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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眼打量,只见恒山群尼围坐在左侧的一桌,华山群弟子围坐在其旁另一桌,那少女也坐在那里看来定逸已放开了她。但定逸自己和何三七却不在其内。林平之的目光一桌一桌的扫将过去,突然间心中一震,胸口热血上涌,只见方人智、于人豪两个和一群人围坐在两桌之旁,显然都是青城派的弟子了,但他父亲和母亲却不知给他们囚禁在何处了。
林平之又悲又怒,又是担心,深恐父母已遭了他们的毒手,只想将座位移近其旁,偷听他们的说话但转念又想,好容易混到了这里,若是稍有轻举妄动,给方人智他们瞧出了破绽,反为不美。
正在这时,忽然门口一阵骚动,几名青衣汉子抬着两块门板,匆匆进来,门板上卧着两人,身上盖着白布,布上都是鲜血。厅上众人一见,都抢近去看,便听得有人说道:“是泰山派的!”“泰山派的地绝道人受重伤,还有一个是谁?”“是泰山掌门天门真人的弟子,姓董的,死了吗?”“死了,你看这一刀从前胸砍到后背,那还不死!”
众人喧扰声中,一死一伤二人都抬到了后厅,便有许多人跟着进去。厅上众人纷纷议论:“地绝道人是泰山派的高手,有谁这样大胆,居然将他砍得重伤?”“能将地绝道人砍伤,自然是武功比他更高的好手,艺高人胆大,便没有什么希奇!”
大厅上众人议论纷纷之中,向大年匆匆出来,走到华山群弟子围坐的席上,向劳德诺道:“劳师兄,我师父有请。”劳德诺应道:“是!”,站起身来,随着他走进内室,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一座花厅之中。
只见居中五张太师椅并列,四张倒是空的,只有东首一张上坐着一位身材魁梧的红脸道人。劳德诺知道这五张太师椅是为五岳剑派的五位掌门人而设,嵩山、恒山、华山、衡山四剑派掌门人却没到,那红脸道人是泰山派的掌门天门道人。两旁坐了十九位武林中的前辈,恒山派是定逸师太,青城派的余沧海,浙南雁荡山的何三七都在其内。下首主位坐着一个身穿酱色茧绸袍子,矮矮胖胖,犹如财主模样的中年人,正是主人刘正风了。劳德诺先向主人刘正风行礼,再向天门道人拜倒,说道:“华山弟子劳德诺,叩见天门师伯。”
那天门道人满脸煞气,似是心中郁积着极大的愤怒要爆炸出来,左手在太师椅的靠手上重重一拍,问道:“令狐冲呢?”他这一句话,声音极响,当真便如半空中打了个霹雳,连隔得甚远的大厅上也都是耸然动容。那少女惊道:“三师弟,他们又在找大师哥啦。”梁发点了点头,并不说话,过了一会,低声道:“大家定些!大厅上各路英雄毕集,别让人小觑了我华山派。”林平之坐得甚远,也听到了天门道人的暴雷一般的大怒之声,心想:“他们又在找令狐冲啦。这个令狐老儿,闯下的乱子也真不少。”
劳德诺被天门道人这一声积怒凝气的大喝,只震得耳中嗡嗡作响,双膝发软。本来跪倒在地,过得一会才站起身来,说道:“启禀师伯,令狐师兄和晚辈一行人在衡阳分手,约定在衡山相会,同到刘师叔府上来道贺,今天若是不到,相信明日定会来了。”天门道人怒道:“他还敢来?他还敢来?令狐冲是你华山派的掌门大弟子,总算是名门正派的人物,他和那声名狼籍、无恶不作的田伯光在一起干什么了?”劳德诺道:“据弟子所知,大师哥和田伯光素不相识。大师哥平日就爱喝上三杯,多半不知对方便是田伯光,无意跟他凑在一起喝酒了。”
天门道人一顿足,站起身来,怒道:“你还在胡说八道,给令狐冲这狗崽子强辩。师弟,你——你说给他听,你怎么受的伤,令狐冲识不识得田伯光?”
两块门板停在西首地下,一块门板上躺的是一具死尸,另一块上卧着一个长须道人,乃是泰山派的地绝道人,只见他脸色惨白,胡须上染满了鲜血。那地绝道人受伤着实不轻,只是得到定逸所给恒山派治伤圣药“天香断续胶”敷治后,性命已然无碍,听得师兄问起,便低声道:“今儿早上——我——我和董师侄在衡山——山醉仙醉仙楼头,见到令狐冲——还有田伯光和一个小尼姑——”他说到这里,已有些喘不过气来。
刘正风道:“地绝道兄,你不用再复述了,我将你刚才说过的话,跟他说便了。”转头向劳德诺道:“劳贤侄,你和令狐贤侄远道光临,来向我道贺,我对岳师兄和诸位贤侄的盛情,感激之至。只不知令狐贤侄如何和田伯光那厮结识上了,咱们须得查明真相,倘若真是令狐贤侄的不是,咱们五岳剑派本是一家,自当好好劝他一番才是——”天门道人怒道:“什么好好劝他!清理门户,取其首级。”
劳德诺见了天门道人怒不可遏的神情,心头着实害怕,但见余沧海与定逸师太二人一个笑嘻嘻的,满脸幸灾乐祸的模样,一个则恶狠狠的在旁助长天门道人之威,心想:“大师哥不在,我便是本派的掌门弟子,可不能堕了师父的名头。”便道:“各位和我师父均是知交,我师父对犯了过失的弟子素来不加轻饶。”他转头向余沧海道:“余师叔可证明弟子此言不虚。”
他这句话倒是着实厉害。余沧海哼的一声,并不答话,他知劳德诺这句话意存威胁,倘若再说下去,别人问起,不免要提到令狐冲如何将青城派两名弟子踢下楼去之事。刘正风道:“岳师兄门规极严,咱们还有不知道的么?只是这次令狐贤侄却也太过份了些。”天门道人怒道:“你还称他‘贤侄’?贤,贤,贤,贤他个屁!”他一句话出口,便觉在定逸师太这女尼之前吐言不雅,未免有失自己一派大宗师的身份,但说也说了,已无法收回,怒气冲冲,“波”的一声,重重嘘了口气,坐入椅中。
劳德诺道:“刘师叔,此事到底真相如何,还请师叔赐告。”刘正风道:“适才地绝道兄说道:今日大清早,他和天门道兄的弟子董百城贤侄上衡阳醉仙楼喝酒,上得酒楼,便见到三个人坐在楼上大吃大喝。这三个人,便是淫贼田伯光,令狐师侄,以及定逸师太的高足仪琳小师父了。地绝道兄一见,便觉十分碍眼,这三人他本来都不认得,只是从服饰之上,得知一个是华山派弟子,一个是恒山派弟子。定逸师太莫恼,仪琳是被人强迫,身不由主,那是显而易见的。地绝道兄说那田伯光是个三十来岁的华服男子,一时想不到此人是谁,后来听令狐师侄开口说道:‘田兄,来,再干一杯!你轻功独步天下,酒量却比我差上三分了。’他既姓田,又说轻功独步天下,瞧这形貌,正是江湖上传说的万里独行田伯光,那是决计不会错的了。地绝道兄是个嫉恶如仇之人,他见这三人同桌共饮,自是心头火起。”
劳德诺心想:“醉仙楼头,三人共饮,一个是恶名昭彰的淫贼,一个是出了家的小尼姑,另一个却是咱们华山派的大弟子,那确是不伦不类之至。”刘正风道:“他接着听那田伯光道:‘我田伯光独往独来,横行天下,生平最瞧不起的便是那些自称名门正派的欺世盗名之徒。令狐兄,你虽是华山派弟子,却还有三分豪气,跟你喝一场酒,却也不枉了。来,咱们斗斗酒,我的酒量至少也比你好上一倍。小尼姑,你陪咱们喝,不喝,我就灌——’”刘正风说到这里,劳德诺向他瞧了一眼,又瞧瞧地绝道人,脸上露出怀疑之色。刘正风登时会意道:“地绝道兄重伤之余,自没说得这般清楚连贯,我给他补上一些,但大意不错。地绝道兄,是不是?”地绝道人道:“正——正是,不错,不错!”
刘正风道:“地绝道兄当时便忍耐不住,拍桌骂道:‘你是淫贼田伯光么?武林之中,人人欲杀你而甘心,你却在这里自报姓名,却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田伯光这厮骄傲得紧,说了几句得罪地绝道兄的话,地绝道兄拔出兵刃上去动手,想是他侠义为怀,杀贼心切,斗了数百回合后,一不留神,竟给田伯光使卑鄙手段,在他胸口砍了一刀。董贤侄奋身救护师叔,竟给田伯光杀了。少年英雄,命丧奸人之手,实在可惜。当时令狐冲始终坐在一旁,竟未出手相助,未免有失我五岳剑派结盟的义气。天门道兄所以着恼,便是为此。”
天门道人怒道:“甚么五岳剑派结盟的义气,那也罢了,咱们学武之人,这是非之际,总得分个明白,和这样一个淫贼——这样一个淫贼——”气得脸如巽血,似乎一丛长须每一根都要竖将起来,忽听得门外有人说道:“师父,弟子有事启禀。”天门道人听得是徒儿王昆的声音,便道:“进来!甚么事?”
一个三十来岁,英气勃勃的青年走了进来,先向主人刘正风行了一礼,又向其余众前辈行礼,然后转向天门道人说道:“师父,人清师叔传了讯息来,说道他率领本门弟子,在衡山搜寻田伯光、令狐冲两个淫贼,不见其踪迹——”劳德诺听他居然将自己大师哥也归入“淫贼”之列,大是脸上无光,但大师哥确是和田伯光混在一起,又有甚么法子?只听那王昆续道:“但在衡山城外,却发现一具尸体,胸口中了一剑,那口剑是令狐冲那淫贼的——”天门道人急问:“死者是谁?”王昆的眼光转向余沧海,说道:“是余师叔门下的一位师兄,当时咱们都不识得,这尸首搬到了衡山城里之后,才有人识得原来是罗人杰罗师兄——”
余沧海“啊”的一声站了起来,叫道:“是人杰?尸首呢?”只听得门外有人接口道:“在这里。”余沧海此人极是沉得住气,虽然乍听噩耗,死者又是本门中“英雄豪杰”四大弟子之中的罗人杰,却仍是不动声色,说道:“烦劳贤侄,将尸首抬了进来。”门外有人应道:“是!”两个人抬着一块门板,走了进来,只见门板上那尸体的胸口,插着一柄利剑。这剑自死者小腹插入,斜剌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