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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略带不安地闯进“花房有限公司”,一阵过于浓郁的桅子花香,呛得我几乎忍不住倒退几步。里面有几个穿着浅绿色制服的女孩,看起来个个都像是芭比。最后,我好不容易才认出她来。她正有点困难地拼着一个地址。写完地址,她在找换零钱给客人付的五镑钞票时,又出了点差错。
等她一空下来,我立刻喊住她。
“我们前几天晚上见过——你跟大卫·亚丁力在一起的时候。”我提醒她道。
“喔!对了!”芭比亲切地说,眼睛却含糊地从我头上望过去。
“我想请问一点事,”我忽然觉得一阵不安:“也许我该先买点花?”
她就像部按对了钮的自动化机器,马上答道:“我们有很多今天刚送来的可爱玫瑰,”
“就这些黄玫瑰好了,”别的地方也有些玫瑰,“多少钱?”
“非常便宜,”芭比用甜美醉人的声音说:“一朵只要五先令。”
我咽咽口水,要了六朵。
“要不要这些特别好的叶子衬托一下?”
我怀疑地看着那些就快枯黄的叶子,却另外挑了些嫩的芦荀叶,但是这么一来,芭比对我的评价似乎低了些。
芭比略带笨拙地把芦荀叶片包在玫瑰花四周时,我又重新拾起话题:“我想请教你一件事;那天晚上,你好像提到一个叫‘白马’的东西。”
芭比似乎大吃一惊,把花束整个掉在地上。
“能不能再告诉我详细点?”
芭比站直身子问道:
“你说什么?”
“我想请问你关于‘白马’的事。”
“白色的马?你指的是什么?”
“那天晚上你不是提到过吗?”
“我相信自己从来没说过那种事,也没听过那种事。”
“一定有人告诉过你,是谁?”
芭比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板也不许我们跟客人谈天。”她把帐单放在我面前说:“对不起,一共三十五先令。”我给她两镑,她塞了六先令到我手里立刻转身招呼另外一个客人。
我发现,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我缓缓走出去。走了一会儿,我忽然发现她算错了价钱(芦荀叶是七先令六),也找了太多零钱给我。她之所以会算错,显然是因为注意力放在其他方面。
我又想起那个可爱的脸孔和蓝色的大眼睛,那对大眼睛里藏着些东西。
“害怕!”我自语道:“吓坏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第五章
(一)
“想想看,”奥立佛太太说:“总算了了一件事,也没发生任何不愉快,真叫人觉得轻松。”
的确是叫人轻松的一刻,罗妲的园游会像所有园游会一样过去了。大清早,天气本来很不好,大家都很担心,后来总算还差强人意。前前后后也在细节上发生过一些争执,总算也一一解决了。
也不容易,天黑了,谷仓里还有人在表演舞蹈,另外也安排了烟火,但是主持人都很疲倦了,一起回到屋里,吃顿简单的晚餐。大家边吃边聊,不过每个人都顾着说自己的,没时间去注意别人说些什么。
“今年的成绩一定比去年可观。”罗妲愉快地说。
“我觉得麦可·布兰特居然会连着三年都发现藏宝,真是奇怪,”孩子们的苏格兰籍保姆兼教师马可立斯特小姐说:
“不知道他是不是事先就得到情报?”
“布鲁克班克女士赢了那头猪,”罗妲说:“我看她并不想要,好像很尴尬的样子。”
这群人包括我堂妹罗妲,她丈夫戴斯巴上校,马克立斯特小姐、一位叫金乔的红发小姐、奥立佛太太、还有凯尔伯·凯索普牧师夫妇。牧师是个上了年纪的可爱学者,他最大的嗜好,就是适时引经据典。这种习惯虽然常会令人觉得尴尬,也会使谈话告一段落,但是他还是乐此不疲。
“何瑞斯说过……”他微笑地看看一桌的人。
“我觉得何斯福太太在那瓶香槟上动了手脚,”金乔若有所思地说:“她侄儿得到那瓶酒。”
凯索普太太是个让人紧张的女人,她用那双美目打量了奥立佛太太好一会儿,忽然问道:“你希望园游会发生什么事?”
“喔,譬如谋杀什么的。”
凯索普太太似乎很有兴趣。
“喔?为什么会发生?”
“没什么理由,也很不可能。可是我上次参加的园游会就发生过谋杀案。”
“我懂了,所以你觉得很不安。”
“对,非常不安。”
牧师又从拉丁文换成希腊文。
稍顿之后,马克立斯特小姐又谈到怀疑抽签出售活鸭有搞鬼的可能。
“‘皇家武器’的老鲁格送了售酒摊位十二打啤酒,可真大方。”戴斯巴说。
“‘皇家武器’?”我尖声问。
“是本地一家酒店,亲爱的。”罗妲说。
“这里是不是还有另外一家酒店?叫——白马的,是你说的,对不对?”我问奥立佛太太。
但是反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有人掉头看我,但是表情含糊而没有兴趣。
“白马不是酒店,”罗妲说:“我是说现在已经不是了。”
“本来是个酒店,”戴斯巴说:“我想是十六世纪左右的事了。现在它只是一间普通民房,我一直觉得该改改名字。”
“不,”金乔说:“要是改名字叫什么‘路边居’、‘美景阁’之类的,就太可笑了。我觉得叫‘白马’很好,而且屋子里还有一块可爱的酒店旧招牌,她们把它挂在大厅里。”
“你指的是谁?”我问。
“屋子是塞莎·格雷的,”罗妲说:“不知道你今天有没有看到她?个子很高,短头发是灰色的。”
“她很神秘,”戴斯巴说:“会招魂术和巫术什么的。不一定完全是妖术,不过反正是那种事就是了。”
金乔忽然一阵大笑,然后又歉然地说:
“对不起,我只是忽然想起格雷小姐走上黑天鹅绒祭坛,扮演巫婆的样子。”
“金乔!”罗妲说:“别在牧师面前胡说!”
“对不起,凯索普先生。”
“没关系,”牧师微笑道:“古人说——”接着,他念了一段希腊文。
大家恭敬地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我又旧话重提。
“我还是想知道你说的‘她们’是什么人?除了格雷小姐还有谁?”
“喔,有一个叫西碧儿·史丹福狄斯的朋友跟她住在一起,我想,她大概是灵媒,你一定在附近见过她,身上戴了一大堆护符、念珠什么的——有时候还穿印度女人那种裹身长布,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来没去过印度——”
“还有贝拉,是她们的厨师,”凯索普太太说:“也是个女巫,从小邓宁村来的。她在那边是很有名的女巫,是家传的,她母亲也是女巫。”
她的口气很自然。“听你的口气,好像你也相信巫术,凯索普太太。”我说。
“那当然!又没什么神秘的,都是很自然的事。只是一个人继承了父母的资产,小孩子不敢去逗你的猫,邻居也不时会送自制的点心或者果酱给你。”
我怀疑地看着她,她却像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西碧儿今天帮我们忙替人算命,”罗妲说:“她坐在绿帐篷里,我相信她对这方面很内行。”
“她今天替我算得命很好,”金乔说:“说我要钱随时都有,会有一个从国外来的英俊陌生人追求我,以后我会嫁两个丈夫,生六个孩子,真是很大方。”
“我看到寇蒂斯家的女孩出来的时候,格格笑个不停。”罗妲说:“后来,她对她的男朋友却很害羞,叫他别以为自己就嫁定他了。”
“可怜的汤姆,”她丈夫说:“他有没有回嘴呢?”
“有啊!他说:‘我不会告诉你她答应我什么,也许你会不高兴,我的女孩!’”
“说得好。”
“巴克老太太嘴上倒是很刻薄,”金乔笑着说:“只说:‘都是胡说八道,你们两个人可别相信。’可是柯立普老太太却尖声插嘴道:‘莉茜,你跟我一样清楚,史丹福狄斯小姐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事情,格雷小姐也知道哪一天有人会死,而且从来没说错过!有时候真叫人起鸡皮疙瘩。’巴克太太说:‘死——是不一样的,那是一种天赋。’柯立普太太说:‘反正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得罪她们三个人当中任何一个就是了!’”
“听起来很有意思,我真希望见见她们!”奥立佛太太渴望地说。
“我们明天带你去,”戴斯巴上校应允道:“那间老酒店的确值得看看,她们把它弄得很舒服,可是却没有破坏原来的特性。”
“我明天早上打电话给塞莎。”罗妲说。
我必须承认,我上床的时候心里真有点泄气。
“白马”在我心头一直代表一种不可知的邪恶事物,现在看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当然,除非还有另外一个“白马”……
我一直胡思乱想到入睡。
(二)
第二天是周日,我有一种轻松的感觉,觉得有一种曲终人散的心情。草地上大大小小的帐篷凌乱地在潮湿的微风中下垂摇摆着,等着人去收拾。星期一,我们都得着手整理收拾,可是罗妲明智地决定,今天大家都尽可能出去轻松轻松。
我们都到教堂去,恭敬地聆听凯索普牧师讲述有关以赛亚书的一段教义。
“待会儿我们跟威纳博先生一起吃午餐,”罗妲告诉我:“你一定会喜欢他,马克,他实在很有意思,什么地方都去过,什么事都做过,知道各种稀奇古怪的事。三年以前,他买下普莱斯大宅,在整修方面一定花了不少钱。他得了小儿麻痹症,必须靠轮椅行动,我想他一定觉得很难过,因为他实在很喜欢旅行。当然,他有很丰富的财源,而且他家里满是最豪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