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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华却叹了一口气,眼望天花板自语道:“就这么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可以没有记忆的重新来过。
一阵“乒乓”乱响,严力手上的一节洋铁皮烟囱掉下来,砸得地上的几节一通乱滚。
严力握拳的手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喉咙哽咽吐不出半个音节,只是泥塑木雕般站着。
不是没想过死。把张华瘫软冰凉的身体抱在怀里的时候,怕他死去的恐惧强烈到几乎崩溃。
几个小时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死,不能不能不能!
现在想想,死对于张华,也许真的是最好的解脱,能让他彻底远离旧日的噩梦。
想到这里,严力打了个冷战,心里有种疼痛的感觉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不能让他死的念头再次浮现。就算是陪你一起痛苦,也不能死。
僵立了半晌,严力才收回心神镇定下来,继续换烟囱。
一切收拾好,已是傍晚时分,天上开始飘落零星的小冰渣。
严力煮了米粥,烧了几个清淡的小菜,两人一同吃了,又按医生的吩咐让张华吃了几粒维生素C和B。
张华一直恹恹的,轻蹙着眉,手指下意识的揉按着太阳|穴。晕黄的灯光下,脸色是淡淡的金。
知道他一定还在头晕乏力,严力便拉他去床上躺着,他却就势将严力拉近环住他的颈,定定地看进他的眼睛,想看得更深更透彻。
死,对于自己是解脱,对他呢?
严力轻微地往外挣,但不够坚决。张华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做太激烈的事,但他又从没有拒绝过。
张华看出他的犹豫,将头俯在他肩上轻笑:“笨蛋,你救我干嘛?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吧?我一完蛋,你就再也不用忍着恶心跟我这身子折腾了。可惜喽……”
“不!”严力大吼一声,一把将他推开,双手掐着脖子将他按在墙上。他只是想要张华住口,手上的力道却失去了控制。
张华没有挣扎,眼神柔和地看着严力,似乎要由他下手,又似乎流露出一丝鼓励。
直到张华的眼睛渐渐发红,身体也瘫软下来,严力才像被烫到一样慌忙掣回手,又忙不迭地伸出去将他下滑的身体抱在怀里。
张华躺在床上,慢慢垂下眼帘。
他了解严力的想法,甚至相信这世上没人能比他更了解,包括严力自己。
他明白严力这些年一直陪着小心是为了什么,他也想抛弃过去好好生活,实际上却做不到。
不经由后面的刺激就无法勃起是他如影随形的痛,时刻提醒他,严力的懦弱曾带给他怎样的伤害。
见张华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睡去,严力穿上大衣,把厨房灶台下的寻呼机捡起来,轻手轻脚地代上门离开了。
雪还是没下来,细碎的冰晶成不了气候,路面只是略微潮湿,天气却冷得很。没走几步,严力觉得耳朵都快冻僵了。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搓了搓,加快了脚步。
走出胡同口,大马路上就能截到出租车了。
这时,胡同口有个人迎面走来,身后有辆红色的“富康”还亮着大灯没有开走。
严力很兴奋,看来那辆出租车刚载客过来,不用多花功夫等了。想着,他不由小跑起来。
迎面走来的人很快便到了身边,不知为什么放慢了脚步,错身时还扭头打量着严力。
严力被盯得有些发毛,不由也多看了他几眼。那人似乎特别怕冷,穿着臃肿的棉大衣,戴着绒线帽子,围巾绕得很严实,不要说脖子,脸都被遮住了大半。
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不是严力认识的人。而他又用那样认真的眼神端详自己,几乎可以断定是认错人了。
就在这时,那人在后面“哎”了一声,严力诧异地转过身,看到他正返身大步向自己走来。
接着,腹部突然一热,严力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行凶之人从严力身上迈过,迅速钻进等在胡同口的那辆红色“富康”。车子没熄火,眨眼便消失在浓重的夜雾里。
严力一动不动地躺着,感到从未有过的寒冷,身体里所有的热源似乎都涌向了腹部,然后又一点点消洱,想留也留不住。先是手脚,接着是整个四肢,渐渐都冻木了,失去了知觉。
“死了,真的能一了百了吗?”他无声地发问,视线开始模糊,有白色的东西在眼前旋转,落在脸上一片冰凉。
当冰凉的液体顺着睫毛、脸颊流淌时,严力产生了错觉,以为那是自己的眼泪。
入冬的第一场雪,终于下来了。
第四章 这儿的空间
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
谁都不知到底是爱还是赖
这儿的空间,没什么新鲜
就像我对你的世界里没什么秘密
我看着你,曾经看不到底
谁知进进出出才明白是无边的空虚
就像这儿的空间里
《这儿的空间》BY崔健
严力醒来已是一个星期以后。
他倒下时恰逢小镇初降瑞雪,睁开眼,积雪都化得差不多了,正是最丑陋的时候。树坑里有黑色的残雪,房檐下挂着含有杂质的冰凌。
人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一场昏睡错过的又岂只是一场雪?
救严力的人,是去电厂上夜班的工人,和张华住在同一条巷子。若不是他,严力不冻死也会因失血过多而亡。那一刀,扎穿了他的脾脏。
严世宝夫妇接到消息,当天上午就从省城赶来了。严力的母亲在路上就已经哭成了泪人,这几天守着昏迷不醒的儿子,更是把一双杏核哭成了烂桃。
下午,警队派人来医院调查情况。
由于严力被刺后身上的财物并没有丢失,警方排除了谋财的可能。却又因为他肯定地表示以前从未与行凶人见过面,也否认曾与人结怨,使案子暂时失去了调查的方向。
黄警官临走时留下一个紧急联络电话,希望他们有线索能及时报告。
两天后,严力因伤口感染引起术后并发症再度陷入昏迷。
他在枕上不停扭动着头,显得不安而无所适从;时而发出几句语焉不详的呓语,眉眼间写满深深的痛楚与焦虑。
严母边抽泣边用沾了蒸馏水的棉签湿润他因高热而干裂的嘴唇,他却突然攀住她的手臂,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慢慢抬起头沙哑地乞求:“原谅我……”
严母的心,陡然颤抖,第一次从儿子的眼睛里读到如此深邃的痛苦。无助,近乎绝望。
她掰他的手,想让他躺下,却做不到,那冰凉的手指仿佛嵌进她的手臂。
“原谅我……”大颗的泪珠,毫无预兆的从严力乌黑空洞的眼窝里滚出来。
已经有十几年没见过儿子落泪的母亲,骇然了。泪滴好像砸落在心上,胸口沉甸甸的。
她轻拍他的手,温柔地哄劝:“好,我原谅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原谅你。”
浸在泪水中的黑眸转瞬间流光溢彩,闪动着释然与满足。人,颓然跌回枕上,沉沉睡去。
严力的术后并发症逐渐减轻,黄警官在第一时间来到病房。是严世宝打的电话。
他再次问严力得罪过什么人。严力半躺在病床上,有些木然的摇头。很轻很慢,但很坚决。
没什么可犹豫的,伤害与得罪,本就不同。
“那你要谁原谅你?”问这句话的时候,黄警官扫了一眼站在床畔的严世宝。
严力咬住嘴唇微微抬起下颌,目光却垂落在白色的棉被上。
年轻的警官有些无奈,也有些生气:“你这样不合作,我们很难保证你的安全。”
严力的身体从倚靠的枕头正中滑向一侧,严母带着哭腔尖叫起来:“医生!护士!”
和严力差不多年纪的警官站在住院处的长廊上,语重心长地对严世宝说:“对案情有所隐瞒是包庇犯罪。你们多劝劝他。”
严世宝点头称是。下巴的双层赘肉几天时间已缩小一圈。
严力始终不肯说出他请求原谅的人是谁,警方和严世宝夫妇也无可奈何。
他趁身边没人的时候,用医院的投币电话找过张华。没提自己在医院,只说最近不方便去找他。
张华骂了一句粗话,问:“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严力说:“还没查出来。”
挂了电话之后,他想,张华原来是知道他受伤住院的。也许一早就知道。报警的人和他住一条巷子,警方一调查,估计整条街都传开了。
严力一点都没奢望张华会来医院看他。不可能的事,多想无益。
严力获准出院那天,严母到国税稽查局替他申请提前休半个月年假,严世宝又借了辆小轿车把儿子半押半护送的接到省城的新居。从S镇移居到省城之后,严力在家里没住过几天。
在家休养期间,严世宝曾试探着问他,想不想调到省城工作。调动虽然说不上易如反掌,但托托关系也不是不可能。
严力拒绝得很干脆。还反复强调,T镇的治安状况一向良好,他这次受伤纯属意外。
严母天天变着花样的张罗食补,指望十天之内能让他吃胖一些,可惜效果甚微。
她拉着儿子的手哭过一次,说:“你长大了,心里的事也多了,跟我们说的却越来越少。你都压在心里,又怎么知道我们帮不上忙?”
严力看着泪流满面的母亲有些手足无措,眼圈也红了,终究没说一个字。
有些事,做错了便不能回头,无人能帮也无人能替。
天气好又无聊的时候,他就躺在家门前的草坪上晒太阳,脸上盖一本《厉风》杂志假寐。
夜深人静时,他曾经想过张华的身体。不是第一次这样,也不再感觉可耻,自认为是习惯使然。
有时想想,也不能理解张华的执拗。从不肯自己刺激后面解决,不知他怎样熬过那些压抑的日子。难怪他一听到自己不能去找他就在电话里骂骂咧咧。
他深知自己的自私。希望张华生理方面能够恢复正常,希望那件事留给张华的阴影越来越小,甚至希望张华一切都好。不过是想籍此减轻自己内心的负疚感。
只是,作茧自缚的悔恨,不知要延续到什么时候。
严力回到T镇当天,先到国税稽查局销假。主任恭喜他康复时的表情使他觉察到一丝出乎意料的兴奋。
果然,主任很快便说出原因。严力在“东源化工”发现的那半张写有“江海石蜡”“山西广灵”的废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