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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于古希腊也正“是一个解人”。“解人难得”,因此我们虽不齿于他的投敌,却也不应忘了感念他从那片初生天地、文明源头传递过来的养分。(哪怕喜欢古希腊并不怀有周氏那番良苦乃至宏伟的用心,如在下,爱古希腊是意在“出世”,不像周氏所取为“入世”也。)那么,虽然在道理上译本可能旧不如新(如某些专家的意见。然而进化论能否应用于翻译,当年涉足翻译的那批学者文士的学问见识能否为时下贤哲轻易超越,尚大可存疑),但以人情而言,说周作人的旧译本至少还有这么一点意义:使我们面对之能产生他回忆郑振铎时的那份怀念的情感,不是一句太夸张的话吧?因此,前面谈到《希腊神话》的完整出版是其延至今日才面世的最大安慰,其实这样说对已死的译者毫无意义,真正得益的还是我们读者,故我们在挑剔止庵及有关出版社的同时,也应表示一份感谢。同时我还盼望着周译的其他古希腊著作重印,特别是他晚年立遗嘱专门记上一笔、视为平生心愿的《卢奇安对话集》,和印证了周、郑友谊的《希腊女诗人萨波》。(又:我后来购上海书店将郑振铎译述、编著的两部旧著合为一册重刊的《希腊罗马的神话与传说》,买的时候,也是重在从中可追想他与周作人交谊的情味。——就像神话,是一个民族文明的起点、背景和早年记忆。)
诚然,喜爱旧译本到底难免迷恋尸骸之嘲;研究、翻译古希腊代有人出,我们也不能说寂寞,但周作人这样的古希腊解人不在了,“现在可是已经不可再得了”,想起来总是惘惘。
2000年1…2月
按:一、本文草稿曾蒙谷林先生指正纠误。
二、本文节选《关于知堂译〈财神·希腊拟曲〉》在2000年4月5日《中华读书报》发表后,朱金顺先生撰《也说知堂译〈希腊拟曲〉》刊于该报,就有关问题有所补充。
三、拙文中指出的,止庵“苦雨斋译丛”首辑总序关于人文社《阿里斯托芬喜剧集》出版时间之误,他在2000年1月出版的《六丑笔记》一书所收该“总序”里,已经改正。(我在同年6月才买到该书,其时本文节选已见报了。)关于《希腊神话》周作人究竟译过两次还是三次,止庵在收入《苦雨斋识小》的《希腊神话二三事》一文中,已修正为只译过两次。
——拙文既曾节选见报,更复全篇于网上流布(包括在上述诸位方家补充、修改后,仍有网友转贴),为示负责,故正文仍存原来面目,而作此说明。
四、2004年3月为《南方都市报》写“书架之南”专栏,谈古希腊的人文,曾以本文为主,从中缀拾周作人古希腊之旅的一些人事,整理成《记得曾在古希腊的握手》、《以神话作见证》、《古希腊旅途的另几个身影》三篇,分别述郑振铎、郑与周所译古希腊神话、胡适、罗念生、止庵。
五、“苦雨斋译丛”后来已出新版,新收入《路吉阿诺斯对话集》、《欧里庇得斯悲剧集》,谨附两书聚书录于后,作为补充。
周作人等第12节 一场书信的瓜蔓(1)
2002年5月,因与谷林通信而起一番心绪,乃瓜蔓牵连地读了《知堂书信》、《俞平伯年谱》、《周作人年谱》,以及一批相关的资料文章。当时颇思将拉杂的读后随感写篇关于周作人书信与交谊的文章,在电脑打了底稿;惟闲暇既少又心多旁骛,终未完成,空自叹息。现在也没有能力重新布局谋篇,只在其基础上略加修订整理,并附录几本相关书籍的记录而已。
黄开发编的《知堂书信》(华夏出版社。1994年9月一版、1995年1月一印),收入了周作人自编、1933年7月出版的《周作人书信》全部内容,香港在七十年代出版的《周作人晚年手札一百封》、《周曹通信集》的大部分内容,以及其他一些已发表的书信。全书按周氏在《周作人书信》的《序信》中“书”与“信”的划分意见,分为“书牍文”和“尺牍”两编。
甲编“书牍文”,我早几年断断续续读过,在《知堂读屑》中略有提到。乙编“尺牍”以前也曾读了些;这回因与谷林谈起一事,颇生感叹,想起此书,遂取来至“小满”夜读一过。
这“尺牍”所收,除致青木正儿6封分别写于二十、五十、六十年代外,其他的恰巧以其“前后半生”为界线:致胡适、江绍原、俞平伯、废名、沈启无、许寿裳、汪馥泉、施蛰存、赵家璧、陶亢德一批,写于1937年前;致曹聚仁、鲍耀明、徐訏一批,写于五十年代后。
“附逆”之前的“前半生”书信,以我体味的情调,又可分为“鲜活”和“文静”两类。(下举信件,为行文顺畅,只对有特定背景、内容应与写信时间对看者才注明时间。)
“鲜活”,首先是常月旦当时人物。如在致江绍原信中,不止一次贬斥已失和的鲁迅(按其中有谓鲁迅“将刊行情书集,则几乎丧失理性矣”。语有偏激,但意见我赞成,我也一向反感出版情书);多次提出对蔡元培的微词乃至反对(按周作人对蔡元培公开与私下评说之迥异,曾为谷林特意拈出,见其评周、江往还书信集《周作人早年佚简笺注》的文章《片言只语见性情》)。又如在致胡适信中激烈地反对优待废君溥仪等。他也不限于在背后对第三者说长道短,有时还当面指陈收信人,如直言批评胡适,说他还是专心做学问好,别把才力“耗费于别的不相干的事情上面”。当然,他提到时人并不都是否定,也尽有正面的好话和关心。如在致施蛰存信中称许李广田“作散文颇有致”,向主编《现代》的施推荐刊登;更如1937年8月29日致陶亢德,忽飞来一语:“梁宗岱在南开闻至今无消息,颇可虑”,战乱中怀人,是温暖的一笔。
其次是常谈及时事,反映出学界的、进而是社会的风向。如1928年11月30日致江绍原信,记激进学生事并呵斥之。
还有直接抒写自己世界观的。如1929年2月7日、1929年4月19日致江绍原两封,述“世故渐深”,对社会失望的消极,“旁观”、“隐逸态度”;1930年2月21 日致汪馥泉谈“近来颇觉得韬晦之佳”。
又有结合时事、思想而叙述个人生活。最可注意、也最令人感慨的,是致陶亢德的5封。它们写于1937年8至10月,是正式“落水”前的申说,述以家累无可离北平,还寄言“勿视留北诸人为李陵,却当作苏武看为宜。”陶将它们在杂志刊出,“以告关心(留在已陷落的北平的)苦雨翁者”。
涉及文事方面,则如致江绍原信,经常有购、读、评民俗等杂学之书的记载,致其他人的也多谈写作、出版等事体。尤为我感兴趣的,一是曾在致江绍原信中说,只因“插图甚多”,而买了本内容与文字都看不懂的德文医学史——医学自属周作人的“杂学”之一,但亦见出他对插图的喜爱;二是致赵家璧一封信中,谈对于散文选编,不取郑振铎的以性质区分而取郁达夫的以人分意见,也是我所赞成的。
这些信哪怕内容沉重,但皆属直陈写来,常有一股活动的生气。对重大问题如此,如上举致胡适两封。于一些细节上亦见出属于年轻意气的幽默风趣,如致江绍原信:“承示夫人又有弄璋(or瓦?)之喜……云‘怎生是好’何也?”这是亲密友朋间的私下谐谑;致江绍原的另一封,调侃说“因‘三个'没'有闲’以致搁置了几天未写回信”(按成仿吾曾连用三个“闲暇”评说鲁迅。后来,鲁迅也专门自命集名曰《三闲集》)。
——以上种种通信中呈现的,可称是一个“鲜活”的周作人。但在致俞平伯、废名、沈启无这三位弟子的信中,却是另一副“文静”的面貌了。
也有涉及思想的变化,如1932年11月13日、1933年2月25日致俞平伯的两封,但用的却是“侧笔”。甚至有因时势而起的悲凉,如1933年1月31日致废名一封,但亦点到即止。
也谈个人的生活,但只是闲闲叙述日常起居,顺笔描写触目景物,自具韵致。如致俞平伯的几封:“虽然已是春天,而花叶尚未茂发,不免有寂寥之感”;“秋意渐深,早上已颇凉,而学校亦就要上课了,奈何。谚云:‘蟋蟀鸣,懒妇惊’,此一惊字不佞颇能体谅。”乃至整封信可作一小品看,深得古人神韵,活见文人情趣,如还是致俞平伯:“《新月》便以奉送,因我已另得一册了。贴来邮票恕已没收,但别换一枚贴在信面,请寄到时收下可也。春雨如酥,庭中丁香大有抽芽之意矣。”
也月旦人物、评点作品,但不再见前举致江、胡的那类放言臧否时人之语,谈的只是古人古书。如在致俞平伯信中比较张岱与王思任的优劣,兼谈对散文小品的看法。在致沈启无的信中称许《齐民要术》是“朴实而别有风致”的“好小品文”;赞《庄子》写法“可羡而不可仿效”,等等。
也出现对朋友的怀想、关心,但只限于几个亲密好友之间。如在致俞平伯信中谈门下四大弟子的另一位江绍原,“不知系何病……颇觉可念”,请俞去探视并把情况告知。而且这类信往往也写得很有文学情致,如致俞平伯云:“废公尚未北归,亦无消息,岂真在等待春草绿乎”。致废名谓:“山中春色如何?山门虽旧,枣树想健在也。”就算话语平白,写来竟也如诗,如致俞平伯谈长雨之苦,“想兄亦有同感,(不能去看电影了吧?)但或者《燕知草》已竟写了,则亦大有益处耳。”致沈启无说:“前日来庵匆匆即别,不及以莲花白酒奉饮,甚怅怅也……何时请携书来补喝该酒乎。”
也当然离不开文事,突出的是谈笺、制笺并赠友,读闲书,读得好文字书录之相赠,诗文、联语的往来,等等,古趣盎然。
——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