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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您不在,我们也不懂,三少奶奶就走了。”白芷想了想,说:“奶奶,我多说句话――三少奶奶那儿,咱们还是别多理会她了。毕竟……要是有什么事儿,也攀扯不到咱们身上。”
就算白芷不这么说,又林也没打算和韩氏过多来往。两人妯娌几年,韩氏可不是那么大度宽容的人。退一步说,哪个女人能容忍别人在自己之前就生下丈夫的孩子?是个女孩儿还好,不过放在身边养着,将来多破费一副嫁妆打发出去也就算了。但如果是庶长子,那麻烦就大了。牵扯到将来家业、承嗣许多麻烦。
吃过了端午节的粽子,天气一下子热了起来,连着一个多月一滴雨都没下。大太太和老太太轮着病了一场,大太太病不重,用又林的话说,就是偶尔病一病,让儿子媳妇嘘寒问暖端汤送药的,她心里才舒坦。似乎不这样,就找不着当母亲、当婆婆的威严一样。这也是一种找存在感的方法。再说人上了年纪,行事颠三倒四的也难免,老小孩老小孩――虽然大太太这小孩太不可爱了一些。病中脾气大,事儿又多,放着一院子的丫鬟仆妇,非得把儿媳妇支使得团团转,就不能让她闲着。
朱老太太是脾胃虚,天气热,老太太又年事已高了,太医交待以后吃食上要格外精心。不过朱老太太也摆起谱,正儿八经的养起病来,还让孙媳妇儿媳妇来伺候。风水轮流转,大太太才刚尽情的使唤过媳妇,又得在老太太跟前扮孝顺了。只一天下来她就吃不消了,哪怕什么都不用她做,就看看药,问问安,大太太都觉得受了莫大的委屈,于是借口病体未愈缩了回去,只让媳妇去伺候。
看屋里没别人了,老太太冲又林挤了挤眼:“又没旁人,你坐下吧。”
又林笑笑,也不客气的坐下了。老太太这是有心让她松快,要不然的话她这会儿还得在大太太那儿站班。媳妇给婆婆伺疾可是天经地义的。老太太平时的性格可不是爱张扬铺排的,这回是故意让大太太吃吃苦头,别不拿媳妇当人看。
“我这些天看你总是心事重重的,到底为什么啊?”
又林轻声说:“上次我父亲来京,说祖母的身体……不大好了。”
老太太点点头,心中了然。
她在于江时和李老太太常在一处,交情着实不错,又做了亲家,当然也十分关心。
“你也别想得太多了。你祖母身子一向还算硬朗,宿疾好好调养着,应该没有大碍。”
虽然知道朱老太太只是安慰,又林也觉得心里好受些。
“等过些天,让贤哥儿告个假,陪你回去一趟。”
又林抬起头来,脸上的惊讶掩都掩不住:“这可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百善孝为先,我想贤哥儿自己也是这个意思。他呆的那地方,活儿是永远干不完的。你先别胡思乱想的,别回头把自己身子熬坏了,让原哥儿可指望谁去。”
又林心中感激,正好汤药端了进来,她服侍老太太喝药。
“想想当时在于江,冬天也没京城这么冷,夏天也没这么酷热,更要紧的是没这么多烦心的事儿,日子过得多自在。唔,我还记得和你祖母一起到庙里小住,吃斋,消暑……”
又林也想起了过去的事情,思乡的愁绪被老太太的话全勾了起来。
第二百八十一章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接到李光沛的信时,又林发现,无论经过多少岁月,她始终不能看淡生老病死——尤其是发生在自己至亲身上。
当下立刻赶着收拾动身,朱幕贤向宋学士告了半月假,当天就坐上了李家的快船。又林把原儿也带着了。为了孩子还费了番周折,大太太舍不得孙子,也不放心,不肯放原哥儿出门,说这么小的孩子赶路太不合适,让又林把孩子留在京城。
又林当然不能同意,亲爹妈都不身边,指望谁照看孩子?大太太根本不是那块料,其他人说不定还会存心使坏,这让又林怎么放心得下?再说,原哥儿打小还从来没见过曾外祖母,这已经是最后一面了,怎么也得让李老太太见一见第一个重外孙,才好放心闭眼。
还是朱老太太拍了板,让又林带着孩子一起走。朱老太太当时说大太太,亲家特意安排的船,安全上肯定没有问题,用不着担心那么多。大太太自己还病着呢,怎么能照顾孙子?照顾不周是一回事,把病气过给孩子可怎么办?
大太太被堵得没话说,这会儿她又不能说自己早没病了,就不想给婆婆侍疾才一直装病?只要大太太这儿不留难,其他没有别的阻碍。
李光沛安排来接人的是艘快船,船身尖窄,一共上下两层,当然没有大的客船那么宽敞舒服,可是速度几乎快了两倍。朱慕贤上船之后就发现了,还特意去跟船老大请教了一下这里头的门道。船老大知道这是东家的乘龙快婿,还是位翰林老爷,自然是知无不言。其中具体的道理他也不是很明白,但是船身窄,船头高,帆也和一般的船不一样,船老大挺自豪地说:“这是我们老爷学了西洋船的一些样子改出来的,这船是刚造好的,这才是第二回下水。
他们没有走河道,而是从京城折往长天,出了海口之后走海路一路向南,挂了三面帆,吃得满满的,船行得象是出弦的利箭一般快。难得船虽然不大,却也能算是平稳。原哥儿长这么大头一次出远门,也是头一次坐船,看什么都新鲜。
又林起先担心原哥儿坐船不适应,可是她白担心了,原哥儿特别活泼好动,根本没什么不良反应。吃得香睡得也香,还想上船头去。又林可不敢放他去,只敢抱着他在舷窗处看看。船身劈风破浪,留下一路白波滚滚。海鸟翻飞啼鸣,往前看不到边,往后也看不到岸。
又林心情沉重,即使丈夫体贴,儿子伶俐,也不能令她展颜。船r夜兼行,第三天晚上就到了于江。又林心提得高高的,只恐怕李老太太已经等不及她。德林亲自来接的姐姐一家,他并没有穿孝,又林站在船头就看见了,高悬的心才终于松下来。
姐弟相见也来不及尽叙别情,又林先问:“祖母怎么样了?”
德林勉强想挤出个笑容来,但是并不成功:“请了上回那位康老先生来,用了针,祖母就等着姐姐……”他顺手把原哥儿接了过去:“还有原哥儿。”
在马车上朱慕贤握着妻子的手,感觉她的手心里又湿又滑,全是冷汗。
车了门口,又林下车时着急,腿在车辕那儿磕了一下,她根本就没觉得疼,一路急慌慌的往里走。仆妇丫鬟们纷纷行礼,又林根本顾不上多看一眼。
四从门里迎了出来,一把抱住了女儿。
“娘……”
“嗯,来了就好,快进去吧。你爹刚刚出去,一会儿也就回来了。”
通儿很久没见着这个姐姐,站在四身旁有点不敢认了。目光从又林脸上移到朱慕贤脸上,又移到原哥儿的脸上,抿着嘴唇不说话。
又林觉得心酸,摸了下他的头。
通儿模样变了许多,个子也长高了不少。过去圆圆的小脸儿婴儿肥褪了不少,看起来颇清秀,他生得更象四。
到了李老太太院门口,又林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努力深吸了两口气,又抚了抚鬓,转头问:“我……还行吗?”
德林用力点头,朱慕贤也是一个表情。
又林把原哥儿抱了过来,这才迈步进院。
屋子里一股药气,苦香苦香的。陈设一如从前,李老太太守寡惯了,屋里陈设十分简单。又林一进屋子,无数过往乱纷纷的往身上扑,眼眶一下就热了。
翠芝已经换了妇人发式,打起帘子请她进屋。
又林脚步变得沉重——每迈一步都觉得艰难。
李老太太躺在榻上,身上盖着床薄被。缠绵病榻这半年令李老太太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从门口
看过去,薄被下平平的简直不象躺着人。
连原哥儿都安静了下来,抱着又林的脖子,看起来有些不安。
又林走到病榻前跪下来,握着李老太太一只手,轻声说:“祖母……不孝的孙女儿回来了……”
李老太太眼皮下眼珠动了动,但人并没有醒来。
朱慕贤默默的靠在了妻子的身旁,揽着儿子。
翠芝轻声解释:“老太太才吃过药,睡了。”
又林抹了抹泪,哽咽了应了一声。
“姑一路辛苦了,还有姑爷和哥儿,肯定都累了,先到西屋歇歇,姑屋子早收拾好了,箱笼也搬过去了。”
一家人能团聚自然是欢喜的,但因为李老太太已经弥留,各人眉间都满布愁云,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又林的姑姑也赶了回来,她身子这几年也不行了,因为赶路和忧急,已经晕过去好几回了,现在也得人照料着。
四跟女儿说了些亲戚邻里间的事,隔壁周家的事,东潭舅母家的事,有些事其实在家信上都写过,可是这会儿哪顾得上那些,四拉着女儿的手舍不得松开,其实自己都不太记得自己都说了什么了。原哥儿兴奋劲儿过去了,困得直打瞌睡。又林给他喂饭的时候,他都是闭着眼,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的。
李光沛也回来了,跟女儿没有多说什么话——到了这个时候,言语没有多大的用处。他刚才出去其实是去安排准备李老太太的后事。笀材笀衣这些已经早有准备了,可还有其他许多东西得现准备。母亲的病重令一向都从容自若的李光沛也神情肃穆沉重,连见了原哥儿都只勉强弯了弯嘴角。
用过了饭,又林和朱慕贤商量:“我就不回屋了,就在老太太那西屋候着,你和原哥儿回去好好歇歇,这两天赶路实在太累了。”
“让翠玉带原哥儿去睡,我陪着你。”
又林还想再说,看到朱慕贤的表情,也就没再说话。原哥儿已经睡着了,翠玉和r娘把他抱去睡,又林和朱慕贤在老太太那儿守着。
又林和衣而卧,虽然身体疲惫,但是却睡不踏实。家乡的一切是她熟悉的,也是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