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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真子咬牙切齿的问道:“那个小偷儿呢?教他一块出来领死。”袁承志笑道:“他偷人的衣衫去啦!”乌光闪处,金蛇剑已点向他面门。玉真子佛尘一挡,左手剑将要递出,蓦见对方兵刃已如闪电般收回,剑尖已罩住了自己胸口五处大穴,只要自己长剑刺出,敌剑立即乘虚而入。他身子一晃,向左急闪。袁承志知道他这一下守中带攻,只待金蛇剑刺出,他就会疾攻自己右侧,当下横过宝剑,先护自身。他知对方极强,务当遵照师训,先立于不败之地,以求敌之可胜。
高手比剑,情势又自不同,两人任何部位一动,对方便知用意所在。旁观众人中武功较浅的,见两人双目互视,身法呆滞,出招似乎十分松懈,岂知胜负决于瞬息,生命悬于一发,比之狂呼酣战,实又凶险得多。
孙仲君恨极玉真子刚才侮辱自己,气愤难当,见两人凝神相斗,挺起单钩,想抢上去刺这恶道一钩。梅剑和见她举钩上前,吓了一跳,忙伸手拉住,低声道:“你要命么?干甚么?”孙仲君怒道:“别管我。我跟贼道拚了。”梅剑和道:“贼道已知小师叔的厉害,正用最上乘剑法护住了全身,你上去是白送性命。”孙仲君用力甩脱他手,叫道:“我不管,我去帮师叔。”她以前恼恨袁承志,从来不提“师叔”两字,这时见他与恶道为敌,竟然于顷刻间宿怨尽消。梅剑和道:“那你发一件暗器试试!”孙仲君取出金镖,运劲往玉真子背后掷去。玉真子全神凝视袁承志的剑尖,金镖飞来,犹如未觉。孙仲君正喜得手,突听当的一声,梅剑和失声大叫:“不好!”抱住她身子往下便倒。
孙仲君刚扑下地,只见刚才发出的金镖镖尖已射向自己胸前,全没看清那恶道如何会把镖激打回来,其时已不及闪避抵挡,只有睁目待死,便在这一刹那间,白影一晃,一只纤纤素手忽地伸了过来,双指夹住镖后红布,拉住了金镖。梅剑和与孙仲君心中卜卜乱跳,跳起身来,才知救她性命的原来是何惕守,不禁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同时点头示谢。
这时袁承志和玉真子剑法忽变,两人都是以快打快,全力抢攻。但见袁承志将一柄金蛇剑使将开来,八成是华山正宗剑法,偶尔夹着一两下诡异招式,于堂堂之阵中奇兵突出,连穆人清竟然也觉眼界大开,只看得不住点头。木桑脸露微笑,喃喃道:“好棋,好棋,妙着横生!”黄真、归辛树、归二娘心下钦佩。其余华山派弟子自冯难敌以下无不眼花缭乱,挢舌不下。斗到分际,两人都使出“神行百变”功夫来。玉真子在盛京见袁承志会这门轻功,自必是木桑的传人,他虽是华山门下,但自也算是铁剑门门人,此番来到华山,原是想恃铁剑而取他性命,以雪去年的奇耻大辱。两人环绕转折,斗了数十合,玉真子忽地跳开,取出小铁剑一扬,喝道:“你既是铁剑门弟子,见了铁剑还不跪下?”
袁承志道:“我是华山派门下。”玉真子喝道:“你如不是木桑的弟子,怎会懂得神行百变功夫?你是他弟子,自然是铁剑门中人了。铁剑在我手中,快跪下听由处分。”袁承志笑道:“你快跪下,听我处分!”玉真子转头问木桑道:“他的神行百变轻功,难道不是你传授的么?”木桑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亲授的。”玉真子知道师兄从来不打诳语,心中大奇,微一沉吟,进身出招,两人又斗在一起。
袁承志攻守进拒,心中琢磨他刚才的几句话,忽然想起:“木桑道长从前传我技艺,只当是在围棋上输了而给的彩头,决不许我叫他师父。后来这神行百变轻功又命青弟转授。原来其中另有深意,倒并非全是滑稽古怪。”
他想到青青,情切关心,不由得转头向她一望,只见她倚在一块大石之旁,口中含了一块朱红色的药饼,何惕守正在割破她手腕放血解毒。这一下当真是喜从天降,心想:“她中了五毒教的剧毒,惕守自然知道解法,这一来可有救了。”
但高手比武,哪容得心有旁骛?他突然大喜,心神不专,左肩侧动微慢,玉真子好容易得到这个空隙,立即乘机直上,刷的一剑,正刺在他左胁。众人齐声惊呼,岂知玉真子一惊更甚,原来这一剑竟然刺不进去,被他身子反弹了出来。
玉真子当年跟木桑动手,也曾忽使怪招,一剑刺中了师兄,却被刀剑不入的金丝背心反弹出来,以致反为所制。木桑瞧在同门情谊,这才饶了他。此刻旧事重演,玉真子急怒交进,情知又是木桑捣鬼,暗想这少年武功奇高,不在我下,现下我刺他不伤,岂不成了有败无胜的局面,想到此处,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青青神智初复,忽见袁承志中剑,怒道:“你刺我大哥!”
从怀里掏出铁管,拔去塞子,奋力向玉真子一抖。小金蛇激射而出,张嘴往玉真子咬去。
玉真子急忙低头闪避,哪知小金蛇具有灵性,在空中往下一冲,又往他头上咬来。要是换了旁人,小金蛇这一冲一咬绝难避过,但玉真子何等功夫,拂尘一抖,已卷住金蛇,心知如再运劲掷出金蛇,对手定会乘虚攻进,百忙中连拂尘带蛇往地下一抛,纵出数步。
袁承志久战不下,正想不出用何种剑法胜他,这时忽见金蛇,心念一动,想起当日蛇丐雪地相斗,那小蛇灵动巧妙的身法,跟金蛇郎君所传的一套剑法颇有暗合之处,当下不及细想,身随剑走,绵绵而上。
玉真子见他身法奇诡,已全非铁剑门的“神行百变”功夫,大惊之下,拚力抵拒,但对方剑招身法,生平从所未见,怪招如剥茧抽丝,永无止歇,惊惶中只得连连倒退。
袁承志见他步法微乱,大喝一声,猛攻数招,金蛇剑使出一招“金蛇万道”,这招剑法虽是一招,其中便如有千百招同时发出一般。玉真子瞧不清敌招来路,只得疾退闪避。袁承志乘势而上,金蛇剑自左而右的掠去。玉真子大骇,急忙低头相避,嗤的一声轻响,头发已被削去了一截。袁承志左掌随出,结结实实的打在他胸前。
这一掌却是华山派本门嫡传的混元掌功夫。玉真子口喷鲜血,向后便跌,突觉颈上一痛,却是被他摔在地下的小金蛇牢牢咬住了。他内功深厚,受了袁承志这掌只是重伤,尚不致命,但金蛇奇毒,又咬住后颈的“天柱穴”要穴,片刻之间,全身发黑而死。
众弟子见袁承志打败劲敌,无不钦佩万分。冯难敌上前拜倒,说道:“袁师叔,请恕弟子昨日无礼。”袁承志已累得全身大汗淋漓,急忙扶起,却将汗水滴了冯难敌满头。孙仲君拾起几块大石,砸在玉真子尸身之上,转头说道:“多谢袁师叔给我出气。”
木桑连连叹息,命哑巴将玉真子收殓安葬,手抚铁剑,说出一段往事。
原来玉真子和他当年同门学艺,他们这一派称为铁剑门,开山祖师所用的铁剑代代相传,称为“掌门之宝”。有一年他们师父在西藏逝世,铁剑从此不知下落。
玉真子初时勤于学武,为人正派,不料师父一死,没人管束,结交损友,竟如完全变了一个人。他自幼出家,不近女色,这时却奸盗滥杀,无恶不作。他武艺又高,竟没人奈何得了他。木桑和他闹了一场,斗了两次,师兄师弟划地绝交。
玉真子斗不过师兄,远去西藏,一面勤练武功,一面寻访铁剑,后来终于被他找到。按照他们门中规矩,见铁剑如见祖师,掌执铁剑的就是本门掌门人,只要是本门中人,谁都得听他号令处分。木桑在南京与袁承志相见之时,已听得讯息,说玉真子已在西藏找到了铁剑,知道此事为祸不少,决意赶去,设法暗中夺将过来。哪知他西行不久,便在黄山遇上一个围棋好手,一弈之下,木桑全军尽没。他越输越是不服,缠上了连奕数月,那高棋之人无可奈何,只得假意输了两局,木桑才放他脱身。这么一来,便将这件大事给耽搁了。
穆人清听了这番话,不禁喟然而叹,转头问红娘子道:“他们干么追你啊?”
红娘子扑地跪倒,哭道:“请穆老爷子救我丈夫性命。”
袁承志听了这话,大吃一惊,忙伸手扶起,说道:“嫂嫂请起。大哥怎么了?”
红娘子道:“吴三桂勾结满清鞑子,攻进了山海关。闯王接战不利,带队退出北京,现今是在西安。不料丞相牛金星和权将军刘宗敏向闯王挑拨是非,诬陷李将军图谋自立,闯王便要逮拿李将军治罪。我逃出来求救,那刘宗敏一路派人追我……”
众人听说清兵进关,北京失陷,都如突然间晴天打了一个霹雳。
袁承志心中大急,叫道:“咱们快去救,迟一步只怕来不及了!”但转念一想,这次师父召集门人聚会华山,必有要事相商,这如何是好?望着师父,不由得心乱如麻。他年纪轻,阅历少,原无多大应变之能,乍逢难事,一时间徬徨失措。
穆人清道:“各人已经到齐,咱们便尽快把事情办了罢!”
说着请出风师祖遗容,摆了香案,点上香烛。众弟子一一跪下。何惕守缩在一角,偷眼望着袁承志。
穆人清微微一笑,说道:“你坚要入我门中,其实以你武功,早已够得纵横江湖了。适才我在树后瞧你跟玉真子相斗。
若不是你,我这些徒孙个个非倒大霉不可。你叫我滚蛋,哈哈,我偏偏不滚,这一推手,你只跌出四步,便即站稳。我门中除了三个亲传弟子,还没第四人有这功力呢。好好好,你也跪下吧!”何惕守大喜,跟在袁承志之后,向风师祖遗容磕头,心想:“这位祖师爷说话有趣,倒很慈和。”
行礼已毕,穆人清站在正中,朗声说道:“我年事已高,不能再理世事俗务。华山派门户事宜,从今日起由大弟子黄真执掌。”
黄真悚然一惊,忙道:“弟子武功远不及二师弟、三师弟……”穆人清道:“掌握门户,但求督责诸弟子严守戒律,行侠仗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