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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登基已两年有余,这两年内羽翼渐丰,各大臣的辅政之权,也到了收回的时候了。最近陛下总在敲打吏部侍郎黄河赈灾一事,却绝口不提吏部尚书黄屹生,大人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
“陛下是想借赈灾之事,敲打所有朝中官员啊……忠心于己者留、结党擅权者杀!如无意外,这场风波,将从吏部开始!”
残疾的少年坐在桌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般,预言着将来。
虽然有些失落,但是李胤允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确实如唐桡所说,有着成为一代名相的资质!
“这个,给你吧。”洛晴旭抛出一物。
李胤允接过一看,是个蝴蝶形的玉坠,正不解时,洛晴旭又说道:“城外西山,有我一好友,他可以辅佐你,接你的班。你若有意,我可让飏领你过去。凭此信物,定可让他出山。”
20
暂且不提玦那边发生的事,且先说说李胤允。
虽然并没有在洛晴旭、洛晴飏两兄弟身上查到任何破绽,但是身为军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二人的来历绝对不简单。
不过——洛晴旭对时局的分析到底是不是可信?这才是重点。
不是他李胤允贪生怕死,而是踏平胡虏这三代的梦想,还是得活着才能完成的。他们这些身为先帝三大托孤大臣之人,都有这一共识:除非必要,否则绝对不介入派系争斗。
虽然觉得洛晴旭得出结果所依托的论据太过简单,而且也太少——但是,同样的,他的直觉也告诉他:这很有可能才是被掩盖的真相。
不过,不管是不是可靠,这种事情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稍一思索,李胤允就决定把它当作确有其事来处理。他手中握着边关百万雄兵,本就是君王永远放不下的,稍有不慎,三代忠君之名,必然毁于一旦!
一旦决定,马上就付诸行动。若局势真的如洛晴旭所言,那么那此次在这种时候进京想必已经引起了君王的猜忌了。虽然自己曾为帝师,教导过陛下武术,但是君王无情——这是谁都知道的。
早朝过后,李胤允单独求见。
年轻的君王在御书房接见了他。
数年不见,那个年轻气盛的少年变得深沉多了。身为帝王的他,敛去了轻狂,显出了霸气。
“臣下想向陛下请求一事。此次蓝田河口一役,我军痛失数员大将,臣请陛下再行指派数人以填补空缺。”说着,眼角偷偷向上瞄了一眼。他自忖此言既解释了自己进京的理由,也在要求皇上派遣亲信的时候,显示了自己问心无愧的忠诚。
然而那人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看自己的奏折。
这下跪在下面的李胤允心里开始不安了。虽然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但朝堂之上的事,哪是那么容易就就算的?
威压之感越来越重,连大气也不敢出。
就在李胤允以为等待漫长得永远也不会结束的时候,终于等到一句“朕知道了。卿就从御林军中挑选合适的人才吧。”
李胤允这才敢站起来谢恩。出门后,才发现汗已经浸湿了重衫了。
君王回答李胤允的话极有艺术性。既给了他一定的自主权,不过分紧逼;但也限制了他选择的范围。
世人皆知御林军是皇帝的嫡系部队,而他手下的御林军,更是他从太子时起,亲自训练出来的,忠心程度自是不言而喻。
简短的一句话,就显示出了君王对李胤允的信任,以及与之相反的,对他权力的限制。可谓是恩威并施的典范了。
天空是透明纯粹的蓝色。玦的心情很好。
他喜欢这样的秋日。
仿佛可以忘记一切般惬意。
玦知道李胤允会相信他,也知道他会拿着那个玉坠去找人。
毕竟,想在朝廷中有一席之地,自己的势力是不能不巩固的。知遇之恩是最牢固的枷锁。
只要让玦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的一举一动就都会在他的掌握中。
世界上的事,虽然说是有无数的可能性,但是真正到发生的时候,却就只有一种。这就是所谓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的。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命运。那是必然的。所以,玦从不相信“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如此这般的说辞。只要那人还是那人,不管重新来过几多次,结果仍然一样。
李胤允做事确是雷厉风行,他并没有让玦多等,很快就找了上来。
凌云早把玦给的地图记于胸中了,也不急,就那么不紧不慢地踱出城,慢慢悠悠地上西山。他其实是很不想来做这种既无难度也没意义的事,他倒是甚想知道玦现在在家里赶干什么——不会又在院子晒太阳晒着晒着就睡着吧?不过,想到答应为自己吹笛子,再多的牢骚也没了。
(也许,已经开始沉溺于有他陪伴的舒适了吧?即使自己变得不再像自己……)
一路无话。非李胤允不愿也,乃被忽视也。
原本李胤允就是打算找武将的,看见一身武功的凌云自然心喜。但是稍微相处下来就知道,他除了自己那“幼弟”外,根本不曾重视过任何人。武艺再好,若无驾御他人之能及服从命令之意也是枉然。毕竟,要的是统帅万众的“武将”,而非独来独往的“武者”。
踏着并不荒凉的山路上了半山腰村子,要找的人就在一间稍稍靠外围的茅屋中。
问他为什么知道那人就住在此处?那茅屋分明和其他的房子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门前用细竹条稀稀拉拉地围成篱笆,护着内侧的菜畦。
但凌云的观察力在这么多年的江湖生涯中已是练得相当敏锐了。只消一眼就断定了。那依据其实很明显,但却也很少有人注意到:这茅屋门前栽着数株榆树,屋后则是一棵垂柳。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桃李罗堂前,榆柳荫后檐”。自东晋五柳先生以来,文人墨客总是秋菊自比高洁,却惟真隐士方钟情于这近乎反璞归真的大拙之物。
李胤允见他在屋外站定,心知已经到了。于是上得前去,轻轻叩门道:“主人在吗?在下李胤允有事拜访。”敲得数声,也不见有人应门。一路过的樵夫见了,道:“先生今日上半山飘零亭了。”
李胤允倒也有耐性,便细细地问了那处所在,和凌云一起去了。
凌云碍于玦“务必与李胤允同去同回”的请求而不得不继续跟着。他心里不知几番猜测了李胤允和玦的关系,只觉玦出乎意料地重视这个镇国将军,不觉心里微微有些妒意。
出了村,稍往上走一段,在一地藏菩萨处转南,再行一柱香光景,就到了。
远远地,只见那亭凌于一处山泉之上,四周层翠欲滴,景致倒也不错。亭前立一石碑,上书“半山飘零”四个大字。
一白衣青年正在亭中舞剑。
21
白衣如雪,纶巾束发,说不出的风流倜傥。剑自然也是极其潇洒的——当然这仅就一般人而言。在稍有些武功造诣之人看来,美则美矣,却是进不能攻,退不可守,仅能强身健体娱人自娱的“剑舞”罢了。便是若公孙大娘般,到了“来若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之境又能如何?
同样的景象看在李胤允却是另一番心思:自古儒家便有“六艺”之说,骑射乃是必学之技,然宋以后,文人习武之风日渐式微,及至今时今日,文人竟以“手无缚鸡之力”为荣。今日猛见了这因袭了盛唐遗风之人,怎地叫他不心喜?
那人似乎也察觉到有人在侧,停下来往这边看过来。
那是个谪仙般的人物。容貌服饰虽不出众,却自然有一段潇洒高傲的风骨。举手投足间,皆是随性不羁,却非粗鲁。
李胤允当下就起了结交之心。取出那玉蝴蝶递与他,问道:“在下李胤允,得闻先生贤名,特来拜访。”虽说无论年龄或地位,他皆高于那人,但李胤允心知大半隐士性情孤傲,难得青眼。
那人接过,看了一眼,便把收进怀中。道:“学生穆环。今日大人来意我已知晓。不如一起小酌一杯,慢慢商谈?”
李胤允大喜道:“正合我意。”
于是便坐下。
酒是好酒。名曰“银涛”。原料虽是易得,调制却难。入口清冽,回味却悠长,后劲极烈。倒是很适合这样的人。
本不贪杯,凌云也无甚兴趣加入到他们的谈话中。只是在一边听着,不说话。而李胤允也早认定他是个除非必要决不开口的人,也没想要让他加入。于是席间便只有两人说话的声音。
“以先生之意,这北防,又当如何?”酒过三旬,很多话也就慢慢说开了。“这北防,始终是我朝一大隐患。胡人居无定所,时时劫掠,我等虽手握重兵,却无处布防。边境漫长,何从防起啊!”
“胡人不事农耕,灾年自是除抢掠外无以为生。然我军行动迟缓也是一大弊病。大人何不仿先人筑城朔方之故例?”汉武帝为御匈奴以筑朔方,徙十万人。而朔方也终成后世边防重镇,大将郭子仪就曾任朔方节度使。
“我也有此意,然这筑城一事,旷日持久,耗费甚巨,始终是下不了决心啊。边关军饷本就吃紧,朝廷近些年虽有余钱,却也是要防着战事再起,不便动用……”自古忠臣多忧,李胤允四十有余,鬓角却早已在十年前斑白了。酒劲上来,饶是边关戎马,多饮烈酒,也是醉了。酒后真言,吐出的却是满腹老臣心。自从军以来,时时小心,在尔虞我诈中生存,又要坐直行正,这其中也不是不酸楚。
穆环开始时只是静静地听着,后来已是动容了。“世人皆言大人忠正,今日始见风采。学生不才,愿肝脑涂地,以为先生分忧。”说着长揖及地。
也难怪他动容,这份忧国忧民之心,连一旁似听非听的凌云,都一改先前对他的印象,感动不已。
穆环本就有七分醉意,此时借酒劲而起,道:“今日得遇大人,实乃平生一大幸事也!”于是拔剑而舞。朗声吟道:“雪洗虏尘静,风约楚云留。何人为写悲壮,吹角古城楼。湖海声豪气,关塞如今风景,剪烛看吴钩。剩喜然犀处,骇浪与天浮。 忆当年,周与谢,富春秋。小乔初嫁,香囊未解。勋业故优游。赤壁矶头照落,肥水桥边衰草,渺渺唉人愁。我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