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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皇后转身向外走去,李承乾稍一迟疑,海棠在后头推了他一把,他才有些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皇帝离开蜀王府后,岑文本奉旨留了下来,进一步调查案情。李恪对岑文本说道:“先生,刚才父皇问你刺客的来历,你凭什么一口咬定是颉利派来的?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吗?”
岑文本看一眼李恪道:“大战将临,颉利派刺客来长安,滋出些乱子,影响朝廷的北伐,这也是有可能的。”李恪有些不高兴地说道:“难道就没有第二种可能?比如说有哪位皇子栽赃嫁祸?”岑文本说:“当然有这种可能。”
李恪问道:“那先生为什么不提出来?”岑文本反诘道:“您说皇上会让臣提出来吗?几十万大军枕戈待旦,需要的是对敌人的仇恨来点燃他们的斗志,最怕的是内讧的消息扰乱了军心。这件事儿,即便如殿下猜测,真是哪个皇子干的,皇上也只会告诉他的臣民这是胡寇射来的暗箭!说句实话,如果这要不是颉利的手笔的话,连臣也要佩服幕后策划此事的那个人捏拿火候的功夫了。”
李恪愤愤地道:“那本王这一箭就白挨了?”岑文本摇摇头道:“不,殿下这一箭不会白挨!臣已调了几千人马满城搜捕刺客,现在全长安的百姓都知道了,殿下是为大唐遭受了胡寇的暗箭,几天后这个消息就会传遍各军,将士们都会以替殿下复仇来激励自己,虽然没有上战场,在臣民的心里殿下已是这场战争的第一个英雄!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杨妃和李恪脸色均是一变,岑文本叮嘱李恪好好养伤,然后起身向他母子告辞,急匆匆地往京兆尹官署督办缉捕刺客之事。
杨妃目送岑文本远去,感慨地说:“老天真是有眼,赐了你这么个好师傅!他的才识够你学一辈子的了。”说着,她走到书桌旁取过一本书,打开一页递到李恪手中:“恪儿,你这伤只怕要养一阵,正好把此书的这一章好好看一看。”
李恪拿过来扫了一眼,把书往几上一放,不以为然地说道:“是《史记·项羽本记》呀,这一章儿臣看过了!”杨妃教训儿子说这样的文章看一遍是不够的,李恪说自己不喜欢看失败者的故事,而只喜欢看胜利者的传记,像《高祖本记》,就百看不厌。杨妃又把那本书从几上拿起,放到儿子面前道:“你现在要多看的恰恰是失败者的故事,尤其是项羽这面镜子,你该不时照照自己才是。岑先生之才不逊亚父范增,我可担心他会落到范增同样的下场呀!”
李恪闻言一怔,正要说什么,安黑虎探头进来道:“娘娘,长孙皇后和太子过来探视殿下,已进了府门。”李恪一脸怒意地道:“他们过来探视我?哼!如果这刺客不是颉利派的,就一定是他东宫派的,这是要取儿臣的性命呀,还猫哭耗子假慈悲什么?你对他们说我受伤过重,已经昏迷不醒了,请他们回吧!”安黑虎正要离去,杨妃起身拦住了他,接着让宫女掌灯,自己要去二门外恭迎皇后娘娘和太子大驾!她一边整理自己身上的衣饰,一边对儿子道:“看来你真得多读读《项羽本记》!直则易折,该弯的时候你就得弯着点!楚霸王和汉高祖比,差就差在这儿呀!”
不一会儿,杨妃把长孙皇后、李承乾一行人迎了进来。长孙皇后拉着杨妃的手,一脸亲热地说:“妹妹,都是一家人,你这么多礼数做甚,恪儿的伤势怎么样了?”杨妃用感动的语气答道:“承娘娘挂念,太医上过药以后好多了。”
长孙皇后义愤填膺地道:“我也是刚听到消息,心里真是难受呀,这胡寇也太狠毒了!屠戮了咱们那么多百姓不说,现在又把手伸向了大唐的皇亲国戚,是可忍孰不可忍,太子的病还没好透,可是已经上表要亲上前线杀敌,替弟弟报仇了!”说着,她将目光投向李承乾,暗示他回应,李承乾忙干咳了两声,然后应付差事似的说道:“三弟只管放心,我一定上阵多杀几个胡寇为你报仇。”
杨妃做出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道:“唉,到底是骨肉兄弟,十指连心呀,恪儿,还不谢谢太子殿下。”李恪也同样应付差事般地一拱手:“多谢大哥。”
长孙皇后却好似对二人的生分表情视而不见,依旧亲亲热热地拉着杨妃的手,满脸感慨地说:“常言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大战将临,要是举国百姓都像乾儿恪儿他们兄弟现在一样同仇敌忾,匈奴何愁不灭,天下何愁不大同呀!”
刺杀事件使整个长安城紧张起来,城门增加了大量的士兵,严格盘查行人,还没有来得及出城的勃帖等人被困在了城中。望着街上一队一队走过的兵丁捕快,勃帖觉得再待在客栈里实在是不安全,正为难之际,他想到了窦那个冤大头,便带着施罗叠等人敲开了窦家的大门。
窦乂将他们迎到客厅,一脸堆笑地看着勃帖说道:“怎么,大人还没有上路吗?”勃帖一团和气地道:“本来是想回去来着,临时因为一点小事儿耽搁了,这两天正打算走,可又不敢走了——听说城里刚出了一档子大事儿,有几个胡人刺伤了蜀王,眼下长安的兵丁捕快都在忙着拿凶呢。”窦乂一惊,脱口说道:“竟有此事?”
接着勃帖说自己是胡人,在客栈里住下去只怕不太方便,提出在窦家暂避几日,等事情平息下来自会离去。窦乂有些为难,面露犹豫之色。勃帖便威胁他道:“老先生,你可别忘了慕一宽还在大汗的营里,要是我有什么差池,就没有人替令郎说话了!”
窦乂马上换了一副脸:“大总管屈驾寒舍,真是蓬荜生辉,让人高兴都来不及呀,我这就安排你住下!”之后,勃帖等人便在窦家住下,让窦乂设法送他出城。窦乂能做到的无非就是花钱买路,可是整个长安都同仇敌忾,一说是送胡人出城,就是从前的贪官也都觉得这钱烫手了。延宕了两日,窦乂还没有寻到送勃帖等人出城的法子,外面的风声是一日紧似一日,令他如坐针毡。
这日,勃帖和窦乂正在密商出城之事,安康兴冲冲地走进来,嘴上嚷着:“老先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父皇今儿个拜将出征,一宽快有救了——”原来,一大早起来,安康听说父亲要到西内苑拜李靖为大将,征讨颉利,便急忙出宫来向窦乂报喜。因为常来窦家,她习惯了走后边的小门,而守后门的老家院也不知道府里藏着胡人,就和往常一样开门让她进来,她熟门熟路地就径直来到了前面的客厅。
见安康进来,窦乂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勃帖打量着这个衣着鲜亮的少女问:“父皇?你是谁——”窦乂慌忙堆出笑脸道:“这是邻居的一个疯丫头,说的是戏词,窦福,还不把她拉开。”说着他朝安康直使眼色想让她离去。安康没有领会他的意思,看看勃帖又看看窦乂,露出一脸困惑,窦福忙上前拉着她往外拽,嘴里说道:“大小姐,你娘在找你呢快走呀!”
勃帖却喊了一声:“慢!来人!”从两边回廊冲出几个武士围住安康,勃帖打量着这个少女,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玉佩上,说道:“她可不是什么疯丫头,而是个货真价实的公主!”接着,上前伸手一把摘下玉佩,见上面刻着两个字“安康”。他脸色一变:“安康公主?窦乂呀窦乂,你可是八面玲珑呀,这头应付着我们,那头和李世民也勾搭上了!不过也好,这一回总算叫我找着出城的法子了!把公主绑上,走!”
窦乂拼命冲上前阻止道:“大总管,不能呀!”勃贴一脚将窦踢翻,又抄起一把椅子重重地砸在窦乂头上,窦乂只觉得一阵剧痛袭来,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十八、鏖兵
西内苑里旌旗招展,新筑成的拜将台上立着一面巨大的“唐”字大旗。身着盛装的群臣在台下分班站好,房玄龄的病还没有好透,也坚持来到现场,站在文臣的第一位,而李靖则一身金盔金甲,神色肃穆地站在武将班中的第一位。
一阵鼓乐响起,李世民在众侍卫的簇拥下走向拜将台。一个身着绿袍的官员飞快地冲进西内苑,走到长孙无忌身后小声说了几句什么,长孙无忌慌忙朝李世民走去。这时,司礼官已经在大声宣告:“吉辰已到,天子拜将!”
李世民刚要迈步登台,长孙无忌来到他跟前轻声耳语,告诉他安康被劫的消息。李世民脸色大变,冷汗从额头落下,他看了看站在拜将台下的李靖,稍作犹豫,终于下定了决心,对长孙无忌吩咐道:“大将军出征是何等神圣的事情,时辰耽误不得,你速派人去追!”说完,李世民毅然走到李靖身边,拉起他的手朝拜将台走去,王德手中捧着金黄色缎子包着的大印和封诰文书跟在后面。李世民的每一步迈得都无比艰难,但终于还是登上了台顶,和李靖一齐朝南跪倒祭天。
祭完天,李世民站起身将大印递到李靖手上,庄严说道:“大将军接印出征!”李靖接过大印,西内苑中列队的禁卫军齐声高唤:“万岁——万岁——”在拜将台上那面迎风招展的大旗下,李世民不住地向士兵们招手,强烈的阳光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的身子摇摇欲坠,李靖一把扶住了他。李世民小声说道:“靖兄,搀住我,不要让他们的天子倒下来!”
李靖甚感诧异,吃惊地问王德皇上这是怎么了,王德落下一行泪来,轻声告诉李靖:“就在刚才,安康公主被胡寇派到长安的细作绑架了。”李靖闻言勃然色变,热泪盈眶地喊了一声:“皇上!”
在接到长安传来李世民拜将北伐的密报的同时,颉利还得到了另一个坏消息:勃帖从长安弄来的军粮运到马邑西边的山口,突然被两边杀出的几万唐军愣生生全部夺走了!颉利大骂前去接应的执矢思力无能,把二十多万大军的饭碗砸了,质问他怎么还有脸活着回来。执矢思力抱住颉利的腿痛哭流涕地说:“臣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