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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大利语提高了。”
“火烧屁股,总让人学得快一些。”他满面尘灰的脸上露出鬼魂一样的笑容。
我们又沉默起来。“伊莉拉,”我说,“请你离开一会儿。”
她直勾勾地看着我。
“请你走吧。”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瞟了他一眼,然后把眼光移开,朝祭坛走去,故意扭着屁股;她想让男人注意她时,也会这样做的。那男孩看得眼睛都直了,不过画家没有注意到。
“你指挥他们?”
他轻轻点头,但我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暗示,它们被烟熏得充满血丝。他匆匆回望了一下那堆火焰……
“如果现在不行,什么时候呢?我过几天就走了。”
“走了?去哪儿?”
他显然什么都不知道。“我要结婚了,你不知道?”
“不,”他停了一下,“不,我真的不知道。”
他与世隔绝得如此彻底,乃至连佣人搬弄的小道消息也不知道。“嗯,那你也许还没听说这座城市受到入侵的威胁。魔鬼出现在街头,到处是谋杀和破坏。”
“我……我听说过这些,是的。”他咕哝着,脸上暂时失去了那种自信。
“你去过教堂吧?所以你听到他的布道了。”
这次他的点头正好避开我的眼光。
“你得小心些,那个修道士会用圣经来代替你的画笔。我……”
但伊莉拉已经回到我身边了,嘴里啧啧做声表示不满。她的责任就是看着我,把我清白无损地交到我丈夫的新婚床上,当然不能容许我和一个画匠私通。
我吸了一口气,说:“那么什么时候,画家?今晚?……”
“……不,”他尖声说,“不,今晚我不行。”
“你有其他约会?”我不等他回答,接着说,“那明天呢?”
他犹疑着说:“后天吧。等我画好栅格,清理好火把。”
祭坛那边的男人又在叫他了,他鞠躬,然后转身走过去。就在我们站着的地方,我们能感受到火焰的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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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纳斯的诞生》第十六章(1)
是的,我是在等他。他很晚才出门,那时路上的火把都已经熄灭。我要不是打开窗户,也许就听不到边门吱吱的声响,就看不到他在黑暗中匆匆的身影。我记不得曾有多少次在想像中跟随着他。
整个晚上,我被自己想像出来的勇敢折磨着;我有意穿扮整齐,怂恿自己跟着他出去。用不了几天,我就会被锁在别人的生活中,被锁在这个城市的另外一座房子里,对那儿的地
形布局一无所知,这样我最爱的夜间自由就会结束。和我并排坐在窗口的是我从托马索的卧房偷来的帽子。我花了很多时间来试戴,知道该怎么摆放才可以遮住自己的脸。这是一个复杂的游戏,一个我和自己达成的协议。如果我注定要出嫁,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那么我决不甘心就这样黯然屈服。那样我就太对不起自己了。而且,如果外面有魔鬼,他也有大把罪孽深重的人可以惩罚,犯不着来为难我这个虽然不听父母的话,但也只不过是出来呼吸一些夜间的空气以留下自由的记忆的女孩。
我走下楼梯,穿过后院。供佣人出入的边门正对着一道小巷,在夜里这个时候,门通常是上了栓的,但他只是把门虚掩就出去了。要是这个时候有人起床,发现这些,我知道只消把门锁上,他就完蛋了。不过我还是跟着他走了出去。
我朝外面迈了一步,门在我身后半开着。我将它拉上,又试着推了一下,确认它没有被锁上。
站了好一会儿,我的心才不再怦怦乱跳。
我觉得自己镇定了,在黑暗中又继续朝前走。
我深吸了几口气,自由的味道混合着腐烂食物和尿的酸味。当然,我不会因为害怕而退缩。像哥哥那样愚笨鲁钝的人,每天在黑暗中寻欢作乐,都能毫发无损。我只需鼓起像他们一样的勇气,沿街走向大教堂,然后再从那儿走到河边;然后我就回来了。这样的距离不至于迷路,但等到我自己的女儿也到了幻想自由的年龄时,这足够让我告诉她们,夜间既没有什么可怕的、也没有什么不容错过的东西。它和白天没什么两样。
现在的街路宽了一些,我走得更快了,我的鞋在卵石上嗒嗒作响,爸爸的斗篷在地面上拖着。画家现在不知道在哪儿?我过了好一会儿才跟着他的,他很可能早就穿过老桥了。他去那儿要多久才回来呢?那取决于他在途中干了什么,不过我现在不去想这个。
“很晚了,小主人,你的父母知道你在这里吗?”
我从头凉到脚:被发现了。蜜糖般甜蜜的声音从黑暗深处的某个地方传来。要是几分钟前我在洗礼堂广场回家就好了,但现在拔腿就跑只能显示我的怯弱。
我看到一个修道士模样的人从黑暗中走出来,个头很大,穿着多明我会的教袍,脸被头巾蒙住了。我赶忙走开。“没有上帝看不到的地方可以供你藏身,先生。摘下帽子,让我看看你的脸。”他的声音变得尖利了。不过我已经跑到街道的拐角处,把他的话抛在了身后,一头冲进了黑暗。“这就对了,回家去,小孩。到教堂礼拜的时候记得把帽子带上,好让我知道该听谁的忏悔。”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努力让自己想着头脑里的地图。我向左转,然后在下个拐角又左转了一次;走进了一条又陡又长的小巷,我一定又回到了教堂附近。我听到一阵笑声,接着在黑暗中出现了两个男人的身影,我的血刹那间凝固了。他们勾肩搭背并排走在一起,彼此注视着对方,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发现我的存在。要是回头走,会碰到那个修道士,而在我和他们之间又没有其他小巷。我走得越快,可能就完蛋得越快。他们之中有一个先看到我,把手从他同伙的腰上收回去,向前迈了一步。另外一个很快也跟着这么做,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趔趄着,中间空出不到一英尺的空间。我拉紧衣服,低着头,让托马索的帽子完全将我的脸盖住。我听到他们越来越近了,突然间感到呼吸困难,一股热血往头上涌。我还来不及想得太多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我面前了。我很想拔腿就跑,但害怕这也许会刺激到他们,只好收紧双肩,心里数着脚步,埋头走过去。
他们碰到我的时候,我听到他们发出动物一样的声音,又刺耳又可怕。“嗒咳,沙咳,哼哼,嗒咳,沙咳,嗒咳,沙咳,哼哼。”同时响起的还有尖利的咯咯笑声。他们从我身边挤过去,我强行忍住,没有叫喊出来。
接着他们好像刹那之间就走了。放肆的笑声回荡在夜空中,我回头看时,发现他们搂在一起,忘记了刚才的恶作剧,像一摊污水流动般走着。
我没事了,可是剩下的那点勇气也消散殆尽。我看到他们走出视线,便转身飞奔回家。不消说,匆忙中我的脚步跌跌撞撞,十分笨拙。我家邸宅终于出现在我面前,它的一角摆着神龛,里面的圣女注视着夜行的旅人。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冲进屋子。关上门后,我双腿发抖。愚蠢,愚蠢的女孩。我走了十几条街,但刚看到生人就害怕得飞奔回家。我没有勇气,没有灵性,应该被关起来。魔鬼也许会虏走放荡的女人,但良家妇女终究会死于无聊,无聊和挫败。
我既紧张又愤懑,流出了眼泪。我艰难地迈步往房间走去,走到院子中间时,听到门又开了。我在阴暗中藏了起来,一定是他。门很快关上,传来门闩栓上的声音。接着安静了一会儿,然后院子里响起嗒嗒的脚步声。我静静地等着,他朝我这边走过来。他呼吸粗重,也许也是刚刚飞跑回来呢。如果我不作声,他也许就这样从我面前走过去了。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我很怯懦吗?为了证明我自己和别人说的不一样?或者仅仅因为直面一个像我刚才那么惊怕的人并不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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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纳斯的诞生》第十六章(2)
“你过得不错吧?”
我走出来,挡住他的路。他被我吓得跳了起来,我听到一声好像重物落地发出的沉闷声响。他跌坐在地上,看起来很恼怒,但似乎不是因为我的突然出现,而是因为他自己的狼狈。我走过去,手指抓到一本书粗糙的封皮。我们的手碰在了一起,不过他好像被烫伤一样,马上缩了回去。我将书递回给他,他抓住了它。
“你在这儿干什么?”他嘶声说。
“等你。”
“为什么?”
“我说过的,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不能帮助你,你明白不明白?”我听到他的声音有些害怕。
“为什么?外面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你走开。”
他站起身来,将我推开,蹒跚地走开。但我们弄出的声响太大了,在院子外面不远的地方,有人在黑暗中嚷嚷道。我在黑暗中蹲下,那声音消失了,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走开的脚步。我等到万籁俱寂,用双手将自己撑起来。这时我发现旁边地面上有件东西,那是一张纸,一定是从书中脱落的。我紧紧抓住它,悄无声息地穿过院子,从佣人的楼梯走回去。
安全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我点燃了油灯。它的火苗跳动了几下,慢慢亮起来。
我将那张纸展开,在床上铺好。
它被从中撕开,所以上面的画像只剩下一半,不过足够让人看清它画的是什么。画面上是一个男人身体的一部分,赤裸的双腿和大半个身子。撕裂的部分应该是脖子所在。画笔显得很潦草,似乎是匆匆完成的,但给人留下难忘的印象。他的身体被割开,从锁骨到腹股沟有一道很深的刀痕;和屠夫的肉摊上的牲畜一样,他的肉被割下来,内脏被掏出来放在一边。
我伸手掩住嘴巴,以免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