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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丞相差矣!”姚贾站了起来。
“上卿何见之有?”王绾淡淡地回了一句。
“皇帝陛下,诸位大臣,”姚贾在空阔处时而面对帝座,时而面对群臣,雄辩之风不下顿弱,“历经战国,天下大势已成两种治式:封建诸侯为一道,郡县统治为一道。今丞相既论治道,却是天下两分:赵魏韩之地一道,燕齐楚之地一道。持论根基,又唯在地理之远近,平乱之难易。如此姚贾敢问丞相:天下统一而一朝两治,政出多门而纷纭不定,图乱乎?图治乎?再则,天下治道若以地理远近、平乱难易而决断,易治者严,难治者宽,岂非纵容远政不法生乱?如此治道,公平何在!正道何在!”姚贾气势凌厉,所攻也确实皆在要害,群臣立感决战气息,大殿中一时肃然无声。
“上卿少安毋躁。”
王绾淡淡一笑,突然振作精神侃侃而谈,“老夫所言,因时因地而施治也,天下正道也,非自老夫始也。在秦,自我惠文王之世取巴蜀,便以王族大臣直领巴蜀近百年,与封建诸侯何其相类也!昭王之世,有穰侯治陶地。当今皇帝之初,有王弟成蛟治太原。此其实也。以治道之论,则文信侯之《吕氏春秋》有切实之论,非但主张众封建,更主张以地理远近定封国大小:王者封建,地愈近而封国愈大,地愈远而封国愈小,故海上之地有十里诸侯。凡此等等,皆因远近不同而施治也,何由生乱乎!以目下情势,皇帝领赵魏韩三地,是为帝畿;燕齐楚三地,则封建诸侯,势同三代天子一治,何由天下两治也!”王绾有理有据有史有论,殿中形势又是一变,大臣们都流露出敬佩的神色,博士们更是奋然快慰。
“丞相论史,不足为证!”
年青的蒙毅第一次挺身站立在殿堂论政了:“蒙毅职任长史,多闻国史典籍。丞相所言之史实,不合比作封建诸侯。自孝公以下之历代秦王,虽时有王族子弟或重臣领于一方,然皆以国府郡县官吏施治,王族子弟与重臣之效用俱在镇抚,以利推行法治。此等领治,赋税皆上缴国府,领治之地更无私兵私官,实乃郡县一治之特例,与封建诸侯大相径庭也!”
“吕氏之学,亦不合大道也!”
李斯站了起来。思忖情势,李斯觉得自己该说话了。李斯也没有面对帝座,面对面地与王绾对立着道:“文信侯众封建之论,不合大道者二。其一,不合五百年来天下潮流。自春秋以至战国,礼崩乐坏,瓦釜雷鸣,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国变,君变,官变,民变,法变,最终酿得潮流大变。期间诸子百家风起云涌,竟相探索治国之道,而终归酿成变法大潮。变法者何?变国家也,变治道也,变生计也,变民众也。一言以蔽之,变天下文明之蕴涵也!千变万变,轴心在于治式之变。封建诸侯裂土分治,导致天下大战连绵动荡不休。人心思治,人心思一,思的便是天下一统,思的便是一法施治,思的便是抛却封建。文信侯之时,天下归一之心尚在端倪,尚未聚成大潮,故文信侯未能洞察大势也!今日之天下,若果真行封建诸侯,无异于抛离天下民心,无异于再植裂土分治之根,弃华夏五百余年之探索而重归老路焉!老丞相厚学明察,拘泥于一家之学而不审时势,何异于刻舟求剑哉!”
“老夫愿闻其二。”王绾丝毫不为所动,只冷冷一笑。
“其二,丞相所言,今日新朝情势几同于周之灭商,在下不以为然。”
“丞相所言大是!”博士坐席一片反对李斯之声。
“是与不是,且看史实。”李斯从容言道,“其一,三代之时,天下未曾激荡生发,不知郡县制也,唯知封建制也。其时行封建,与其说遵奉王道,毋宁说别无选择也!是故,不足为亘古不变之依据。其二,周行诸侯制,前后所封王族与功臣千八百余国,可谓众封建矣!然则,周武王尸骨未寒,周室便祸乱大生,发难者恰是王族之管、蔡诸侯!如此封建,谈何拱卫天子?谈何拱卫王室?至于周幽王镐京之乱,王族大诸侯晋国鲁国齐国皆不敢救,若非我老秦人弃置恩怨而千里勤王浴血奋战,何有洛阳周室之延续哉!更不说诸侯相互如仇雠,相互攻伐而不能禁止,以邻为壑而践踏民生……凡此等等,封建诸侯岂非天下祸根哉!”李斯一番话痛切肃杀,所言又无不是诸侯制要害,群臣神色又是一变。
“人非圣贤,事无万全。廷尉如此苛责圣王大道,夫复何言!”
王绾不屑地冷漠一笑,坐回了文臣首座,板着脸一句话不说了。
“臣,博士鲍白令之,敢请诸王子之见!”博士席突兀一声。
“臣等敢请诸王子奏对!”博士们一片呼应。
大臣们似觉唐突,又似乎对博士们此等颇具离间意味的动议大有怀疑,举殿竟无一人附议。王子们则惴惴不安地望着帝座,纷纷低下了头去。
“愿说者便说,无须顾忌。”皇帝说话了。
“儿臣扶苏有奏。”英挺的皇长子一站起来,群臣眼睛立即亮了。只见扶苏向帝座一躬,肃然正色道,“儿臣以为,大秦一统华夏,皆由将士鲜血而来,理当推行郡县,由国家统一治民,使民无私政之苦。扶苏纵为皇子,若求封国而行私政,大秦国法安在?”
“好!”文武两大区,皆有人高声拍案赞叹。
“胡亥有奏!”一声清亮稚嫩的童音陡然荡开。
群臣大为惊讶,后排座案的臣子们纷纷站起向前打量。皇帝不禁呵呵笑了:“你小子也敢有奏?好!有胆色,说。”皇帝话音落点,一个童稚话音在大殿中清亮地飞旋起来:“胡亥身为皇子,不求一己之利,唯愿天下大治!胡亥不做封国诸侯,只做大秦良臣!”
“彩——”举殿无分政见,爆发出一阵哄然笑声。
“皇子童稚轻言,不足以论长策!”鲍白令之昂昂然喊了一声,大臣们颇觉滑稽,又是一阵哄笑。正在此时,东区武臣席中王贲站了起来:“臣等有奏。”一句话落点,大殿立即肃静下来。谁都知道,如此重大的议政,拥有最高爵位的几位武臣至今还没有人说话。
“臣通武侯王贲,得武成侯王翦、九原侯蒙恬、陇西侯李信之托,代奏皇帝陛下:华夏边地之治,若阴山,若陇西,若辽东,若南海,尤须郡县一治。若行封建,华夏必失万里屏障也。周室之亡,亡在诸侯。诸侯之患,动乱之源也。大秦不行封建,动乱将大为减少。纵然六国旧世族图谋复辟,亦不至裹挟民众。其时复辟世族孤立天下,我大秦六十万铁军何惧之有?此,臣等之奏对也,皇帝陛下明察。”
王贲的话语一如既往地平实,没有一句激昂之辞,却使已经渐渐闷热起来的大殿如秋风扫过,顿见一片肃杀气息,大臣们顿时平静了,没有人想说话了。只有博士们惊愕地相互顾盼着,似乎不明白这个黝黑粗壮的蛮实将军何以竟能有如此威慑力。
“各方大要清楚,老臣敢请陛下决断。”王绾以为不需要再争了。
“敢请陛下决断!”举殿一声。
“好。”皇帝拍案,“旬日之内,朕以诏书说话。散朝。”
五、力行郡县制 始皇帝诏书震动天下
嬴政破例没有回东偏殿书房,径直到了皇子学馆。
皇子学馆设在王城西苑,原本隶属太子傅管辖,总司皇族子弟文武启蒙之学。太子傅是一个似无实权却又极为要害的职司,其官署与职司所在分为四处,堪称最为特异。其一,身为大臣的太子傅的个人住宅,在皇城之外的官邸区;其二,太子傅的公事官署,设在皇城内的官署区,与皇帝处置日常政务的东偏殿相邻;其三,对太子的教习督导职能,由专设在太子府的官署行使;其四,对太子之外的皇族子弟的教习,由专设在皇城西苑的皇家学馆行使。嬴政自亲政之后一直没有立太子,没有设置太子傅,也没有裁汰一名太子傅官署的属员。是故,太子傅官署职司只剩下了教习全体皇族子弟这一项,由原先的太子傅丞领事,官署吏员全部移到了这座皇家学馆。嬴政从没来过西苑,若非赵高领道,还当真在这林木葱茏山环水绕之中猜不出学馆究竟藏在何处。
“参见父皇——”
嬴政一进庭院,眼见二十余名冠带整齐的皇子齐刷刷长跪拱手响亮呼喊,不禁惊讶地笑了:“小子们有备也,知道我来?”旁边赵高惶恐道:“是小高子教小内侍知会了一声,怕皇子们不在,陛下来一次难也。”嬴政一挥手大笑:“好好好,都在这大树下坐了,说说话。”皇子们欢声雀跃而散,纷纷在最大的一片荫凉下的青砖地面上坐了下来。独有一个童稚皇子气喘吁吁抱来了一个木墩放在树荫下,锐声一喊:“父皇入座!”嬴政怦然心动,哈哈大笑间透出满心欢畅,一俯身抹着小皇子通红脸庞上的汗水高声笑问:“你小子就是胡亥?”小皇子一挺胸脯赳赳锐声:“然也!我便是大秦皇子胡亥!”嬴政道:“木墩是你的常座么?”小皇子赳赳锐声:“非也!此乃胡亥战马!”嬴政道:“你要战马做甚啊?”小皇子赳赳锐声:“杀敌报国!安我大秦!”嬴政不禁再度欢畅地大笑起来,双手一卡便将胡亥提起放到了木墩上:“好!你的战马你骑!父皇做步卒,长矛护着你!”一时间,宽阔幽静的庭院响彻了皇子们欢快的笑声。赵高过来低声道:“扶苏皇长子到九原侯府邸去了,其余皇子都在。”
“小子们静了,父皇要说话。”
嬴政从来没有过此刻这般欣然轻松,见熙熙攘攘的皇子们安静下来,站在大树下笑着高声道:“小子们今日都去了朝会,都好!给赢氏长脸!扶苏好,胡亥更好!小小孩童,如此识得大体,难得!胡亥,小子说说,谁是你的老师啊?”
“禀报父皇:内师同教,外师乃太史令胡毋敬!”
“都派定外师了?”
“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