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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总是浊世佳公子扮相的蔡胡安难得看上去几分凌乱,明恒既担心莫京,又觉得他们俩这样也算是了却自己一桩心事,刚浮出了一个笑容,出府后又被烈日给晒没了。
他从小便耐不得热,身边唯一的冰葫芦还给了别人,便只能由自己硬撑着白受罪。
☆、流洲·沈芝贺【中】
③
明明是十五的夜,天上却看不到月影,重重叠叠的云混着夜风吹得人心里发憷。沈芝贺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自己,走了两步快速回头一看,发现后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可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才更显阴森。
她飞快地穿过花园,裙裾在脚边翻滚,步子越走越快,绕过回廊,原本可以通向房间的路不知何时被一堵白色的新墙给封死,呼吸骤然加速,沈芝贺捂住嘴回头,一个穿着嫩黄衣裙的女子朝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满头青丝遮住了脸庞,但那体型与衣裳太过眼熟,沈芝贺惊讶下喊道:“小京!你……”
莫京桀桀怪笑地朝着沈芝贺摇摇晃晃地走去,皮肤开始渗血,嫩黄色的裙裳上很快浮现出一块一块的血斑:“芝芝,嘻嘻,你有么有想我?我当时好痛啊,你下手怎么那么的重呢,我好痛啊,你知不知道,我好痛的啊!”
沈芝贺吓得说不出话来,想越墙逃走,但周围连个踏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看着莫京那鲜红的指甲朝自己伸来,就要触到她的皮肤……
“芝芝!”蔡胡安用力推了推她,“芝芝!梦魇了?”
沈芝贺手搭在汗湿的额头上努力想坐起来,手一推,触到了不同的柔软,翻身对上了明恒灿若星辰的一双眸子,她赶忙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居然睡在了明恒的腿上。
“梦魇住了?”这次是明恒问她。
恍惚地看了看马车外的阳光,明明是正午,她劝说自己安下心,还没说话,蔡胡安靠在一边有些难过地道:“你将才做梦都在喊着小京。已有这么多人担心她,不知道她现在过的好不好。”
原来睡梦中竟是大惊下失声喊了出来。沈芝贺讪讪地安慰了蔡胡安两句,正说着,一只手横在了她的面前,明恒拿着水壶对她道:“天气炎热,你又睡的一身汗,喝口水。”
绷紧的神经一下疲软起来,沈芝贺拿下水壶,喝了两口水,不好意思地开口:“约莫着是这几日都没有睡好,实在是太困了。”她指自己靠着明恒睡着的事。
这一月余来,她都是一边帮着明恒整理祭剑会的事,一面陪着蔡胡安三日两头往衙门跑,晚上就帮他们勾画像写寻人贴,是有些辛苦。但广撒鱼还是有收益,不知道哪里的山夫说最后在山里看见了一个穿黄衣的女子,那话里的描述和莫京有七分想象,蔡胡安等不及衙门行动,自己派了马车要去寻寻看,明恒与沈芝贺这才一道跟着来。
马车颠簸路上又无聊,才坐上不久,沈芝贺就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后来不知何时她已倒在明恒腿上睡着,如果不是梦了一出噩梦,那将非常完美。
明恒动动腿,估计还是被她压得发麻了:“这些天你都未歇口气,小憩片刻也不错。”
蔡胡安眼尖地看见了沈芝贺怀里抱着的那个冰葫芦,冲着明恒挤了挤眼睛,圈手在唇边假咳了一声也跟着闭目养神,整个人随着马车摇摇晃晃,颇有些看破一切的意味。
到了驿站,蔡胡安最先跳下马车,明恒跟着下去,伸手就要来扶沈芝贺下车。她面上一红,不知道该不该把手搭上:“我自己来就好。”
明恒依旧抬手坚持:“这里没有下人,你且将就将就。”
沈芝贺面色更红,低着头下了马车,跟着明恒双双进了驿站。
蔡胡安此时已和之前打听好的扫洒老翁交谈起来:“老伯,我是打洲城来的,前些天派人来这里问过一个姑娘的下落。”
老翁有些耳背,让蔡胡安大声重复了两三遍才听清,而后倚着高枝笤帚道:“你们要找的那个姑娘家,我都是好多好多天前见过一次咯!小姑娘长的俏生生的,那时看着她一个人上了山,我还想别在山上碰上大虫哟!”
蔡胡安面色变得难看,展开一张画像:“老伯,您再看看,是不是这画里人。”
老翁年纪大了,不仅耳朵背,眼神也不大好,将画像拿的忽近忽远,仔仔细细看了好久,非常笃定地对他们道:“就是她嘛!不会错,这么美,是那个姑娘。”
“您刚刚说她上了山?那她是什么时候下山的?到底是多久以前的事?”
蔡胡安一连问了好些个问题,让那老翁招架不住:“公子,这里每天人来人往,根本记不清是到底是多少天前的事情,看您是穿绫罗的公子,求您千万要为难我这个老头子。”
“我没有想要为难您。”蔡胡安失落地道,“那我们先在客栈住下,您要是想到了什么,立刻来告诉我可好?最后只再问点别的,这座山的那头是什么?”
“都是荒山。”
“那我再派些人去山上找找。”
蔡胡安看起来很沮丧,赶了大半日的路,连饭也不愿吃,就要了间房进去休息了。明恒看上去比他要泰然许多,还体贴地向厨房点了些消暑食物:“驿站在炎季里常备有冬瓜荷叶汤,寻常在家府里不容易喝到这个。虽不是什么特别的食物,但你怕热,喝此有益。”说着,就替她盛了小半碗,“你以前一定没喝过,试试看喜不喜欢。”
沈芝贺不动声色地喝了小半碗,扬起笑容:“很好喝。”
明恒正要说什么,一个同是杂役打扮的男子这时走到了他们身边,不等人请,自己就已大摇大摆地在同一张桌上坐下,神神秘秘地直接开口:“二位是和刚刚那个公子一路来寻人的吧?看你们这身衣服,州城来的就是不一样。”
等看到明恒对他的态度与刚才和沈芝贺说话时截然不同,这人意识到自己有些无礼,这才记起要自报家门这回事:“公子、夫人,我是这驿站的马倌,刚才那个老头不知道的事情,我知道,你们不是要找那位姑娘吗?我知道一些有用的消息。”
明恒这才抬眼正式地看了看他。
马倌腆着脸笑,手指来回搓了搓:“但是,要点这个。”
沈芝贺沉住气,从荷包里摸了碎银给他。
马倌并不算贪心,这些碎银子对他来说算是足够。他将银子仔细收好,认认真真地道:“你们所说的那位姑娘,那天是独自一人坐马车来的。我记得那天下好大的雨哇,她鞋袜都湿透了,还是赶着要上山,我劝她等雨小些再上山,她不肯,说是有人再等她,最后只向我借了一根结实的木杖就上山去了。你们不知道,这些山上到处都是泥巴,雨又大,没扶稳再滑一下……”他不敢再说下去,主动噤声。
静坐了好一会儿,明恒才道:“她说,山上有人等她?”
“对啊对啊,这荒山野岭的,谁会约在山里头见面,很奇怪对不对,我也觉得纳闷。”
“那天还有谁上山吗?”
“有倒是有。但是这位公子啊。”马倌笑,“那点碎银只够付下第一个消息的价钱,您问的这个已经算是第二个消息,所以,嘿嘿。”
他话音刚落下,沈芝贺便拍桌而起,横眉冷对那马倌,娇颜上映着冰霜,让驿站里好多打尖的人都回头看她。“明公子,我看这马倌是图着来讹钱,那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到头来只有他自己知道。”她低声道,“反正蔡公子还要上山搜,我们就等小京府上的人来了此处再作打算也不迟。”
“嗯。”明恒也起身,“这样较妥。”
桌上搁着的冬瓜荷叶汤也没有胃口再喝,沈芝贺利落地朝着楼上走去。走到楼间尽头,她透过缝隙朝下看了看,之前那马倌已坐到别桌上,和另外几个小厮玩起花九,那欢快的势头,很是刺疼了她的眼睛。
④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沈芝贺尽量做到了小心翼翼,但在推开门时,还是不可避免地使其发出了吱吱呀呀地老木声响,她朝外左右瞧了瞧,借着昏暗的月光走了出去。
马厮里只有马倌在靠着木头桩子在迷迷糊糊地打瞌睡,因为要守着马匹,他不敢睡熟,见有一姑娘走了过来,赶紧的揉着眼睛站了起来,梦呓般地道:“姑娘,这么晚要用马吗?”眨了眨眼睛,觉得她有些眼熟,“您可是白日里的那位……”
不待他说完,沈芝贺已经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之前我们打听的那件事,不知道马倌对于当日种种记得可否清楚?”
马倌没多想,只认为女财神驾到,信誓旦旦地道:“当然清楚了,我最清楚。”
“那天除了黄衫女子外,还有别的什么人让你有记得?”
“别的人。”马倌回想,“其实我之前便想说的,那天下雨么,还有一位戴了斗笠的姑娘也来这里借了马车,虽那斗笠宽宽大大遮了她半张脸,但我说,光看那半张也知道是个美人胚子。”
“还有呢?”
“嗯,若我没记错,她乃大清早就徒步上了山,临到日暮下山雇了辆马车回洲城,似乎,似乎是换了身衣裳的。斗笠没有取,但是一看就知道还是那个同一个人。怎么,姑娘怀疑这个人和你们打听的那位消失不见之间有关联?”
沈芝贺避重就轻,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一句:“没想到你记性这么好。”
马倌心中早已生疑,不明白她不要马匹大晚上只是来问自己两句话是何意义:“都是因为那几天连下了好大的雨。流洲许多地方都发了洪涝么,山上滚些石头泥水下来特别可怕,有人这时候要进山就不免记得清楚些。姑娘,你到底要不要马匹马车?我都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可想好了,大晚上进洲城得需加价。”
想起来眼前这个姑娘身边还陪着有一位芝兰玉树般的公子,她绝不会独自一人来要马,马倌心中一瞬闪过许许多多的可能,最坏的那一个刚从脑子里滑过,肋上胸下就是一痛,手往那里一搭,只摸到了一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