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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兮盯着她,心中悔恨不已,早知就不该受亲情之困答应收了这丫头,满眼金银,满脑孔方,时时带着功利之心的人如何能忍受学画清苦?这教画,还如何能教得下去?
常欢见蓝兮不语,有些害怕,若师傅生气将自己撵下山去,身上只得几两碎银,做生意都不够本钱,那就没人可依靠了,在这里好歹有房子住,有饱饭吃,想到这,忙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师傅莫气,我这就跟您去学。”
蓝兮拉开她的手,顿了一会儿道:“你睡吧,今日不学了,明日再说。”言毕拂袖出门。
常欢眨巴眨巴眼睛,心中既委屈又忐忑,说到学画,还真是给不了自己一个充分的理由,爹爹刚死,心情已差到极至,哪里还有兴趣学什么画画呀,不知要学多少年才能画出好画,卖到钱来,而且师傅那些修性清心之论,于她又有何关系?这边委屈着,那边又忐忑,师傅这态度应该不是要撵自己吧,原来他是个最恨听“钱”字的人,为了生计保障,以后一定要记住了,在他面前,万万不可再提赚钱之事。
蓝兮在画室作了一下午的画,一步也没踏出门来,晚饭都不吃了。月起峰头,仙鹤归林,天色已暗沉下来,常欢想去给师傅送饭,又怕挨骂,端着饭菜磨磨蹭蹭在门口迟疑,忽然听得楼前有人大喊:“蓝公子可在?画仙蓝公子可在?”
常欢一惊,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爬上单绝峰来?慌忙踏出廊子查看。只见一男一女两人跪在楼前一丈处的青松下,约莫三四十岁的年纪,女子嘤嘤哭泣,男子仍在呼唤:“蓝公子!”
画室中毫无动静,常欢不敢去叫师傅,只好自己迎了上去:“二位有何事找我师傅?”
那男子一听常欢的话,忙激动道:“原来是画仙的弟子,姑娘能否请尊师现身一见,在下实是有要事相求啊。”
常欢道:“我师傅正在作画,你有何事也得等他画完了再说。你们先起来吧。”
那男子摇头,声音带了哀调:“等不到蓝公子,在下不起。”
常欢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见那男子表情伤恸,女子不住悲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好候在画室门口,只盼师傅赶紧出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画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蓝兮背手踱出门来,神情淡漠的瞅了那两人一眼,径直向楼上走去。男子高叫:“蓝公子!蓝公子可否下山助我!在下愿以千金相赠!”。
蓝兮似未听到般,脚步不停,眼见上了二楼廊拐,常欢忙追上:“师傅!你瞧那二人……”
蓝兮回头:“不要管他们,把饭端上来。”说罢继续前行。女子哭声更加凄惨,常欢急了,一把抓住蓝兮袖子:“师傅啊,他们有事求你,你听他们哭的多惨,不如去问问所求何事啊。”
蓝兮顿下脚步,淡道:“无非是些伸冤之事,需我绘像拿人罢了。”
常欢不解:“绘像拿人?何意?”突然又似恍然大悟,“哦!我知道,师傅你下午说的那个……凭描述绘出歹人面貌的那种绘像?”
蓝兮微笑:“不错。”
常欢瞪起眼睛:“那一定要帮忙了,师傅你看他们多可怜。”
蓝兮道:“报官自有人管,衙门里的画师同样可画,类似之事,一月总有五六桩求上山来,若我桩桩接下,那还要衙门画师何用?”
那二人的哀求声愈大,声泪俱下的不知在控诉些什么,常欢看得心里难受,见蓝兮毫无关心之意,跺脚道:“你不管,我去听听看。”
蓝兮挑眉:“随你,不过别忘了把饭端上来。”
常欢跑下楼,奔至那二人身前道:“莫哭了,说说你们到底有何事啊?”
那二人对看一眼,侧身望向二楼,蓝兮早不见人了,男子急了:“这……这……这要与蓝公子说道才可。”
常欢小嘴一嘟:“我师傅让我来问的,你不说就走吧。”
男子吭哧半晌,捣捣哭不停的女人:“还是你说,她一个小姑娘……”
女子跪着向前挪了两步,抓住常欢的手道:“姑娘啊,我们冤情滔天啊。”
常欢又道:“有冤情就应该去报官,找我师傅何用?”
那女子泣道:“正是官府错抓我儿,我们百口莫辨,无奈之下才来求蓝公子的。”
“那你说说吧,说完了我转告师傅。”
女子抹抹眼泪道:“我们就是这千山脚下万州人士,半月前,官府忽将我儿捉去,扣我儿采花伤人之罪,将他打入大牢,我们使了银子前去探他,我儿说他不知情,是被冤枉的。那个杀千刀的范家冤枉我儿啊!故向州官申告,州官说只要范家小姐肯说出采花之人的长相,确认不是我儿做的,立刻就能放人,可那范小姐死活不愿开口,这才贸然来求蓝公子下山。”
常欢听得云里雾里,呐然道:“采花伤人?摘了花还打了人是吗?”
夫妻俩面面相觑,没有答话。常欢又道:“就算那范小姐看见了摘花人的长相,可如果她不愿意说,我师傅也没法画呀。”
夫妻俩又对视了一眼,男子奇怪道:“千山画仙蓝公子……不是会使摄魂法的么?”
常欢一惊,结巴道:“什么……什么摄魂法?”
痕影贺寿
夫妻俩不言声了,看向常欢的眼神多了几分怀疑,这小丫头是冒充画仙徒弟的吧,怎么师傅有什么本事都不知道?
正大眼瞪小眼间,蓝兮露头:“欢儿,该睡觉了。”
那二人又开始号哭起来,“救命!伸冤!”一声高过一声。常欢噔噔噔跑上楼,忙不迭道:“师傅啊,我们去帮帮他们吧,他们的儿子没有采人家的花,是被冤枉的!”
蓝兮斥道:“你又怎知他是冤枉的,莫听一面之词,少管闲事,快些睡觉去吧。”
常欢憋屈了一阵,突然拔高声调:“我就是知道!前年我也被人冤枉过偷东西,我爹也去求人家来着,还差些被打,因为我们穷,所以都没有人相信我们,我就是知道!”
蓝兮愕然看着她溢满激愤的大眼睛,原来小妮子是想起自己以前被冤枉的滋味了,穷偷贫盗的观念深植人心,想必她与老爹过苦日子时也受了不少委屈,蓝兮轻叹一声,心中泛起怜意,放缓了脸色道:“让他们先下山吧,明日……就带你去逛逛万州衙门。”
常欢眼中晶莹一闪,嘴中“喔!”了一声,脸上便绽开了笑意,鞠躬道:“谢谢师傅!”转头快速奔下楼去。
看着那夫妻二人千恩万谢的走了,蓝兮心叹,得空还要与她说道些世间险恶的的道理,把别人的事情单纯的往自身经历上套,只怕同情心泛滥不一定会招来好报!
鹤啼随日而出,画中筑内呆了两月的画仙徒弟常欢,连画纸也没有摸过,就先跟着师傅溜达进万州城去。
康州繁华,万州风雅,进得万州城方知天下的文人墨客原都集中到这处来了。街边酒楼未见几家,倒是画坊、棋室、墨店一间挨着一间,城内空气中都飘着墨香,民间重书画,文风极盛,年年举办联诗会,才子琅琅一层。据说这里以前只是一个乡区,自祖帝建朝以来,出过八个状元,每年乡试期间,以万州应试人数最多,成绩也最为突出。难怪文平皇帝要特意御升万乡为万州了。
蓝兮带着常欢径直到了万州衙门,报上名号,州官竟亲自迎了出来,对待蓝兮极为客气,上座奉茗,看来他们早已相识。
常欢第一次进衙门,见到官府老爷,心情既紧张又兴奋,站在师傅身旁,听着他与州官不卑不亢的对话,看着州官恭敬的态度,心里隐隐自豪,师傅竟这么受尊重,连官府的人都要敬他三分,不禁愈发佩服起师傅来。
蓝兮说明来意,州官表示赞同,未作停顿,直接让人速去传两家当事人到衙门来。
因是取证,便未上公堂,桌椅笔墨都摆在州官老爷的小花园里,三方在此碰了面。邱家夫妻便是昨夜寻上山去的那二人,见了蓝兮高兴极了,一个劲的说冤情要得雪了。而范家来了三人,范老爷,范小姐连同一位丫鬟。范老爷听得传唤便爆怒不已,直至来到衙门还在发着火,连道早知吃个哑巴亏就算,报官闹得满城风雨,闺女以后更没脸见人了,而那位受害人范小姐以纱遮面,哭啼不住。
州官道:“邱少春被范小姐指认为采花贼,拿后认罪,本案原已尘埃落定,但邱家复又喊冤,并请到神笔蓝兮公子下山绘像,本官不可放过贼人,自也不能冤枉好人,就请范小姐再描述一次贼人长相,若绘图与邱少春无出入,此案便结,若有出入……”他捋捋胡子,“自然放人,呵呵,你们两家认为如何?”
邱家:“好!”
范家:“小女遭害后夜夜不得安睡,几次欲寻短见,老夫费尽口舌方使她说出事情真相,现时歹人指认清楚,不知大人为何又要重审,莫非……”范老头眼睛朝邱家夫妻一瞪,“内里有龌龊?”
州官倒是好脾气,哈哈一笑:“范老爷此言差矣,即便你不信本官,莫非也不信蓝公子么?”
此话一出,范老头不吱声了,愣了半晌向着蓝兮作揖道:“正是得知蓝公子下山,才劝小女前来,老夫相信小女没有说谎,就请蓝公子笔下定断!”
蓝兮微微一笑:“范小姐留在此处,各位请都到外面候着吧,一柱香后便见分晓。”
州官带领邱范两家人出了花园,范小姐缩着肩膀垂着头坐在桌子旁边抽泣,蓝兮从腰间摸出一纸包,打开后抽出食指长短的一截熏香,使火石点上后交给常欢:“持于范小姐面前。”
常欢捏着它举在范小姐脸侧,一股丁香味浓浓荡起,常欢闻进鼻间,只觉身心松适,头脑轻快。一会儿功夫眼见范小姐慢慢缓了哭声,放松了肩膀,轻抬起了头。
蓝兮提着笔不紧不慢在纸上勾着花儿,勾了一气,香燃了一半,他眼睛盯着纸张,低声问道:“范小姐,说说那晚你见到的歹人长何模样?”
范小姐连顿也没打一个,开口便道:“圆盘脸,鼓睛暴眼,鼻梁塌陷,鼻头多肉,唇圆厚,上唇左侧一道小疤。”
蓝兮轻轻“哦”了一声,再落几笔,将纸推给范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