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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千水手都出过江?”
“但凡操舵老大,都出过江!桨手只有两三成没出过,征召时都一一查过。”
“好!但有此等水手,秦国水军便是立马可待。”白起大是振奋,“立即以上将军代秦王名义,赐给所有造船工匠、操舵水手造士爵位,其余水手人赐十金,以彰显其舍业从军之功,大战之后再论功行赏。”
“上将军明断!”陈庄高兴得一拍掌,“这些水手多以贩运盐、鱼为生,仓促应召原是有些不敢说的话。若人各赏赐,家人水手便大是安心,士气便大涨了。”
“那好,便去办理吧。”
“嗨!”陈庄挺胸一应便大步去了。
倏忽之间便是大年,白起与陈庄却在腊月三十那一日运了十车请酒三百头猪羊来到了船场,隆重犒劳打造战船的工匠与驻扎江边军营的三千水手。工匠水手们做梦也想不到,威振天下的赫赫上将军白起竟能在年关之际来犒赏他们这等贩夫走卒,一时间便是欢呼声响彻大江两岸,许多老工匠老水手们都是热泪盈眶,反复念叨着:“过往啥子么,眼下啥子么!有爵位,还有上将军赐酒过年,安逸哩安逸哩!”精壮水手们却是昂昂振奋,人人喝得满脸胀红,嗷嗷叫着要立即打仗。
“父老兄弟们!”白起站在高高的船台上可着嗓子喊了起来,“歇工三日,好好过年!年节之后,便要出江东下,为国立功了——!”
“不歇工——”万千人众竟是齐齐地一片吼声,“下水!上船!出江!”
白起眼中含着泪水,在船台上深深地一躬到底。
于是,年关的江边船场变成了灯火喧嚣的大工地,也成了江州百姓倾泻报国热肠的热闹场所。巴蜀两地归秦已有三十余年,然则寻常百姓对于秦国还是生疏淡漠的。这次伐楚大战,江州第一次成了秦国的中心地带,上将军亲临巴郡,百姓们便从实实在在地接触中知道了秦国的奖励耕战究竟是个啥子法度,也实实在在地品咂到了这秦国法度就是比当年巴王的狠巴巴盘剥要好得多。单说这工匠水手赐爵一件事,便令巴人大是感动。祖祖辈辈千百年,何曾有过官府因了庶民“舍业从国”而立加赏赐的?再说筹集军粮,官府还是只买余粮,卖余粮多者也赐爵赏金。这样的官府,老百姓如何不感恩戴德?
年关时节本是农闲,船场工匠水手不歇工的消息一传开,万千民众便络绎不绝地涌到了两江岸边,一船一船的送来了不计其数的鱼肉、熏肉、饭团与各种山果酒,一队一队的乐手昼夜守在两岸吹打。船场的工匠水手们更是热气腾腾,人人撂开了光膀子大汗淋漓的可着劲儿猛干!不消三五日,年节还没有过完,全部战船便顺利下水,三千水手们立即上船演练,两岸民众呐喊助威,直是如火如荼。
二月初旬,白起登上了最大的一艘楼船,率领着六百余艘战船与两千余艘粮草辎重船浩浩荡荡地顺流直下了。狭窄湍急的江面上樯桅如林,船队连绵百余里,当真是前所未有的壮阔。
船队行得三日,便到了赤甲山峡谷江段。这赤甲山是巴郡东部要塞关口,山头一关便是扞关 。扞关原是楚国建造的西部要塞,秦国夺得房陵之地后,楚国便放弃了三峡段的长江防守,扞关便成了秦国巴郡的东部要塞。虽则如此,却由于没有水军,秦国对长江大峡谷的控制也是形同虚设,除了北岸盆地的城堡,沿江峡谷的城堡实际上仍然在时不时出没江峡的楚国水军控制之下。此次秦国船队大举东下,楚国水军早已退到了彝陵 之下,峡谷江段却也是平静无事。蒙骜率领三万水军已经在这里驻守了一月,将关下码头已经拓宽加深整修齐备。这一日,蒙骜在山头遥见江中“白”字大旗迎风招展,便立刻命令小艇下水亲自迎了上去。
及至驶近楼船,被水手领着爬上高高的舷梯,在五六丈高的楼顶俯瞰江水滔滔旌旗连绵不断,蒙骜竟是惊讶得连喊:“了不得!了不得!”白起从号令台走下来笑道:“有甚了不得?旱老虎就不能变蛟龙?”蒙骜连连赞叹:“变得好变得好!有如此船队,楚国水军却是个鸟!”白起破天荒地大笑起来:“好!这次却是要看你这水军主将的威风了。”蒙骜便是摩拳擦掌:“你只说如何打?我便让楚人尝尝大秦水军的厉害!”“你来。”白起拉着蒙骜便进了号令舱,舱中却钉着一副可墙大的《沿江关塞图》,一指扞关位置,白起便道:“旬日之内,你在扞关须将三万水军编成战船队,并须在江面演练两三日。而后第一仗,便是与彝陵水师对阵,歼灭彝陵水师,待步军攻克彝陵关城与江峡内两岸城池之后,你便留两成水军封锁江峡,而后立即率水军东下,直逼云梦口威慑郢都。这是我军第一次水战,你说说胜算如何?”
蒙骜也是一员周密持重的大将,此刻却是断然点头:“八成胜算!我已探听清楚:彝陵水师只有百余艘中小战船,水军八千,关城守军两万,周遭百里没有后续援军。我在南郑征召的这三万水军清一色的渔家子弟,个个在船上如走平地,只要江州水手本事好,演练成军当是快捷无误。我用三百艘战船包他上去,有个不赢的道理?”
“江州水手、修船工匠,都是天下第一。”白起一句赞叹,便接着将江州故事说了一番,听得蒙骜竟是连连感慨百般感奋。白起稍事停顿,接着指点大图道:“从明日开始,这里便是你的旗舰。我要立即赶赴步骑大营,先期奇袭彝陵关,使彝陵水师失去陆上根基!”
“我军粮草基地是否驻扎彝陵?”
白起点头:“这件事有辎重营做。你所留下的两成水军,便是要确保粮草基地万无一失。粮草基地扎好后,只留五百艘货船运粮,其余千余艘空船一律运兵东下!”
“嗨!”蒙骜领命,“我立即回扞关调兵下江!”便赳赳去了。
片刻之间,楼船大旗飞动号角连绵,一排大战船便缓缓靠上了扞关码头。白起将一应与蒙骜交接的后续军务都留给了中军司马办理,自己带着一班军吏与一个百人队便乘着一艘斗舰靠上了码头,弃舟登岸,便马不停蹄地向东北山地飞驰而去。
三日之后的夜晚,正是春风料峭浮云遮月的时光,秦军三万精锐步兵乘着百余艘大货船悄然横渡峡内长江,匆匆登岸,连夜绕道南岸彝陵关背后。彝陵城堡本是三面靠山一面控江,西锁江峡,东控云梦,恰恰扼守在万里长江的咽喉地带,号称“天下第一要塞”。虽则如此,彝陵的防守却极是松懈。根本原因,便在于彝陵是水上要塞,而能在水战上与楚国水师较量者,似乎还数不上一家。虽然与秦国汉水房陵接壤,但秦国从来没有水军,又在中原刚刚打完河内,如何便能横空杀来彝陵?纵然杀来,也是江中鱼鳖,何能与楚国水师抗衡?再加上郢都接连出事,军中大将都在各自探听本部族大臣情势,竟是谁也不曾想到战事。水军将领其实早已经接到斥候飞报:秦军船队出江东来,也是只说得一句“再探”便一笑了之。
便在天将拂晓时分,彝陵关的三面高山骤然山火大起,无数渗透猛火油的火箭也疾风骤雨般从三面山头倾泻到城中。不到顿饭时光,彝陵便成了一片火海!便在这满城惊慌逃窜之时,四面杀声大起,临江一面的关城之下便是步军猛攻。伴着密集箭雨,猛烈的巨石战礟片刻间便将城门砸开,将城墙轰塌了几处大洞,黑压压秦军顿时如潮水般杀入城内。城内两万守军已经是多年没有打过仗了,如今正在混乱逃命,建制荡然无存,将军士兵互不相识,竟是没有一阵象样的抵抗,便在个把时辰内全部崩溃做了降兵。
白起飞马入城,立即下令灭火,同时将降兵万余人全部集中到城后山地扎营,秦军也立即开出城外在临江一面扎营防守。次日一早,楚军降卒全部遣散回乡。彝陵本是要塞之地,城中庶民原本只有两万余人,守军一去,秦军又不驻城内,城中庶民竟大是安静。
彝陵关一丢,江中水师便大为惊慌,全部百余艘战船云集江心便准备随时东下。可看得一日,秦军竟是只在岸上扎营大骂,激他们上岸厮杀,江中却连个水军船只的影子也没有。一班水师将军们便又骄横起来,觉得这只是秦军突袭的小股人马侥幸得手而已,于是一面飞报郢都令尹府,一面要耗住秦军,等待援军到来一战收复彝陵。可在江中一连等了十日,郢都竟然全无消息。彝陵水师大将昭阳本是昭氏子弟,心思定然是郢都昭氏有了危难,否则老令尹不可能撇下此等大事不管,心念及此,便立即下令水师东下郢都。可就在船队起锚之际,江峡中竟连绵涌出大队战船,樯桅如林旌旗招展号角震动山谷,斗舰赤马当先,楼船艨冲居中,竟是直压彝陵水师而来。
“升帆快桨——!顺流开船——!”大将嘶声大喊起来。
彝陵水师原本结成了水上营寨,全部百余艘战船在江心抛锚,船头向外围成了一个巨大的方形水寨。便是起锚开船,也须按照战船位置一一开动。就在船队开动一大半的时候,顺流急下的秦国轻型战船已经从江面两侧包抄了过来。江州水手惯走险滩急流,秦国的斗舰、先登、赤马在江边竟是又快又稳,片刻之间便在下游全部截住了刚刚扬帆的彝陵水师。
那艘最大的楼船缓缓从江心上游压了过来,楼顶蒙骜高声发令:“全体喊话:楚军投降!秦军不杀!”于是,楼船与艨冲两艘最大战船上的将士们一齐高声呐喊:“楚军投降——!秦军不杀——!紧接着其余战船的兵士们也齐声呐喊,竟是声震峡谷。
昭阳一看大势明是走脱不了,骤然哈哈大笑:“楚国纵弱,水师却是战无不胜了!蒙骜,你可敢让我摆开阵势一战?!”楼船顶上的蒙骜冷冷一笑,立即高声下令:“船队后退一箭!待彝陵水师列阵水战!”顷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