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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第一节名“饮马渡秋水”出自王昌龄“塞下曲”。第二节名“皆共尘沙老”出自王昌龄“塞上曲”。第三节名“雪上空留马行处”出自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另,有同学建议将来可以整理一个”迟迟:名将集”,有人有兴趣吗?——
(一)饮马渡秋水
刘璞看见自己着了新服去找同村张行。他们俩都刚刚十六岁,莫说没穿过新衣,连不破的衣服都没穿过。入了伍就有新衣,两个人都甚是兴奋,互相拉着左瞧右瞧,夸来赞去。
旁边罗九一不屑,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刘璞一阵恼火,拎起拳头就要开打,张行一把扑住。罗九一也不是吃素的,腾的站起来,挑衅的看着两人:“乡巴佬,没见过世面。”刘璞冷笑:“你见过世面,罗公子。”后面三个字尾音拉得长。罗九一是隔壁村刘家员外的私生子,从了母姓,方圆几十里人人都晓得。刘员外虽惧内不肯认这个儿子,倒也没太亏待母子俩,罗九一吃穿用度自与刘璞张行不同,所以适才极为嚣张,如今被戳了痛处,如何忍得,握了拳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顿乱打。他身强力壮,被他打了两下,矮小的张行吃痛捂头。刘璞红了眼,跟他缠在一起,新兵们都哄笑着凑过来看热闹。
正脸上身上处处都痛,血气却是不停翻涌下手更狠之时,头顶传来清冽温和的声音:“这是做什么呢?”两人的右手被人抓住,轻松就各自推开。刘璞正在想:“这人好大力。”抬眼却瞧见那年轻男子模样甚是斯文,负手立在那里,一身清朗之气。
周围有人晓得这男子的身份,忙唤:“斐队正。”刘璞吓了一跳,心中懊悔不迭,听说军里管得严死人,自己第一日就打架,只怕要被没收了新衣赶出去。可恨他连军中一顿饭都还没吃过,人人都说军里吃的是白米饭,一人可分得三大碗。
果然那姓斐的队正道:“军中私斗,原是重罪,但念在你俩还不懂规矩,一人只罚二十军棍。”
行刑的士兵下手实在,一军棍打下去背上火辣辣的疼,直烧到四肢去,忍不住微微抽搐。旁边罗九一跟杀猪一样哀嚎起来,刘璞到嘴边的呻吟又吞了回去,咬牙死忍。他打小死了父母,跟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哥哥混,偷鸡摸狗十次里有五次里要被发现,侵了成年乞丐的地盘要挨打,兄长心情不好没找到馒头吃也要打他出气,挨打简直成了家常便饭。这军棍虽疼,他硬气起来倒也忍得住,还有闲暇偷偷抬眼去看,只见那姓斐的队正站在那里面不改色,心中暗恨。
挨完了打只能趴在炕上,自然错过了晚饭。这于刘璞而言才是真正的惩罚。他饥肠辘辘,却见一条人影窜进来,不是张行是谁?张行脸色发白,害怕的看看四周,从怀里摸出个用脏布包的团来,低声道:“快吃。”刘璞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喷香的米饭,当下用手抓着狼吞虎咽起来。张行见他吃得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刘璞恍然:张行将自己的米饭偷包回来,又忙着早退,定是没吃饱。刘璞停了手,把剩下的饭递过去:“快吃。”张行急道:“给你的,我刚才吃过一碗了。”刘璞道:“一碗就能饱?快吃。”两人正推来推去,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刘璞吓了一跳,手上一抖,雪白的米饭粒洒了一地。明知是又要被罚,心里却只顾着心疼那些米饭。
姓斐的队正慢条斯理道:“你们俩胆子可真不小。谁许你把饭偷出来的?来人,带下去,罚五军棍。这么不懂规矩,今夜让他跟着值夜,不得换班。”刘璞霍然抬头:“要罚就罚我好了。不关他事。”姓斐的队正似笑非笑:“放心,不会不罚你。”刘璞心里大骂,却不敢露出来,斐队正似乎看穿他,淡淡的说:“记住了,军中有军中的规矩,你骂天骂地也没用。”吩咐再打五棍,且第二日起操练之后刘璞不得歇息,必须去甲库房帮着搬运清点东西。
刘璞死咬着牙不让自己破口大骂。斐队正踱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他。他没有抬头,只觉得那人目光如水,自己头顶被浸得冰凉。过了半晌,斐队正方走。门口那个士兵低声道:“你们俩啊,心里再怎么怨,见到长官也要有礼数。斐队正人好,不同你们计较,是你们的运气。”刘璞在心里狠狠的呸了一声。那老兵是过来人,笑道:“我知道你不服。不过,你挨打不能去用饭,自会有人给你送来,急什么?等会还有军医来给你敷药。军中自有规矩,不是你们在外面混荡的样子。”见刘璞不吭声,笑着摇头离去。
后来刘璞才知道,那队正姓斐名捷,家中原本殷实,所以读过书,后来家道中落,才投了军。刘璞虽然瞧不起他那假斯文的架势,也忍不住好奇,这人不知从哪里学的武艺,那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自己和罗九一分开。问来问去,竟没一个人知道。
斐捷原是火长,前几个月才升了队正。此次负责协助校尉教训操练新兵。高承福来过几次,对进度颇为满意。那日正教如何肉搏,高承福旁观一会,就指着场中一个少年道:“那小子力气可真大。”校尉欧阳准笑道:“那是罗九一,看着狠,却有些娘们儿气,挨个打叫得惊天动地。”高承福又指着另一个说:“那小子也不错,灵活得紧,一个人对七八个人没问题。”说得正是刘璞。欧阳准道:“他叫刘璞,自小打架打惯了。”高承福点头:“这帮小子暴戾得紧,你们几个给我好好收拾。”欧阳准笑道:“刘璞罗九一不久前被斐队正教训过,杀一儆百,目前倒都还老实。”高承福瞄斐捷一眼,记在了心里。
训了一个多月劈刺砍杀,欧阳准方教他们看旗语结阵对敌,又教他们十人为一行小队迎敌。斐捷持了枪在一旁,突然出声喝骂:“罗九一,刘璞,你俩做什么?”原来两人恰好被分在一起,又互相挨着,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明明该替旁边那人掩护,却不肯去做。斐捷命两人出列,缓缓道:“军棍稍后再罚。你俩功夫不错,是吧?那就让别人领教领教。”便命两人为一伙,余下八人为一伙互相进攻。刘璞暗自冷笑:“老子一人就能对付。”哪知在斐捷的号令声中那八人枪盾互相配合,进退有度,刘璞罗九一各自攻击许久竟无法冲破对方队列,倒被打了个鼻青脸肿,要不是枪上没有枪头早受了伤。
刘璞受了军棍后两日有人来传他去见斐捷。到了斐捷帐中,他第一次沉默无语,垂着眼睑和双手。斐捷换了青色便服,容色蔼然,负手上前和他面对面站着,他惊异的发现斐捷身上竟无汗息之臭,气味洁净。
“知不知道那日张行偷饭,为何我连你也罚了?”斐捷的声音宛如泉水。
刘璞想了想,道:“这是军中,不能只求自保。同伴若做错了,自身也会被殃及。同那天我们对八个人是一样的,若大家都做对了,就能很厉害,比简单几个人一起打架厉害多了。”
斐捷沉默片刻,低声笑起来:“你果然很聪明,能举一反三。”他拍拍刘璞的肩,“还有一条你要记住,要是不想死,就要信任你身边的人,个人恩怨且放到一旁。”刘璞涨红了脸,却没有为自己分辩。
肩上似乎尚留那人掌上余温。刘璞在黑夜里睁眼,伸手去摸自己左肩,然后慢慢坐起。外面风声凄厉,沙石翻滚之声隐约可闻。他点亮灯,觉得口干,起身拿水囊咕嘟咕嘟的喝了个痛快。
“将军。”外面亲兵低声唤。
他朗声答:“无事。”
太阳穴处突突的跳,不得不用手指按住。
夜深忽梦少年事。
案上沙盘的起伏在摇晃的烛火下形成深浅阴影。他走过去低头注视,剑河两百里之外是沃金山。沃金山前大片开阔的原野处被标记了青色的草秆。那是胡姜铁骑所到之处。若沃金山到剑河防线被撕碎,身后陪都埘南必定不保,悠国即将灭亡。
“臣必为圣上守住剑河。”临行前,他按剑跪下,誓言铿然。一头白发的伏帝坐在龙椅深深的注视着他,竟然没有说一个字。而很久很久之前,天下都听说过悠王如何口才了得,出征讨伐锦安之前一篇檄文说得壮怀激烈,下面百万悠军莫不振奋。当年刘璞也在下面聆听,他记得自己流下了眼泪,跟众人一起高举手中的长枪,嘶声长啸。
十年弹指,悠王成了伏帝,青丝化为白雪。
他知道伏帝为什么没有说话。
已经没有什么可说。
“臣,必定死守剑河。”他又郑重的补充了一次。满朝文武怆然泪下。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话不是说给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听的。这句话,一定会传到沃金山那人耳朵里。
伏帝最恨哭这个举动,这一次,却只是微微笑着,漠然道:“去吧。”
他用了两个日夜赶到剑河。剑河并不算宽,也不够深,高头大马足可渡河。
河面不时卷起雪白的浪花,又瞬间消失在清澈的波纹里。他有些恍惚,好像看到十年前的某一天,也是深秋初冬的季节,他的战船划开静静的河水,隔着烟雾他远远看见那人立在船头,对自己温和一笑。随后,厮杀声震天而起,那人在箭雨之中落水。
仿佛看穿他的心意,副将上前道:“将军,这不会是苍河之战。”
是啊,苍河一战可以划天下而治,而剑河如今一役,就只有生或者死。
他的手指轻柔的拂过沙盘上的沃金山。没有碰到一粒沙,却好像触摸到一个人的体温。
入伍三月后新兵被分入各旅。刘璞恰好就在欧阳准手下,而他们队的队正也恰好就是斐捷。又过三月,上陆尹朝怂恿葛反进犯明关昭关。赵靖点兵伍万进驻明关,与商烈互为犄角。刘璞所在的欧阳准这一旅也在伍万军中。
天不怕地不怕的刘璞第一次吐了,在他亲手砍死一个登上墙垛的敌人之后。可是左边又是一人扑上来,手里的刀明晃晃,他下意识去挡,然后退后一步留出空隙,大刀举到头顶用力砍下。那人脑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