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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欢眯着眼望他,凶道:“你告诉我玄月在那房里单独跟你说了什么,我才给你。”
蓝兮微愕,半晌道:“没说什么,不过是跟我商量要离京之事。”
“还有呢?”
“没…没了。”
常欢瘪嘴,将布包一抱就要起身,“欢儿!”蓝兮忙扯住她,为难道:“这个…她还说了些你不喜的话。”
常欢屁股又落实,“你怎么答?”
蓝兮尴尬:“我让她莫想太多。”
常欢转头看向窗外,阳光下的青州城不甚热闹,至少比起京城来显得萧条许多,街边的店铺一晃而过,很快就要出城了。沉默良久,常欢开口低声道:“师傅,我想…若有一日我离开了你,你也许会和玄月姑娘在一起的。”
蓝兮一惊,双手扳过常欢肩膀:“你在乱说什么,你怎会离开我?”见常欢目光沉郁,心里愈发着急:“你怪师傅话说得不清?回了京城…”
“不是,我乱说的,乱说的。”常欢摇头打断,方才看着街景,突然生出了一股奇怪的悲凉感觉,不知从何而来,不知落往何处,在心间飘飘荡荡,惹得她脑中未想,一句话就脱口而出。说完便觉不妥,蓝兮已着了急。
常欢嘟嘟嘴,气就不必再生了,人不是在自己身边吗?探手拉了拉蓝兮的长发,“答得对,她自己乱想我们不理她,我不离开你,你也不要离开我。”
蓝兮重重叹了一口气:“你这丫头,总要让人…唉!”
常欢压下心底难言感觉,问蓝兮道:“你真的准备入倾城画院为师?”
蓝兮颔首。常欢又道:“我知道师傅的意思,入了更好,麻痹他!不过我也要入,我得看着你。”
蓝兮终于露了久违的笑意:“师傅还要你看着?你想入只怕萧倾城不要。”
常欢嘿嘿一笑:“他不是喜欢你么?你就要死要活跟他闹,不把我闹进去不行,这样,他才会更相信。”
蓝兮忍不住“扑哧”笑喷了一声:“要死要活?师傅不会呀。”
常欢眨眨眼:“就像…我平时跟你闹那样…”
“哈哈哈!”师徒俩一同爽声大笑起来,笑声穿过车厢,传入韩端耳中,他的背…挺得愈发笔直。
傍晚,蓝兮接了鞭子,驾车过牛谷县城直入两山狭路,延一条小河往西,朝着晚霞的方向行了二十余里,终于到了一片开阔山野谷地。远远见坡下几座农屋立在山脚下,屋顶萦绕炊烟袅袅,另有块块农田,不知种了何种作物,田间绿油油的一片,一只老牛带着嚼子站在田边,间或“哞”地一声,传开很远。
常欢站在车架上赞叹:“牛谷啊,果然有牛!若是带了纸笔,定要将这派田园景色绘下,真如在画中一般。”
蓝兮左右张望一番,指着最东处山脚下几间草房道:“若是我没记错,他就住在那里,但到底是哪家,我…不去不能确定。”
常欢与韩端下车,蓝兮独留车上,嘱咐道:“如果碰到了他,万不能出言不逊,不管他理或不理,先请求再说,若他作大狂妄…我再去试试。”
常欢摆手:“不用师傅教了,我会的。”
两人顺坡而下,绕过大片农田,进了这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庄,刚走过两座院房,迎面便走来一个六十上下的农夫,一身粗布短打,裤腿儿一只卷到膝盖,一只拖在脚踝,脚上一双破烂不堪的布鞋,底帮糊满了泥巴,花白胡须覆盖了嘴唇,一双牛眼直瞪瞪的盯着前方,肩上还扛着把锄头,不知是准备下地,还是刚从地里回来。
常欢上前作揖:“老人家您好,我想请问…”
一个揖没作到底,一句话没说完整,那老头瞪着牛眼看都没看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哎!老人家!老人家!”常欢跟在身后叫唤了两声,老头似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常欢叹了口气,对韩端道:“原是个聋子。”韩端赞同的点点头。
“唰”老头脚步一搓停住,锄头方向一转,身子抹过来,瓮声道:“你说谁是聋子?”
常欢瞠目结舌,“呃”了半天,忙跑上去再作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您,我只是想问个人而已。”
抬头一瞧,老头表情怪异,眼睛瞪得老大,却没在看她,不知看向哪里。
“老人家?”常欢再唤一声,老头站定不动也不答话,眼珠似不会转一样。常欢觉得诧异,伸手在老头眼前晃晃,没反应。一吐舌头,回头对韩端做了个口型:“盲的。”
“你说谁是瞎子!”老头突然又大喝一声,将常欢骇了一跳,向后退了数步,见他仍是瞪着牛眼看向不知名处,可那斥声又明明是对着自己。
“这…”常欢呐然,“我没说您是瞎子。”
老头爆怒:“你说了!就是你说的!”
常欢皱眉,这老头怎的这样胡搅蛮缠:“我没说!”
“你说了!”
“没有!”常欢声音也不耐起来。
老头凶神恶煞地朝她的方向走了一步,韩端忙拦在常欢身前。听老头道:“你以为我看不见听不见么?你明明说我是瞎子,还想不承认!”
常欢哼了一声:“我没有说您是瞎子,您听错了。”
“什么?我会听错?”老头将锄头往地上一扔,“我蓝如意的耳朵是世间最灵的,绝不可能听错!”
常欢先惊了一惊,接着一蹦起身,喜道:“您就是蓝如意先生?太好了,我找的就是您啊!”
老头根本不听她言语,只顾跺着脚大吼道:“小丫头竟敢说我是瞎子!你想瞎吗?你想尝尝瞎的滋味吗?”
常欢喜了一气,绕开韩端奔到老头身前,扑通跪倒:“蓝大夫,求求您救我哥哥!”
“我呸!”老头重重唾了一声:“你说我是瞎子,我帮你救人?门儿都没有!”
常欢愕然,半晌道:“我真没说您是瞎子。”
“你说了,就是你说的!”老头像个泼皮顽童似的蹦将起来,“啊,坏丫头,不尊老者,竟背后说人是瞎子。”
韩端看着这一幕,悄悄背转了身子,那老头叫得挺凶,蹦得挺欢,却没有要伤害常欢的意思。
常欢委屈的瘪瘪嘴,“蓝先生…我真没说您是瞎子,我说您是……盲的。”
老头咯噔住了声,牛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不知名的地方,不可置信道:“盲的?”
常欢点点头:“盲的。”
老头花白散乱又有点脏兮兮的头发和胡子在晚风中飘啊飘,口齿不清喃喃道:“盲的?”
斜目神人
老头念叨之际,常欢连忙爬起身,拽着韩端堵住他的去路,再次跪倒,哀哀叫道:“蓝大夫,人都称您是神医,我哥哥就快不行了,求您救他一命啊。”
蓝如意闭了一阵嘴,忽又自言自语道:“盲的,瞎子,我的耳功竟退步如此?”
常欢不明所以,只顾道:“求您善心救救我哥吧,您想要多少银子都成啊,我给你磕头了。”
听到银子二字,老头仿似突然回了神,牛眼眨巴两下,看向韩端道:“救什么人?我不会救人。”
韩端见他对自己说话,便答:“您不是蓝如意前辈么?”
牛眼又眨向常欢:“我跟你说话了吗?”
常欢与韩端面面相觑,老头…到底在跟谁说话呀?
常欢跪着向他蹭了两步,道:“蓝大夫,我听人说您有起死回生的本事,特意从京城赶来请您,我哥哥身中奇毒,现在只靠封穴吊息,眼看…就要不行了,您行行好,随我去救他一命。”
老头再次看向韩端,嗤鼻道:“你哥哥行或不行与我有何关系,我不会救人,你求我也无用。”
韩端看明白了,对着常欢无奈点了点头:“前辈在跟你说话。”
常欢愕然,老头的眼睛果真有毛病,斜睨症?此刻也顾不上关心这个,忙道:“您是神医,怎的不会救人呢?”
老头一捋胡子,喝道:“谁告诉你我是神医?谁告诉你我住在此地?谁指点你来找我?是谁?”
常欢不敢说出师傅,囫囵道:“京城一位大夫指点的,他…他说您是当世神医。”
“说谎!”老头爆吼,破烂布鞋又在地上跺了两脚,“小丫头说谎!这世上不可能有人会知晓我住在此地!你不说实话,还妄想我帮你救人?”
常欢眼睛一亮,有戏!忙道:“真的有人知道您在这里,我若说了实话,您帮我救哥哥吗?”
老头一怔,俯身欺近韩端腹部,韩端轻咳一声,闪到了一旁,见他撅着屁股对着块空地凶恶道:“你先说!”
常欢就跪在那块空地旁边,眼珠转了又转,坚持道:“我说了您得跟我去京城。”
老头直起身子,再捋了捋胡须,呆呆望着那块空地低声道:“莫非是她……”
常欢脑袋一伸,追道:“谁?”
老头忽然探手抓向常欢衣襟,一把将她拎起,眼睛还盯着空地,大声吼道:“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放开她!”韩端闪身上前,一掌拍向老头手臂,掌风未到,老头已步转身移,速度极快的扯着常欢向后飘了两步,哈哈大笑道:“小子想跟我动手?”
韩端沉了脸:“前辈,说话便是说话,劝您莫要无礼。”
老头冷嗤一声:“我怕你不成?”韩端目光一寒,手便摸向腰间。
“韩端!”常欢叫了一声,被老头扯着,连拽了几个踉跄也不敢发怒,向韩端使了个眼色,仍陪着笑脸道:“您老的武功真高,千万别生气,我愿意告诉您,只要您上京救我哥哥一命,这对您来说是举手之劳啊。”
老头半晌不语,牛眼直瞪瞪的,倏地松了手道:“你们走吧,我不想知道了。”韩端上前将常欢拉到身边,常欢急叫:
“蓝先生。”
“快走!不然我对你们不客气!”
说得斩钉截铁,完全没有回旋余地,他几步跨到锄头跟前,一把扛起,迈开大脚又向田头走去。
常欢咬咬牙,冲着他身后叫道:“你真无情!亏我师祖临死前还念着你!”
老头脚步一顿,身形僵住,半晌回身望住韩端,惊道:“你师祖?谁是你师祖?”
常欢知道他正看着她,瞥了他一眼道:“我是千山门下。”
老头大震,身子前后摇晃两下,颤声道:“她…是你师祖…她死了?”
常欢已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