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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下游不知何处去了。捞起来的尸首,由于天热,有的已无法辨认,有的捞上来后已很快腐烂变质,都及时作了掩埋处理。这样,家霆只好放弃了寻找尸体的打算。
他决定打听徐望北的下落,设法能见到他。为了这,他连续几天,都故意伪作寄信或买邮票到邮局去,希望在邮局碰上这个县党部派往邮局检查邮件的特派员。可是,失望连着失望,没有见到徐望北的踪迹。
是什么原因呢?徐望北也出事了?他也转移了?
又不敢向爸爸明讲,也就无法托爸爸去打听。家霆只好把苦闷憋在心里。
有一天,从邮局回家,不巧在路上迎面碰到李思钧夫妇。他躲避不及了,爽性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李思钧摆出了长辈的态度,苦口婆心谆谆教导起来了:“啊,家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在南京时,你只有这么一点点高。我们是关心你喜欢你的。见你好,就高兴;见你不好,就难过。这次该‘吃一堑长一智’了!以后,千万不要做出规犯界的事。你这是交上坏朋友了!思想左倾万万不行。要不是靠你父亲的老牌子,靠我们大家出力,早押到重庆去了。该在家闭门思过,多读点书。《中国之命运》是委员长的重要著作,要多读!往后要循规蹈矩,安分守己,懂吗?”
打扮得“老来少”的钱敏敏,头上居然用天蓝绸带扎了一根“处女带”打了个蝴蝶结。据说“处女带”是电影明星白杨这样打扮过的。她用绸带扎发后,青年女性竞相效法。抗战时期条件差,这种打扮花钱少,仅仅一根绸带就添了不少妩媚。但钱敏敏年岁大了,头上扎根鲜艳的绸带叫人看了滑稽。她也在一边帮腔:“是呀,家霆,往后别叫秘书长为你烦心了。这次要不是大家帮忙就糟糕了。往后,要听话!你李叔叔刚才说的话要记在心上。”
他俩没有讲完,家霆已经拔步走了。家霆没有看到他俩的表情,那该是激动而尴尬的吧?
家霆在家里,苦闷得如坐针毡。过江去找马悦光吧?目前是绝对不行的。虽然,从爸爸处听说学校里人事无变动。马悦光该还在位上吧?章星老师死了,马悦光会怎样?同马悦光之间的关系既挑明了又并未挑明,这种艰难时节找上门去,怎么行?
找徐望北!怎么找呢?家霆终于想:托吕营长吧!请他打听徐望北。
这天一早起床后,家霆就又到文庙附近渝江师管区一团二营营部去了。
情况同上次来时没有什么差别。仍旧是门口的卫兵拦着讯问,仍旧是小勤务兵将家霆带进里边去。那个房屋破旧、地上生满了青苔的潮湿小院仍旧肮脏、零乱。从这小院穿过一条屋旁的小过道往里走,里边又有一进旧瓦房,仍旧听到“哗哗”的牌九声和嘈杂吆喝的人声。
小勤务兵一通报,吕营长热情地从自己房里出来了。显然,他没有在隔壁房里赌牌九,头上包着一条白毛巾,脸色发红,热情地说:“啊,小老弟,你来了!我病了好几天了!来来来!”他招手,“快进屋坐!”
房里药香扑鼻,小木板床上的脏被窝掀开着,看来刚刚吕营长是睡着的。那张老式的木桌上,比上次见到时更杂乱,除了墨水瓶、脏饭碗、钢笔、旧瓶罐、脏玻璃杯和连环画外,还放着药壶,一碗冒着热气熬好的中药汁液盛在一只粗瓷蓝花大碗里,上面架支筷子。苍蝇“嗡嗡”地在叮饭碗。
家霆关切地问:“什么病?见好没有?”说着,在旧扶手椅上坐下,要吕营长快睡下。吕营长坐在床上,高叫:“勤务兵,快拿开水冲茶!”
房里真是没有变化。红木椅仍在,只不过上面堆了一只西瓜和三四斤米花糖;木制洗脸盆架子上花花绿绿旧脸盆里,仍是半盆{亏水泡着一条发了黑的旧毛巾;屋角的破箱子和另一只破柳条包也仍在,只不过灰尘积得更厚了。依然是屋顶的瓦背上一绺绺地垂着条状的尘埃,像是流苏。惟一变化大的是木头格子窗户上,因为天热,原来糊的旧桑皮纸撕掉了,如今漏了空,苍蝇飞进飞出,风却不吹进来。屋里潮湿霉烂的气味浓得刺鼻,叫人想去晒太阳。勤务兵斟水泡了茶走后,没等家霆开口,吕营长说:“小老弟!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去看过你,遇到你们南安街九号看门的老钱。他告诉了我你的事。我们这里有个连长,他表弟刘智渐也在你们学校,你不熟?是的,他跟你不在一个班,也谈了你的情况。我曾买了些吃的给你送去,想看看你。”他指指红木椅上的西瓜和米花糖,“可是,稽查所不让我看望也不给我转交东西。依我的火气,恨不得带上十几个弟兄砸了他门口那块特务牌子。后来一想,砸了牌子又怎么?就吞下了这口气。可心里一直在记挂你啊!你好吗?听说开除你了,今后怎么办呢?”
《战争和人》
五(2)
吕大鹏深情厚意,家霆感动,如实把自己的情况讲了。吕大鹏一边听一边摇头,最后说:“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你还年轻,我劝你怂恿你父亲,带上你去重庆住。现在重庆没敌机轰炸了!不像以前连炸几百次,死伤先后总有二三万人吧?现在已久不见重庆上空出现日机了。你父亲有地位,到重庆给你再找个学校我看能办到。无论如何,多读点书有个学历总是好。在此地,闲住下去可不行。”
家霆点头表示对,用手挥赶叮药碗的几只苍蝇,正打算提出请吕营长打听徐望北的事,吕大鹏却叹了口气告诉家霆说:“小老弟,你一定还不知道,我就要开拔了。”
“走?”家霆问,“去哪里?什么时候?送壮丁去吗?”
“才不会让我送壮丁哩!那是肥差,轮不到我的。我是去上前线!”吕营长回答,“日期未定,反正快了!让我到昆明报到,听说要准备配合盟军打通中印公路,在缅北作战。现在,国际战局形势倒是不错,德寇在苏联斯大林格勒一败涂地后不那么顺利了,英美在北非打败了隆美尔元帅,太平洋上形势好转,日寇在中国战场上泥淖越陷越深,只是大后方这个腐败的样子,太叫人痛心。战争把人命变得不值钱了!我对自己这条命估价从来不高。在后方消磨意志,倒不如早点上前线痛快。”
家霆听到吕营长讲这些话,心头有些说不出的同情,闷闷叹了一口气。吕营长头疼,掐掐眉心皱皱眉头说:“上次你给我把信递交给了冯玉祥,我很感谢。可是热心人招来麻烦多!不但屁用没有,听说状子由冯玉祥转给了军政部,还认认真真附了。一封信,结果呢?军政部将状子转来转去转到渝江师管区来了。李参谋长把我叫去,大发雷霆,拍桌子狠狠熊了一顿,说我‘吃里扒外’、‘多管闲事’,问我冯玉祥来是不是也告了渝江师管区的状?我说没有。后来才知道那伤兵医院院长程福同跟我们师管区司令常有来往。结果,哼!现在是送我上前线!”
外面,是个阴晦的口子,天空低沉。如果在旷野处看,天空很可能像要一直压到地面似的那么令人窒息吧?忘了谁说过的:“太阳普照全世界,但不是到处都有太阳的,更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太阳的。”这话太对了!家霆此刻的感情很特别,多么希望这阴沉、晦暗的天空忽然能有阳光透过云层普照大地啊!但是,从吕大鹏撕去了桑皮纸的格子木窗洞眼里望出去,只使他想起了在稽查所被拘留时的铁栏杆窗户的情景。从那窗户里看出去,只能看到阴郁的被分割成一条条的;块天空。他始终有一种受人欺压了的恼怒。此刻,忽然脸上热辣辣的,像是被人猛力掴了好多巴掌,想反掴却无从下手。他心灵上掠过一丝哀伤,喉咙口泛起一阵苦涩和酸辛。
吕营长可能在发着烧,也可能是激动,两腮泛红,眼光对生活是冷漠、暗淡的,说:“天地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归宿!”他搔搔头长叹一声,“不管后方、前线,都是漂泊,都是远离,都是走向未知”虚无地像是结束了自己的话,也像是给自己的未来下了一个悲观的结论。
打听徐望北的事还是要拜托吕营长,家霆就把来意讲了,说:“我希望你病好后,给我打听一下,最好能同他见到面,约定个时问,让他定个地点同我见一次面。”
吕大鹏爽直地问:“看来你很着急,找他什么事?”
家霆为难了,说:“这我现在就不告诉你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吕大鹏是个讲义气的人,说:“我明白,准是你学校里闹风潮那些事,是不?好吧,我马上就去给你办,尽快给你回音。办了,我马上去你家通知你。”说着,不顾家霆劝阻,竟就起床,整整衬衫,加上件军装上衣,戴上军帽,捧起药碗,将一碗药“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
吕营长有病,家霆当然不肯要他马上去。他却热心地说:“走吧,走吧,一同走!你回去,我去找他,找到找不到都来给你回音。”两人一同走出营部。临别时,吕营长又好心好意地劝家霆,还是怂恿父亲把家搬往重庆,说:“这种小县城,坏事传千里。你在这里是抬不起头的。换个地方去闯吧!从头来起,混个大学毕业,将来让他们看看。”说完,拔腿朝县党部方向去了。
一周多来的事,都使童家霆有一种陷入梦境之中的感觉,心上五味混杂。对历史的玄机、生活的深奥,觉得多少又明白了一些。身处夏季,却有严冬的感觉。回到家里,进了书房,见童霜威正在给人家求字的人写对子。见家霆来了,他放下手中的大笔,说:“去哪里了?”
家霆把看望吕大鹏的事说了,未提托吕营长找徐望北的事。接着把吕营长提的建议说了。
《战争和人》
五(3)
童霜威听了,沉吟着在书房里踱方步,思索着,过了一会儿,说:“唉,我再慎重考虑考虑吧。他的意见是对的。为了你,应当走!再说,重庆究竟是陪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