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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当心,这石阶滑得很。”
他话还没说完,朱长安就脚下一滑。要不是一把扶住了身边的树,差点儿一跤坐到在地。
他自己也吓了一跳,等站稳了回过神来。也忍不住笑:“这路还真滑。”
朱长安劝他:“还是回去吧,咱们在院子里走一走,消消食也就行了。”
“不用,再往前走走。”
朱长安看于江镇,还是觉得很新鲜的。这儿的屋宇、院墙,都没有京城那么高而阔,一片片连绵起伏的乌瓦,一道道精致秀气的花墙。如果说北方的一切让人觉得开阔雄浑,那此处就让人觉得秀气精致。
这里的河也多,河上行的船比路上跑的车可要多多了。一只小船吱呀吱呀的摇着橹从桥下经过。仔细听,似乎还能听得到船舱里头有人在小声说话。
“三哥的亲事也近了,二婶还这会儿打发你出远门。到时候我只怕不能回京去,就提前跟三哥道个贺吧。”
夜色昏暗,所以朱慕贤没看到朱长安嘴角的苦笑。
“多谢四弟还记挂这事儿,不过我的亲事……一时半会儿的倒是不用忙了。”
朱慕贤有些意外:“怎么?”
“亲事已经退了。”朱长安语气很平静。又解释说:“当时结亲的时候,陈家看中的是咱们家的门第——说白了,是看中了祖父和大伯父的位置,那会儿算是他们家高攀。可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祖父起复无望,伯父也形同赋闲,陈家就找了个由头,推了这门亲事。”
“可是都已经合过八字写了契书的……”朱慕贤冲口而出这么一句,朱长安一笑,他自己倒是很想得开:“那又怎么样?”
是啊,那又怎么样。
世态炎凉,朱长安也不是没有见识过。
他出生时,祖父已经官居三品,他一落地就是锦衣玉食,享不尽的富贵。再长大一些,来往相交的也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门第相当,家境相仿。
可是时过境迁,自家一失势,往日那些亲亲热热的好朋友全都不见了踪影,那些曾经熟悉的府邸豪宅,他也再没可能登堂入室——
陈家的亲事还是三哥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定下的,那会儿陈家是多么殷勤……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为的都是权势富贵。
“三哥别往心里去,陈家当初趋炎附势,现在又翻脸无情,这样的人家,就算亲事结成了,只怕将来也是祸非福。三哥一表人才,将来自然有大好姻缘在前头等着。”
朱长安忍不住笑了,拍了下朱慕贤的肩膀:“好四弟,真是长大了,倒让你反过来安慰我。没事儿,我早想明白过来了。你不用担心我,好好备考,咱们家就指望着你了。”
这话里的意思朱慕贤当然明白。祖父已老,父亲又志大才疏——说白了,他当年那个官儿不过是托赖着祖父荫蔽,自己实在没有什么能为。朱家将来能不能起复,只能看朱慕贤他们这一辈。而同辈的兄弟之中,又只有他才有希望。如若他能考取功名,振兴家业,自然将来全家有再扬眉吐气的一日。
祖父罢官之后,家中大小矛盾不断,人人都没有欢容。几乎所有人都会到了从云端打落尘埃的艰难和窘迫。
朱慕贤以前不过和他周围的那些伙伴一样,吟风弄月,不知疾苦。可是短短的两年间,他经历了多少人情冷暖,自己都数不清了。
就算不为自己,为了祖父、父母,为了这一大家子的兄弟姊妹,他也一定会发奋读书,出人头地。
“伯母这些日子,其实也不太顺心。原来在和顺坊的那两家铺子,被人挤兑得做不下去生意,只能贱卖脱手。我来之前,伯母还病了一场。”
“母亲病得重吗?请了哪位郎中?吃的什么药?”
“没事儿,我动身的时候伯母的病已经痊愈了,你不要挂心。伯母身体一向康健,这不,还张罗着给你相看亲事……”朱长安说了半句,忽然又打住了话头。
朱慕贤沉默的点头。
父亲来的信上只提了一句,说母亲最近偶感风寒,小病一场。但是却没有提起家中店铺的事情。
能在京城做起买卖的,大小都是有后台、有人撑腰的。小买卖不说了,和顺坊那地方,哪家店铺后头没有权贵之家撑腰?自家已经失势,一发而动全身,铺子倒闭也是早晚的事。
但朱慕贤还是听到了他后半句话:“我的亲事?父亲的信上并没有提起这事……”
朱长安后悔自己刚才多说了那么一句,忙着解释说:“嗨,我看伯母也只是请人打听相看,再说,祖父早就发过话,这事儿等你过了年考中了再提。”
提到亲事,朱慕贤就沉默了。
朱长安笑着说:“你不用愁,伯母定然会给你寻个又知礼又温柔的媳妇,不会委屈了你的。”
“嗯……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好好。”
书墨在后头跟着,看着前头两人终于回转,长松了一口气,连忙提着灯笼迎过去,在前头照着路。
等回了屋,书墨替朱慕贤解下蓑衣,看见他袖子和袍襟还是湿了一大块,忍不住抱怨:“三少爷也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瞧瞧,就算有蓑衣,这衣裳还是湿了。要是人受了凉生起病来,那可怎么好?”
“三哥他……”朱慕贤说了一半,望着窗外的雨幕微微出神。
书墨心想,自家少爷这后半句话是什么呢?三少爷怎么了?
堂兄的意思,朱慕贤已经明白了。
他和表妹的事情,虽然没有明说过,但是家里人心里都有个七八分明白。表妹自幼丧母,父亲对这个女儿并不重视,后母也自有儿女。表妹身世堪怜,在朱家住的日子比在姚家多出一倍有余。朱慕贤以前心里就模模糊糊有那么个概念,看母亲的意思,是想让自己娶了表妹,亲上加亲的。
母亲一直很疼爱这个外甥女,以前也隐约透出过口风,想让外甥女做自家的媳妇。可是从堂兄说的话来看,现在母亲却象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开始另外相看人家。
这却是为什么?
自家从前门第家势自然远胜过姚家,姚家对姚佩姿长住朱家的事情也是乐见其成的。能与姚家结亲,对他们家来说可是高攀了。姚家姨丈能有今时今日,还是朱家一直提携关照的结果。他和表妹的事,差不多也是两家默许了的。可是……
朱慕贤想起朱长安——他的那门亲事都已经定下来了,现在却也退亲了。
难道姚家,也跟着变了卦?
第九十五章
“公子,不早了,还是快点儿睡吧。”
朱慕贤的头终于抬起来一点点,看着书墨。
他不睡,书墨当然也不能睡。贴身伺候主子的人,当然得比主子起得早,比主子睡得晚。主子有什么事儿,你得使出十二分力来去伺候,去办好。主子没想到的,你也得尽量替主子周全,替他想到。
朱慕贤回过神来:“你先去睡吧,我再看会儿书。”
“公子,这俗话说得好,胖子不是一口吃成的,这书也不是一晚上就看得完的。您瞧,都要敲三更鼓了,明儿还得早起。”
朱慕贤把书合上:“也好。”
虽然对着书这么长时间了,其实还一直停留在刚翻开的那一页上。这半天他什么都没看进去,一个字都没进脑子。
外面雨渐停了,起了大雾。尽管窗子关着,但是潮湿的空气还是从眼睛看不见的缝隙渗进来,散布于屋中的每一个角落。这种潮意粘在脸上,帐子上,枕褥上,那一股湿凉,让人觉得不舒服。
朱慕贤觉得象是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时候。祖父在朝上被申斥,回到家中之后闭门不出。家中人心惶惶,虽然是在自己家中并没有外人,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话。象是生怕声音大了一些,灾祸就会从天而降,这个家会彻底毁灭。
那时候他还懵懂,不知道明日自己会身在何方。心象是悬在半空,一片茫然。晚上一个人躺在屋里头,四下里空荡荡静悄悄的,他怎么都无法合眼。仿佛一闭上眼,眼前的平静就会失去。
他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懂事了。虽然这份懂事来得太快,也太残酷。
虽然情况并不一样,可是这种茫然无奈的感觉是一样的。
京城的情形,父母必然隐瞒了他许多。如果朱长安没有说漏嘴。他只能一无所知。
可是现在就算知道了,他也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做。
这种任人摆布,对自己的命运无能为力的感觉。越成长,就越发鲜明。即使摆布他的人是至亲长辈,这种滋味也绝不好受。
两年之前家中没遭变故之时,他也从来没体会到这些。那时候……他差不多什么都不懂,除了读书,每天要烦心的也不过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母亲与父亲闹气。表妹又使小性子,同窗间有了什么龌龊不和……再大的风波,现在看来也都是不值一提。
有时他会想,人若是可以不长大就好了,那就不会懂得这么多烦恼。有时候却又会想,要是他能快些长大成人就好了,能接过家中的重担,能保护身边的亲人——
有这种感慨的。不止他一个人。
又林也时常会有这种感慨。
想一想,她来到这里,也有十来年了。十来年!人一生有多少个十来年?尤其在这个人的寿命普遍都短的年月。可是不知不觉。时间过得比想象中要快。她努力的学习并适应着,希望自己能快些长大。年纪小的时候,一举一动都不可能自由,时刻有人守着她,母亲、祖母、乳娘,丫头——她那时候真怕自己什么时候不留神说出不该说的话,又或是举止不合乎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只想着,快些长大吧,长大了就能自由轻松得多。
现在她是长大了,可是她要面对的难关。比小时候要面对的还要复杂棘手。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嫁得好,下半辈子大概可以过得平安和顺。可以说,她能否过得幸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现在父母为她做的选择。
虽然要嫁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