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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旧版)-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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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霎时之间,心中充满了绝望。他本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之人,危难之际,连生死也置之度外,但想到要一生给囚于这湖底的黑牢之中,不由得全身毛发皆竖。
  他越想越是害怕伤心,又是张口大叫,只听得叫出来的声音竟是变成了号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然泪流满面,嘶哑着嗓子叫道:“你梅庄中这四个——这四个卑鄙狗贼,我—我—令狐冲他日得脱牢笼,把你们—你们—你们的眼睛剌瞎,把你们双手双足都割了——割了下来。我出了这黑牢之后——”突然之间,他静了下来,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大叫:“我能出了这黑牢么?我能出了这黑牢么?任老前辈如此神通都不能出去,我——我怎能出去?”心中一阵焦急,哇的一声,喷出了几口鲜血,又是晕了过去。
  他每昏晕一次,身子便虚弱一次,昏昏沉沉之中,似乎听得喀的一声响,跟着亮光耀眼,令狐冲蓦地惊醒,一跃而起,却没记得双手双足均已被铁链缚住,兼之全身乏力,只跃起尺许,便砰的一声,重重摔了下来,四肢百骸似乎都断折了一般。他久处暗中,陡见光亮,眼睛原是不易睁开,但他生怕这一线光明稍现即隐,就此失去了脱困的良机,虽是眼睛剌痛,仍是使力睁得大大地,瞪着光亮来处。
  那亮光是从一个尺许见方的洞孔中透射进来,令狐冲随即发觉,那任老前辈所居黑牢的铁门之上,有一方孔,与此细孔一模一样,再一瞥间,自己果然也是处身于这样的一间黑牢之中。他大声叫嚷起来:“快放我出去,黄钟公、黑白子,你们这些卑鄙的狗贼,有胆的就放我出去。”
  当他独处暗中之时,忍不住痛哭流泪,但一见敌人到临,胸中英雄之气便即激发,不论敌人如何折磨虐待自己,绝不稍示怯意。只见一只大木盘子在方孔中慢慢伸了进来,盘上放了一大碗饭,饭上堆着些菜肴,另有一个瓦罐,当是装着汤水。令狐冲一见之下,更是恼怒,心想:“你们送饭菜给我,那是要将我在此长期拘禁了。”大声骂道:“四个狗贼,你们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没的来消遣大爷。”只见那只木盘停着不动,显是要令狐冲伸手去接,这囚牢极是狭隘,他只须稍稍欠身,便可长臂接到,但他愤怒已极,伸出手去,用力一击,呛当当几声响,饭碗和瓦罐掉在地下打得粉碎,饭菜汤水泼得满地都是。那只木盘却没打落,慢慢缩了出去。
  令狐冲狂怒之下,扑到方孔之上,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左手提灯,右手拿着木盘,正在缓缓转身。这老者满脸都是皱纹,衰老已极,却是从来没见过的。令狐冲叫道:“你去叫黄钟公来,叫黑白子来,那四个狗——狗贼,有种的就来跟大爷决个死战。”那老者毫不理睬,弯腰曲背,一步步的走远。令狐冲大叫:“喂,喂,你——你听见没有?”不论他如何呼叫,那老者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令狐冲眼见他的背影在地道转角处消失,灯光也逐渐黯淡,终于瞧出去一片漆黑。过了一会,隐隐听得门户转动之声,再听得木门和铁门依次关上,地道中便又黑沉沉地,既无一丝光亮,亦无半分声息。
  令狐冲脑中又是感到一阵晕眩,凝神半晌,缓缓躺在床上,寻思:“这送饭的老者定是奉有严令,不得跟我交谈。我向他叫嚷也是无用。”又想:“这牢房和任老前辈所居一模一样,看来梅庄的地底筑有不少黑牢,不知囚禁着多少英雄好汉。我若能和任老前辈通上消息,又或是能和那一个被囚于此的难友连络上了,同心合力,或有脱困的机会。”想到此节,当下伸手往墙壁上敲去。
  只听得墙壁上当当几响,乃是钢铁的声音,回音既重且沉,显然隔墙并非空房,而是极厚的实土。令狐冲走到另一边墙前,伸手在墙上敲了几下,传出来的亦是极重实的声响,他仍不死心,坐回床上,伸手向身后敲去,声音仍是如此。他摸着墙壁,细心将三面墙壁都敲遍了,除了装有铁门的那面墙壁之外,似乎这间黑牢竟是孤零零的深埋在数十丈深的地底。这地底当然另有囚室,至少也有一间囚禁那姓任老者的地牢,只是既不知那间地牢是在甚么方位,亦不知和自己处身所在的牢房相距多远。
  他倚在壁上,将昏晕过去以前的情景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遍,只记得那老者剑招越使越急,口中呼喝越来越响,自己便突然昏晕了过去,至于如何为江南四友所擒,如何送入这牢房监禁,那便一无所知了。他想:“这四个庄主表面上仁义道德清高非凡,连日常遣兴的也是琴棋书画,当真是非同小可的高人雅士,但暗底里却是卑鄙龌龊,无恶不作。武林中这一类小人所在多有,原是不足为奇。所奇的是,这四个人对于琴棋书画这四门东西,确似喜爱出自真诚,若要假装,那也假装不出。那秃笔翁在墙上写那首‘裴将军诗’,大笔淋漓,却绝非寻常武人所能。”又想:“师父曾经说道:真正大好大恶之徒,定然是聪明才智之士。此话果然不错,这江南四友所设下的奸计,果然是令人难以破解。其实我一跳进黄钟公床上的那个地道入口,就已身陷罗网,纵然其时发觉,要想抽身而退,也已来不及了。”
  忽然之间,他叫了一声:“啊哟!”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心中怦怦乱跳:“向大哥却怎样了?不知是否也遭了他们毒手?”寻思:“向大哥聪明机变,看来对这江南四友的为人早有所知,他纵横江湖,身为魔教的光明右使,自不会轻易着他们的道儿。只须他不为江南四友所囚,定会设法救我。我纵然被囚在地底之下万丈深处,以向大哥的本事,自有法子救我出去。”想到此处,不由得大为宽心,嘻嘻一笑,自言自语的道:“令狐冲啊令狐冲,你这人忒也胆小无用,适才竟然吓得大哭起来,若是给人知道了,我这颜面往那里搁去?向大哥就算救了我出去,我也不能再在江湖上立足存身了。”
  他心中一宽,慢慢站了起来,登时觉得又饿又渴,心想:“可惜刚才大发脾气,将好好一碗饭一罐水都打翻了,若不吃得饱饱地,向大哥前来救我出去之后,那有力气来和这江南四狗厮杀?哈哈,不错,江南四狗!这等奸恶小人,那配称为江南四友?这江南四狗之中,黑白子不动声色,最为阴沉,这一切诡计多半是他安排下的。我脱困之后,第一个便要杀了他。四狗之中,丹青生较为老实,便饶了他命,却又何妨?只是他的窖藏美酒,却非给我喝个干净不可了。”
  一想到丹青生所藏的美酒,他便是口渴如焚,心想:“我不知已昏了多少时候,怎地向大哥还不来救?”
  忽又想:“啊哟不好!以向大哥的武功,若是单打独斗,胜这江南四狗自是绰绰有余,但如他四人联手,向大哥便难操必胜之算,纵然向大哥大奋神勇,将四人都杀了,要觅到这地道的入口,却也是千难万难。谁又料想得到,牢房的入口竟会在黄钟公的床上的席子底下?”
  他心中焦急了一阵,转念又想:“向大哥是何等样人?他神通广大,当日在那凉亭之中,以一人之力而对敌正邪双方数百名英雄好汉,双手更是缚在铁铐之中,却也凛然不惧,何况对付梅庄这江南四狗?”只觉体困神倦,便躺了下来,忽而心想:“这位任老前辈武功之高,只在向大哥之上,而绝不在他之下,而机智阅历,看来和向大哥也是在伯仲之间,以他这等人物,尚自受禁,为什么向大哥便一定能胜?自来光明磊落的君子,多受小人暗算,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向大哥隔了这许多时候仍是不来救我,只怕他也是身遭不测了。”
  如此胡思乱想,不觉昏昏睡去,一觉醒来时,睁眼漆黑,也不知已是何时,寻思:“凭我自己之力,是无论如何不能脱困的。如果向大哥也遭了他们暗算,又有谁人能来搭救?师父已传书天下,将我逐出华山一派,正派中人自然不会来救。盈盈,盈盈——”一想到盈盈,精神为之一振,当即坐了起来,心想:“盈盈曾叫老头子他们在江湖上扬言,务须将我杀死,那些旁门左道之士,自然也不会来救我的了。可是盈盈她自己呢?如果她知道我被禁于此,定然会前来相救。她自己本事虽不及向大哥,但邪道中人肯听她号令的人极多,她只须传一句话出去,嘻嘻——”忽然之间,忍不住笑了出来,心想:“这姑娘脸皮子薄得要命,最怕旁人说她喜欢了我,就算她决意来救,也定然是孤身前来,绝不肯叫帮手。而且若是有人知道她前来救我,这人还多半性命难保。唉,姑娘家的心思真是好教人难以捉摸。像小师妹——”
  此刻他所遭不幸,已是达于极点,但一想到岳灵珊,心头便蓦地一痛,只觉伤心绝望之意,又是深了一层,霎时之间,不由得万念俱灰:“我——我为什么只想有人前来救我?这时候说不定小师妹已然和林师弟拜堂成亲,我便是脱困而出,在这世上做人又有什么意味?还不如便在这黑牢中给囚禁一辈子,什么都不知道的好。”想到在地牢中被囚,倒也有许多好处,登时便不怎么焦急,竟然反而有些洋洋自得之意。
  但这种自得其乐的心情挨不了多久,但觉饥渴难忍,想起昔日在酒楼中大碗饮酒,大块吃肉的乐趣,总觉还是脱困出去要好得多,心想:“小师妹和林师弟成亲却又如何?反正我是给人家欺侮得够了。我一身内力全失,早是废人一个,平大夫说我已然活不了多久,小师妹就算想要嫁我,我也不能娶她,难追我叫她终身为我守寡吗?”但在他内心深处,总是觉得:倘若岳灵珊真要嫁她,他固是不会答允,可是岳灵珊另行爱上了林平之,却又是令他痛心之极。最好——最好——最好怎么样?
  “最好小师妹仍旧和以前一样,最好是这一切事都没有发生,我仍和她在华山的瀑布中练剑,林师弟没有到华山来,我和她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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