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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夜晚的蓝田,绝望的在鳞次栉比的屋舍间奔跑。夜风呼呼的刮过耳边,长街尽头,她颓然跪下,膝盖被撞得血肉模糊,却已没有知觉。
“他在我怀里越来越冷,我几乎已经听不见他的呼吸。突然间,他猛然握住我的手,喊了一声‘樱姑娘’就再也没了声息。”
“我记得他躺在我怀里的表情。他的眼睛始终没有闭上。那夜月光特别好,他脸上每个纹路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嘴角上还有笑容,好像见了故人那样。可是纵然开心得象个孩子,他脸上的风尘之色也无法掩盖。我注意到,他的鬓已经白了。我想,他的心血已经耗尽了罢。我终究还是没有救得了他,终究还是没有。”蓝田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整个人跪倒在雪地里,无声的捂着脸庞。
迟迟立在那里,许久之后才推开赵靖,缓缓摇头:“你们是骗我的罢,对不对?我不信,我不信,我就是不信。”她声音嘶哑,一面吼着,一面用剑劈向赵靖。
她剑法极乱,毫无章法,却凶狠凌厉,竟似要与赵靖同归于尽。
蓝田缓缓抬头,眼中闪过狠厉之色,狞笑数声,多日以来压抑的情绪终如火山岩浆喷发。她一跃而起,提剑冲了上去,无视赵靖存在,挺剑就与迟迟相斗,剑身相碰,震的她虎口发麻,嘴里却仍发出高亢而尖利的笑声:“你满意了?你揭了我的伤疤以后就高兴了?我这个样子,你还说我骗你。你这个死丫头,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我诅咒你,今天我就杀了你,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赵靖这次并未阻拦她,反而退到一边,默默的看着两女。迟迟双目赤红,神情狰狞,而蓝田脸上的泪如决堤一般疯狂涌下却不自知。两人都是高手,使出来的剑法却惨不忍睹。本来二女走的都是轻盈灵动的路子,这下却都是狠而重的招数,也不管能不能伤到对方或者护住自己,好像用力将剑斩下去才可泄心头痛楚郁积。
他静看半晌,长叹一声,上前几步,插于两人中间,手掌一错,一边卸了蓝田的剑,一边在迟迟颈后一劈,将她击昏,接入怀中。
蓝田脸上泪痕狼藉,也顾不得尊卑了,喘着粗气道:“这个蛮不讲理的丫头,你还要护着她?”赵靖眸色一沉,分明不予。
蓝田这才觉得说错了话,一时间不知如何圆场,却听赵靖淡淡道:“你也累了。”话音未落,眼前也是一黑。
赵靖抱着迟迟,将蓝田负在背上送回房间,方折返自己的屋子,将迟迟置于床上,低头凝视她的脸庞,见她眉间隐隐有黑气,不免一惊。细细再看,发现她肩上有伤。
原来迟迟在荫桐城之外晕了过去,醒来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仍旧找到了赵靖。她这番不顾死活的打斗,伤得更重,毒入肺腑。赵靖一搭脉便知不妙,思忖片刻,拍了拍手,命人进来按他所说行事。
饮雪暖(四)
四)闲谈半夜里又开始下雪。起先只是雨夹雪,雪珠子噼里啪啦的砸在窗棂上,那低而细密的声音倒让人落入更深的梦里。
好像也是下着大雪,红若不知怎的伏在雪地上一动不动,她奔过去要抱起红若,一翻过身来,却是满脸血污的王复。又突然开始逃跑,也不知逃什么,拉着华煅,嘴里急急的叫:“大哥,你没事吧?”前方乍然腾起火焰,热浪扑到脸上,她不由别过头去,却眼瞥见了一个人,穿着雪白的僧袍,盘膝坐在火里。失声大叫,竟然就醒了。
额头上的汗还是滚烫的,包括整个身体都是滚烫的。迟迟想挪一挪身子,却发现毫无力道。脑袋虽然被枕着,还是沉得要压断脖子似的。她合上眼,张嘴想说话,喉咙极痛,干涩的发不声。
很快的就有清凉的水喂到唇边,她一气喝了好多。又昏昏沉沉的睡下去,隐约听见一个男子低沉和缓的声音在说些什么,嘴里又好像流进些极苦的液体,和梦境交织在一起,竟不知身在何方了。
再醒来的时候,听见外面隐隐有犬吠,又有孩童嘻戏之声,再看看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布置极简陋的屋里,不过摆了一张桌子还有两张椅子,但是床褥倒是极暖极软,火盆也烧的通红,心里不免诧异。正寻思着,见一四十多岁女子推门进来,穿的是粗布衣裳,那笑容极开朗温暖:“啊,姑娘你可醒了。”
迟迟头痛欲裂,更不知为何自己会置身与如此陌生之地,心头不免起疑,勉强笑道:“我醒啦,谢谢大婶。”不说话则已,一说话才发现自己声音又哑又涩。那中年女子叹了一声:“哎呀姑娘,你这烧的,嗓子都成这样了。”忙把她扶起来,喂她喝清水。这清水简直如甘霖一般,迟迟喝了好几口,听那女子道:“姑娘你就叫我张婶好了。你且先躺下,我给你熬了粥,好歹喝两口。药也煎上了。”
迟迟见她要走,不由发急,拉住她的衣摆:“张婶,我怎会在这里?”张婶笑道:“姑娘你就在这里放心养病吧。你哥哥叫你什么也别多想。”迟迟心中惊愕至极,脸上更不敢表露出来。她不过略动了动扯到肩头伤口,已是一头冷汗,再一运气,知道自己体内余毒未清,头晕目眩,只得躺回去,合上眼默默猜想。
如此将养了两天,人虽然清醒了,身子仍虚弱至极不得下床。张婶见她着急,不免安慰:“姑娘啊,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更何况你这不是普通的发热,大夫来看过,说姑娘最近心中郁结太多,闷在心里不得发散,所以更加难以痊愈。你且耐心的呆在这里。”迟迟见她谈吐不俗,目光诚恳,也只得微笑点头。
这张婶为人极好,大半个月对迟迟照顾得无微不至。晚上睡觉似乎也总进来看自己,手爱怜的抚过她的脸庞,即便在梦中迟迟也不由抓住她的手,叫的却是“爹”。隐约听见一男子低声笑,醒来后几乎疑心自己做梦。
闲来时张婶会坐在一边纳鞋底,一边跟迟迟闲话家常,说说金州民俗。迟迟从未在乡野间居住过,听那些奇闻异事听得津津有味。心中庆幸,这张婶能说会道,为自己病中不知解了多少愁闷,这个假冒的哥哥倒也真挑对人了。
说的最多的,自然是金州旧事。听得迟迟心中感叹:“都道这金州乃人间宝地,却原来是这番光景。”那日不知怎的说起张婶的外甥:“他姓朱,说起来也是我们这里响当当的人物,吃苦耐劳,年纪轻轻就因着淘金颇有资财。为人又极仗义,就算不是我外甥也要夸上一夸的。原和城中一罗姓人家的小姐订了亲,两人青梅竹马,自幼情投意合,眼见得就是好姻缘一桩。哪知道当年刺史白一川的侄子也看上了罗小姐,硬要罗家退亲。罗小姐如何肯依。朱雷儿知道这白显芳是惹不得的,总算他为人聪明伶俐,直接去了刺史那里打点。他出手豪阔,这事竟压了下来,两人也得成眷属。”
迟迟原本担着颗心,听到此处放了下来,心想:若是平常说书,这罗小姐怎么着也要香消玉陨了,索性天可怜人,这真事到底不是那说书人胡掰的。
却听张婶又道:“两人成亲后没多久,有日我那外甥媳妇突然哭着来我家,说是朱雷儿被官府抓了去。我一听可不急了,忙叫我家老头子去打听,却原来是刺史大人下了道令,要在朝廷一成的金税上再取一成。朱雷儿和其它几个淘金户去见了刺史,理论了两句,竟被打入大牢。姑娘你是不知道,这淘金可不容易,风吹日晒的,一分金一分血汗。朝廷收了一成金税,打铸买卖要通过官府,也要收取一成半的金为佣金。朝廷虽允许私人淘金,但到底不许私人买卖流通,需要卖给官府铸成官金,不得私自运出金州。官府趁机压价,只兑得寻常官金的一半银子。这盘剥来盘剥去,到手里也没剩多少,如今再加收一成,这日子可怎么过。这朱雷儿不过劝说了刺史大人几句,竟被关了大牢。我原想,再如从前一般打点些钱财吧,哪知那次竟处处碰壁。过了两日放出风来,说朱雷儿伙同其它散户私运官金出金州。这朱雷儿是我看着长大的,这等违法犯禁的事他怎么做的出?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有些散户私运官金也不是秘密,不过这白刺史竟抓了我们朱雷儿定罪,那是极大的冤屈。我外甥媳妇眼泪都要哭干了,家里的钱都花光了,也没把人救出来。”
“我还记得那日是大风天,刺史大人在荫桐城中筑了高台,要审这几个散户。全城的百姓都去看了。我也扶着我那外甥媳妇站在下面,我一眼瞧见那个白显芳也站在台上,心里那个恨啊,呸了好几声。朱雷儿被带了上去,他早就怕了,还敢理论什么,一上去就认罪。我松了口气,这等当众服软,想来刺史大人也不会多计较,顶多在大牢里多关上些时日,哪怕是五年十年,也(1*6*kp;。1^6^k。cN)总是留了条命。那刺史大人听了,只是微微一笑,问那白显芳‘显芳,你说这该如何治罪?’那白显芳阴恻恻的笑了两声‘朱雷儿顶撞大人,大人可以既往不咎,但是这私运官金的罪却是免不了的。’朱雷儿听了大惊,连呼冤枉。我那外甥媳妇抖的跟筛糠似的,我只得架了她劝道‘即便打入了死牢,也还有一线希望。这斩首是要上报刑部的,咱们到锦安喊冤去。’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白显芳扔下签子来,要打板子。众人也想这打板子是免不了的了,只得个个面有不忍,听着那板子噼里啪啦打在人血肉上的声音。那朱雷儿知道自己媳妇在下面,竟硬是忍住不叫出声来。哪知打了二十板子,三十板子,四十板子,竟还没有停的意思。已经有人惊呼起来,我那外甥媳妇拉也拉不住,就这样跑上了台,一面磕头一面求情,一额头的鲜血啊,最后见实在劝不住了,合身扑到朱雷儿身上,要替他挨板子,朱雷儿死命挣扎,我要跑上去,却被人摁跪在台边,侧脸贴着地,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一板子一板子的打下去,有的是打朱雷儿,有的是打在他媳妇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