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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腾空而去。
留下何渝和我面面相觑。何渝掸掸身上的灰尘,眼中不带一丝温度,之后反复牵了几次嘴角,终於扯开那一抹笑。
我看出他现在神思紊乱,没有什么想要说的,连那道为了化解尴尬气氛的笑容也显得无力极了,……我想我必须说点什么。
结果我说:“我对他一番情意,他对我弃之如履,却极重你的恩义。我真不明白,你究竟哪点比我强?”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说得最白痴的一句话了。
他一歪头,若有所思的望着我。然后又笑了:“琅琊都嫉妒到说胡话的份上了。”
我也忍不住扑哧一笑:“何渝,你倒真像个人间君子。”
正所谓胡话就是如此,别人越是纵容,你就越是肆无忌惮。
这次他当然笑不出来了。“把衣服穿上!”他说着拾起地上的衣服一手砸过来,“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我利索的往身上扒衣服,心中难免有些复杂,他几时用过这样的口气对我说话,又狠又厉,还直戳人肺腑。可又反过来想,是否是自己太过习惯了他的迁就,……这样想还真有点心痛。
我走过去拽拽他衣袖,小声说:“何渝,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他似乎缓了一口气,“我出来找你。”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能找到这里?”
“哼,你们下次再要做这种事就跑远点,在这离营还不到一里的地方,被出巡的士兵看到了,成何体统。”这样说着,又开始不快了。
我没太注意他的表情,令我震惊的是另一件事。这么说……
还不到一里?早知道………算了,凡事没有早知道。我浪费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我当时不是那么自傲,如果我能惊惶失措的大叫几声,便会有很多士兵冲出来,宇文就是武功再高也难敌众,用一个营的士兵干掉他简直易如反掌。
虽然心里是放下了,可这么想到时,胸中还是一急,忍不住就冲口而出:“你明知道离营不远,为什么不叫人把他抓住!”
“你都没叫我做什么要叫?我自然当是东方将军你舍不得。”
“方何渝!”
我终於忍不住发火了,“好极了,你这家伙………你竟然跟我吵架了!”
其实我很想说,“何渝你误会了”,……可我为什么要跟他说。
我一挽头发,走人。
26
“喂,楚八,快起来。”
“三子,你还睡啊,睡死了你?”
大清早军队里热闹非凡,这几天没有战事,士兵的情绪明显松懈下来。
紧接着却是一惊一咋嘘声不已。
一宿没睡,我还搞不清楚状况,已经有人大呼军医。我急忙上前查看。
有士兵死了。
一群人围着几个死人议论纷纷。
说是一夜暴毙。我刚想问问有多少人,就看到一个正欲饮水的士兵,来不及说什么便冲上去一巴掌打翻。那士兵吓得立即跪下,口里直呼:“将军饶命,饶命,不是我干的……”
我头皮发麻,这是什么跟什么……。大家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变生给吓住了。
胡宜也急急忙忙的赶来了,甲胄都没有套好。他来得正好,我边帮他折腾战甲边说:“快去下令,叫大家不要饮水了。”他反应极快,还没等我系完最后一根带子就已经跑走了,那团士兵看到主将匆忙也立刻四散吩咐去了。
………
清出来的尸体有上百个。
胡宜险松了口气,“幸亏东方经验丰富,损失还不算太大。”
何渝说是一种很剧烈的毒,叫克鸠。别的毒药混入水中容易挥散药性,此毒却遇水愈烈。
其实是我大意疏忽了。我们两营依曲江而戍,按照地势很清楚,我们在中游,他们在上游,大家共饮曲江水。
投毒并不是什么高杆的伎俩,他们也真能做得出来,为了牵制我大军,连曲江下游的吴国百姓也不放过。
曲江主流向东,途经吴国三郡六县,另外一条人工开凿的支流贯穿许国申国等诸侯国。
想不到宇文为了截断我军水源,逼退我们,竟做到如此丧尽天良的地步。
02A44E15秋之屋欢迎您
………
军中的酒不算多,十几万人这么一折腾,还撑不到一个上午。
这简直如沙漠里屯兵一样,士兵们耐不著饥渴,下晚纷纷绕道潜入上游盗水,结果能活着回来的还不到三分之一。我们拿不准对方投毒的时间,对方却在彼端大开杀戒。
翌日午时,帅帐里面像是炸开了锅……
“不能再熬下去了,这样把人送上去给他杀,大军迟早会玩完。”
“不然就东退吧。”
“不行。据回报对方已从洹水掉了不少兵力,欲向东发展,东退岂不正中其下怀。”
“可我们总不能就这么守死。”
“真是把我们逼到穷途末路了,谁还有法子?”
“算了,都给我回去挂帘静思去,想出办法再来商量。”
……
将军们都是浅阳年间提携起来的吧。我甚至无法将他们的聒噪的争执对号入座,只是一直在想一句先言…“前人种树,后人乘凉”。
凿曲连渭,果真是不世奇功壮举,比姑苏的护城河还要审时致用,如此一劳永逸,……那人怎么就能想得出来。
………
“声不入耳,景不入目,诸事不萦于心。东方,你好清闲啊!”
我倏地抬头,“咦?胡宜,怎么就剩你一个了?”
“
……
”
看到他越来越黑的脸色,我急忙道:“带军东撤吧,让他们追好了。”
“东退等於在吴国弱境开战,只要吃一场败仗,楚兵很轻易就打开隘口,一举杀入吴国腹地。”
问题是……我们不会战败。我一展军图,圈出曲江支流与主流交界的的代国,“你就退到这里……不,还是这里吧。”我指了指代国之后的豫国,然后又撤了手,眼光在巴掌大的一张图纸上扫来扫去,始终举棋不定的,最终还是停在了豫国以前的许、申二国之间,“恩,还是这里比较安全。你就退到这里吧。”口里自说自话,忽然有些百无聊赖起来。
胡宜很是耐性的听我把话说完,然后说:“你一开始就打算定到这里了,为什么要反复?……看得出你很想在别处。”
是呐,可是别处都有吃败仗的可能,这种事情必须做到万无一失。许、申二国之间乃是诸侯群集之地,我们要援军,又不能离吴国太远,这里是个两全其美的地方。
“胡宜,你知道为什么历年征战都没有人敢投毒么?”
“刚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那我也就不多说了,你去下令吧。”
他有些犹豫的看看我,最终还是没有问什么,姗姗的走了出去。
有些事情我太在意了,刚才差点就错了方正。我深吸一口气……,倘使一再心存余悸,如何顾全大统。
遇到这种状况使我无法不想起一个人,先大司徒尉迟远威。虽然对他百般记恨,可真不得不佩服他的深谋远虑。千江之水东流汇海乃天地之规律,我东吴地处下游,曲江一直是个军事隐患。
吴王初阳十七年,许国杨林君、申国申成公进贡,大司徒借此机会与两国私下定盟,人工开引曲江支流,名义上造福诸侯百姓,算是耗巨资卖了个人情,可这点心思太过昭彰,谁都知道,楚国君当然极力制止。於是大司徒顺水推舟将此流扩展,自荒原而开流,走回旋路线绕过诸侯林立的徐国、代国、豫国等地的东境与渭水汇流,渭水又深入诸侯国主境。此一举造福万姓,又是强吴出资,大家各取所益,楚国君就是再想制止,也无法四处树敌。
这样一来位居上游的楚国再也无法使用毒术,否则连渭水都难免其患。宇文此举把几个诸侯国最大的两条生路给绝了,也为我们送来了意外的援兵。
我回视军图,这个最佳的屯兵之所……,我想起昔日我父亲与大司徒尉迟远威彻夜长谈的情景。一个是雄姿英发,一个文采风流,他们挑灯坐在一起就如同这世间最绝美一幅画,却又没有人能渲染出那种灵韵交融的默契。
那是他们年青丰采的年代,吴国的司马司徒颠倒了天下女子。那时候我也还小,却总能看到两条横纵交错的线,明明是各备特色的两个人,却死死交扣在一起,扯不断,分也分不开……
那一天我拉着自修的手说:“我们要做一辈子朋友”,然后指了指窗棱里两道轮廓深邃的剪影,“……就象父亲们那样。”
有些纤弱的少年腼腆的点头,说出来的话却是无比坚决,“我和琅琊……死都不会分开。”
………
夜凉了,月光如水又如冰彻骨。……
我陡然一个惊醒。
假的,统统都是假的。……
可谁又能告诉我,这世界可曾真过?
………
27
行程不如想象中那么远。第三天我们已经退到了代国边境。宇文没有调兵遣将,也没有退尺进丈,甚至没有东追的迹象,……看来他们暂时还不想打。我又想起了胡承和的一句话,“军师是运筹帷幄里,霸图谈笑间”。最难是谈笑间,我与当年孙子之比,岂止天壤之差。唯今我才明白,运筹帷幄这种事情往往比身先士卒要难上百倍。
距离上一次开战足足半个月,自修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军医们说他是从鬼门关兜了一圈,一条小命能拣回来实属不易。那家伙刚抬回来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医不活了,我都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他昏迷了整整五天才清明了意识,如今又生龙活虎起来。
何渝的医术很神,我亲眼看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