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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思瑶谢了她的关心,向她大致讲了在武夷山的见闻,唯独略去了村民对她的追杀。
“这个村子好像自古就没有名字,你最懂这些东西,会有这种可能吗?是什么原因呢?”
“听上去很奇怪,我可以根据这个村子隶属的县查一些历史资料,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记载。至于历史上没有名字的村镇,倒不是绝无仅有,往往是因为与世隔绝,而且,可能因为该地本身有什么特殊的风俗,长期以来形成一个封闭的亚文化,不希望外面世界的介入,就会成为‘无名村’。在许多偏远地区,尤其少数民族地区,经常会有这样的无名村和无名寨,所谓无名,只是外界无知,而本村本寨的居民,却对该村寨有近乎神圣的命名。这些都只是推测,我很愿意多做些研究。”姚素云显然对自己的专业保持着浓厚的兴趣。
“你真厉害,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儿对得上呢。这个村子有许多怪怪的地方,诡秘得很,但有一点特别明显,就是绝对不欢迎外人。我差点儿……不说了,反正你的描述很贴切。如果能帮着我再往深里挖就太好了!你再看看这个,说不定会对你有帮助。”孟思瑶取出陈麒麟送给她的那份手绘地图册。
14.伏击(2)
姚素云只大致看了一眼,就惊喜地“啊”了一声,一页页翻看后,抬脸的瞬间,双眼中放出的欣喜神采竟让人忽略了深深的眼影。
“这……这可是无价之宝……我的意思是,对我们这些沉溺于旧书志的来说,我相信从考古的角度看,也够得上是珍贵的资料。因为手绘的历史地图原稿本身就弥足珍贵,更不用说如此出色的绘图,虽然精确度还不好判断,但仅从对地名的标记看,就能看出作者是个严谨的人。”姚素云又开始从头翻看,爱不释手。
孟思瑶又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白纸——她回家后又将怪村地址的历史演变画了一遍——递给姚素云:“你再看这个,这一串黑点,就是刚才说的那个怪村的相对地址,相对这个原地不动的华西镇,怪村的地址似乎在沿着一条轨迹向深山里移动,好像每隔几十年,村址就会迁移一次。这种现象,是不是很常见?”
姚素云仔细看过,啧啧叹着,又想了想说:“当然也不是没有,游牧为主的少数民族,即便成了村定居,有时也会迁移,因为气候和环境的改变;还有些特例,各地都有,比如经历战乱或大型瘟疫,有时候整个村镇都被席卷,幸存的居民重建时,选的村址会稍稍偏离原地;甚至远远避开原址,为的是躲开坏风水和冤死的鬼魂。但像这样每隔几十年就挪一地,而且离开不远,渐渐移向深山,我能给出的解释,大概还是是村民越来越封闭,不愿和外界接触吧。”
孟思瑶觉得姚素云的分析合乎情理,想到那个必定和怪村有着某种渊源的雨衣人,总用雨帽遮住脸,是不是也是种自我封闭的表现呢?还有那个性格外向叛逆的少年陈麒麟,他不正是向往外面的世界,因而和怪村格格不入。
怪村为什么那么封闭?
陈麒麟的解释是:外面的世界令人伤心至死!
谁能告诉我,这个“伤心至死”和悬棺洞的“伤心至死”,有什么关联?
孟思瑶在出神的时候,姚素云又将那手绘的地图看了一遍,问道:“如果可能……你能不能把这本地图册留在我这儿?我想拿给几位专家看看,只要一周的时间,下星期这个时候,你要是能来,我就还给你。”
孟思瑶说了声“没问题”,又再三谢过了姚素云。因为知道下周还会来,她在图书馆里转了转,借了几本小说,准备下周顺便还过来。看看天色已经暗下来,她又想起钟霖润早点回家的嘱咐,便离开了图书馆。
钟霖润有些过虑了,虽然那诡异的雨衣人有可能真的在暗中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但她相信他不会直接伤害自己。她是雨衣人精心设计的游戏中的主角,他只想看到自己伤心至死,先经受一种心理上的慢性折磨,然后在一个不经意的事故中猝死。否则,那天在拾夕洞里,他就可以轻易地下手。
当然,钟霖润对于自己的关心,源自那份纯纯的爱。这点,她再木讷,也能体会出。
大雪覆盖的江京,地铁是无与伦比的交通工具。孟思瑶往返市图书馆,都是以地铁“代步”,当然,这“步”代得并不完全,下了地铁绿坞站后,还至少要步行十五分钟到家。
车厢里塞得满满的,从进入车厢的一刻起,孟思瑶就觉得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借那几本小说——捧着书,感觉人突然臃肿了起来,到处“碰壁”,还很难腾出手去抓车中的吊环或者去扶栏杆。
然而,即便是在这拥挤的车厢里,她还是感觉出,有一双眼睛,似乎在注视着她。可恶的第六感,你真的回来了吗?
她转过头,并没有看见任何可疑的人,可疑的目光。
也许,只是个在偷看美女的小伙子。
孟思瑶不愿被这种感觉困扰,便开始艰难地向另一节车厢移动。由于抱着一捧书,车厢里的空间又几乎为零,她一路走去,招了不少白眼。
管不了许多了。
她终于在另一节车厢里站稳了脚,车到站一停,上车下车,人来人往。
当火车再次启动的时候,那道目光又出现了。
是不是我太敏感,或者说,精神又在分裂?
孟思瑶再次四下张望,还是看不到可疑的双眼。
为什么每次在列车启动的时候出现这种感觉?是否因为流动的列车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一定是自己幽闭恐惧的心理在作怪。游书亮在上次的治疗中,努力让我回忆幽闭恐惧的由来,为什么我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如果仅仅是因为感觉游书亮治疗的方向不对,我完全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更礼貌,更婉转。
也许,这正是游书亮治疗上的成功,让我暴露出了最真实的情绪。我的焦躁不安,会不会是一种逃避和缺乏自信?逃避对往事的回忆。
是啊,究竟什么使我产生了幽闭恐惧?
这车厢里充满了人,为什么我还会害怕?
前几个月的经历告诉我,身边的任何人都不是完全可靠,更不用说这些陌生人。
她本来希望,这样的胡思乱想可以冲走那困扰自己的第六感,冲走那若有若无的窥视的目光,但她越这么想下去,越觉得自己无助,越觉得自己随时都会“伤心至死”,至少会被这种恐惧感压垮。她甚至想大声地叫“停车”,想冲出这闷罐子般的车厢。
无论是谁在窥视,无论是谁布下了“伤心至死 ”的游戏,你们成功了,我虽然看似坚强,在和未知的命运较量,其实在转瞬间就会崩溃。
霖润,你一定会笑我没用。
袁荃,你一定会说我软弱。
她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一点力量,哪怕是站直,也要靠着身边的栏杆,呼吸似乎已不能自主,要格外用力。窥视的眼睛,你看个够吧,我认输,还不行吗?
“阿姨,你身体不舒服吗?”旁边一位素不相识的小女孩看出孟思瑶的异样神情。女孩的母亲忙轻声喝止:“不要瞎说。”
小姑娘没看错,这种无助的感觉,都是幽闭恐惧带来的症状,我并非软弱,并没有放弃,我是需要被挽救的人,而霖润、游书亮、张生甚至陈麒麟、姚素云,都是我的救星。
地铁列车停停走走,孟思瑶的心也渐渐沉静下来,周遭的人,脸上都带着新年将至的喜庆和憧憬,他们提着购物后充盈的手袋,精神和物质一样的饱满。
看来真正要战胜这种恐惧的心理,只有正视自己的病情。
也许,应该再和游书亮约见一次。
孟思瑶的心平和下来后,呼吸也不再那么艰难,脑中越来越清醒。
但她还是能感觉那双眼睛。
难道刚才心情的大起大落都毫无用处吗?
还是真的有一双窥视的眼睛?
14.伏击(3)
终于到了绿坞站。
孟思瑶匆匆走下车,特意在站台上等到火车开走,确定身边没有可疑的人在守候,这才快步走上长长的台阶。
在地铁站门口,她又四下看看,只见附近出了站的人,等公交的、开自行车锁的、步行而去的,唯独没有在闲逛的——这寒冷的冬日傍晚,的确不会有人在闲逛,更证明了并没有可疑的跟踪者。
看来,真的是自己太敏感了。
现在最想的,是立刻回到家,再给霖润打个电话,告诉他,我更相信你以前说的,我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一定尽力配合好游书亮大夫,找到疾病的根源。
皮靴踩在人行道未铲去的雪上,咯吱咯吱地一路响去。十五分钟,如果我再小跑,大概十分钟就可以钻进温暖的小楼。可恶的是颇有些“根底”的皮靴,固然好看、固然暖和,却不适合跑步。
天光已全部暗下,更是在提醒孟思瑶快些到家。
咯吱咯吱声越来越疾。
咯吱咯吱声越来越响!
这怎么可能!难道还不止自己一个在雪地上行走?
窥视的眼睛,如芒刺在背。
孟思瑶又停步,四周一片寂静。渐渐的,耳中传来一阵轻微的“突突”声,像是引擎。
她回过头,只见一条灰白色的的马路上,隐隐现出一个黑影,慢慢向前移动。越来越近了,能看清是辆摩托车。
那摩托行驶得极为缓慢,仿佛是害怕铲过雪的路面仍会打滑。
也许只是个过路人,这附近有摩托车的人家不在少数。
但孟思瑶知道,这辆车是冲着自己来的。黑色的摩托,黑色的骑者,车速慢得惊人,其实是在和自己一同漫步。
他(她)想要什么?
孟思瑶仍是原地不动,等着那辆摩托的到来。
近来江京的治安一直是个大大的问号,几起抢杀大案正将这问号拉直成一个惊叹号,其中有许多抢劫案,都有骑摩托的歹徒。
也许这只是个抢劫犯。
摩托车已经将要开到近前,孟思瑶已经能看见那人一身皮衣皮裤,还有头盔下的那双眼睛。
一双熟悉的眼睛,也许只熟悉了一个小时,但刻骨铭心。
这正是那双地铁里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