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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以后,编辑部寄来了载有我那篇散文的杂志。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使我欣喜若狂。我立刻想到了躺在医院里的苏平,他一定会为我高兴的,而我终于有一个理由推开那扇横在我们之间的斑驳剥蚀的房门了!
当我雀跃地跑到医院,却意外地看到那张床位已空空如也。一条白得刺眼的干净地床单冷冷清清地直逼着我双眼。一个戴白帽的医生告诉我他死了。肾癌。癌细胞扩散。当时我只能断断续续捕捉到这些字眼。好久好久我就这样傻站着,仿佛苏平仍是当日的模样在侃侃而谈。回家的路上,我的心阵阵发疼,犹如几十只尖锥在那里猛扎。
苏平活过,然后死了,就这样。我努力说服自己。可他必定留下了些什么吧?
此后的许多日子,我的生活有时好,有时坏。不过,苏平说对了,我这人犟。在我握着笔管固执地写作的时候,在我看到自己的东西变成铅字的时候,在我遭到非议内心痛苦的时候……我忘不了他,忘不了他的眼神,忘不了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我从小便不太喜欢老师,从没写过赞美老师的作文,心底也不曾有过一丝半缕的感激。因为他们曾有意无意地伤害了一个孩子寂寞的心,伤得那么深。但也许将来我会成为一个教师,世事难料,不是吗?有时你越想摆脱的命运,它越是紧紧纠缠你。即便如此,我想我会是一个好老师,像苏平那样的,我将给我的每一个孩子——可爱的和不可爱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个鼓励,给他们纤尘不染的心灵带去一片充满阳光的亮丽,牵引他们走向生命的辉煌。
第七部分:傻气使我和爱情擦肩心跳
从此,不论走在路上,或者眺望窗外,我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往人海里搜寻,渴望再遭遇她的身影。
大学二年级的上学期,我刚过十九岁,在班上是最小的一个,说话、表情、性格都不算太成熟。但这并没有阻碍初恋的莅临。
那时,我刚开始迷文学,订了一大撂《星星诗刊》、《散文选》之类的刊物,经常向外投稿。并且还加入了我们学校校报属下的一个通讯社。我们学校后山有一处幽静的林子,林子中间有一座陵园,里面埋着一位辛亥革命时期的烈士。那时候,一赶上下午没课,我就会抱一包贾平凹、徐志摩的书躲到陵园边的林子里去读。阳光在林间移动,不时有鸟鸣从树上滴落下来,在这种氛围里读书是一件很美丽的事情。有时候,我还抱一把吉他到里面瞎弹。我当时特迷吉他,一曲《爱的罗曼史》练了两个星期也没练熟。读书,弹吉他,那段时间每天下午就干这两件事。时而忧郁,时而感动,常常把自己搞得神经兮兮的,有一天黄昏时分,刚弹完一遍《爱的罗曼史》,从陵园那头的树林里也传来吉他声,是一支娴熟的《雨滴》。当时夕阳正西沉,那吉他声就好像玫瑰色的太阳风从天边缓缓吹来,在林间荡满温情。我感动得什么似的,有一种东西在眼圈里面打转。感动完了就羡慕得要死,想一定要向这哥们请教请教。过了一会儿,那边吉他停了,从树栖里缓缓站起一个白色人影。我定睛一看,是个女孩,当时我的感觉就像看见一支水仙花倏然从草丛中间长出来一样。那女孩穿着印着我们校名的衬衫,一头黑发很随意地扎在脑后,斜掮一把吉他,又洒脱又优美,让人感觉到朴素中透出的难以掩盖的美丽。当时林间风正起,把她的发梢和衣襟轻轻扬起,让我感觉她是“飘”着下山的。我愣了好久才缓过劲来,恍恍惚惚,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聊斋”?
从此,不论走在路上,或者眺望窗外,我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往人海里搜寻,渴望再遭遇她的身影。说来好怪,自从那次见过她以后又经常能在校园里遇见她。有时,她就这样迎面向我走来,不经意瞥我一眼。我的心就不由自主咚咚乱跳得都快蹦出嗓子眼了。很容易就打听到了她的一些憎爱分明况,知道她是化学系的学生,比我高一届,就住在离我们不远的女生楼里。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已经爱上她了。当时的想法很单纯,迫切地想认识她,确切地说是想让她认识我,然后找准机会向她表明心迹,一吐为快。
那几天,整日都在心里盘算:怎么样才能接近她而又不动声色。我不知怎么知道了她们宿舍住五个女生,只有她和另外一女生是外地的,而那个女生的男朋友也在本市另一所大学念书。这也就意味着星期六晚上,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她们宿舍就剩她一个人。而我当时是校报名正言顺的特约记者,凭一个记者证,有在校园范围内随便采访的权利。也就是说,我完全可以打着采访的幌子接近她。我顿时被我的创造性思维弄得兴奋不已。我知道这种想法不纯洁,但还是屏着咚咚地心跳等待那一刻来临。
那天我记不清我是带什么样的心情爬上她住的那层楼的,我在她的门前足足徘徊了五分钟才鼓起勇气敲响她的门扉。“谁呀?”屋内的声音。“是我!”我的声音像蚊子。这时,我直感到一种说不清是兴奋、紧张、向往还是恐惧的复杂感情一齐朝我涌来。门“咿呀”一声开了,梦中的她一下子出现在我面前。“你找谁?”她一脸迷惑。“找……是这样,我是校刊记者。我们校刊想了解一下学生是怎样度周末的,所以……”“扑哧”她大概被我的窘态逗乐了,笑得满脸灿烂。“进来吧。”她很从容地把我让进屋,安排我坐在她的书桌旁之后给我冲了一杯果珍。“爱吃零食吗?”说着拿了一包城隍庙五香豆放在我面前。我正愁没话说,就赶忙接话:“不爱吃,我牙齿不好……你是上海人吧?”说这话时我一直看着自己的脚尖,并且明显感到声音有点抖。“不是,我是山东来的,凭什么说我是上海人呢?”“凭……可能是你的声音,也可能是你的气质,觉得你更像江南那边的女孩。”“江南女孩怎么啦?”“江南女孩……都有点像林黛玉。”“你说我像林黛玉?”“有点。”她抿着嘴笑出声来。这时我觉得我的自信在一点点地恢复,并且还壮着胆子直视了一下她的眼睛,那一眼直望得我脸红心跳。和心爱的人靠这么近,一时间,我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忽然想起自己是来干吗的,就问:“对了,想问问你周末一般干什么呢?”“看书、听音乐、打毛衣。”“都看什么书呢?”“什么书都看,梁实秋啦,曹雪芹啦,张爱玲啦,西蒙·波娃啦。”“这么丰富,我还以为你学理科的女孩,就爱看时装或烹调呢。”“你凭什么以为?”“凭……不是,在我的印象中。你们学理科的女孩一般都很刻苦,戴着厚厚的眼镜整天泡在教学楼里,英文考高分的常常是你们,舞场却很少见到你们。像你这样的,又爱文学又爱吉他,是不多的。对了,早就听说你吉他弹得棒,女孩子弹吉他的本来就少,弹得好的就更少了。我也在练吉他,老弹不好。不知你有什么窍门?”“嘻,这有啥窍门,你知道,女孩比男孩更适合练吉他,因为女孩比男孩文静、心细、坐得下来,所以女孩不练则已,一练准比你们男孩弹得好。”“你周末一定过得非常充实,可得好好写写你。对了,常看我们校报吗?”“当然,你叫什么,哪个是你?”我把名字说出来。“你就是呀,常在报上看到你的文章。”我顿时兴奋不已,忙问:“写得怎样?”“唔,一般。”说完她格格地笑起来……
不知不觉,一小时过去了,我恋恋不舍地向她告辞。
我很有礼貌地站起来,作古正经地与她握手告别:“谢谢你的合作,耽误你的宝贵时间,在以后的写作中,可能还会遇到许多问题,需要你的帮助,好不好?”
“当然。”
当然,这样的采访又进行了很多次。但话题已不仅仅局限于周末夜生活了。
……
一年以后,我拥着她穿过洒满月光的操场,附在她耳边郑重其事地说:“现在,我要正式向你坦白一个阴谋……”
一个伴随着幸福心跳的美丽的阴谋。
第八部分:少女的祈祷少女的祈祷
真希望他能来,他俩一起来也可以。明天,我将对着满场的观众为他,为他们弹奏出我的祈祷。这是我在他身上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心愿。
我不是秀气文静像小绵羊一样呆在家里不出声的女孩。我玩得很疯,的士高、滚轴都很精通,喜欢篮球,还喜欢光着脚丫在河滩上乱走。连我自己也不相信,我这样的性格居然被妈妈苦口婆心地逼着练了十多年钢琴。音乐和我像两条平行直线交叉不到一起,它没法征服我,也没法渗入其中。我常想,如果妈妈让人从小指导我打篮球的话,我说不定就成了中国的乔丹。
平时最盼望的就是暑假,但这次暑假前我就有一种危机感。果然,放假一回到家里,妈妈就宣布已帮我报名参加了钢琴赛,一个半月后比赛开始。
那天打完球,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泣血的残阳无力地照着这灰白的贫血的城市。想到这个暑假的不快,我心里闷得慌。一首弹得很不熟练的《少女的祈祷》把我吸引到了街道拐角处,那儿有个琴行。我抱着球,斜靠在店门上。打量(不如说欣赏)起里面的一对人儿——一位很高的男孩在指导一位很漂亮的女孩弹钢琴。大学校园中随处可见这样的风景,平时我会不在意地走开,可是这一次我被那女孩吸引住了。一袭长发,一身白裙,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含着骄傲与笑意的小翘翘鼻。我不由暗叹她的美丽,再本能地摸摸自己的“鸦雀尾巴”,不由傻笑。
那男孩注意到我,走过来很熟似地说:
“又打球去了!”
我吃了一惊。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因为他的声音,我第一次听到这么美的声音。低低的,有点沙但不哑,很有磁性,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