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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所以就沿用了他父亲的姓。因为没赶上比她的时代晚几十年的女权运动,她很高兴地这样做了。如果她叫自己苏珊娜·迪恩的时候,并不显得很骄傲和快乐,那也只是因为她接受了母亲关于谦虚有益,自满有害的教导罢了。
现在又有了第四个女人。她是在另一个充满压力的变化的时期,从第三个女人体内诞生出来的。她丝毫不在乎奥黛塔,黛塔,还有苏珊娜;她什么都不在乎,除了那个还在路上的小家伙。那个小家伙需要养分。已经靠近能大快朵颐的地方了。这才是她关心的事情,她惟一关心的一件事。
这个新出现的女人,方方面面都像原来的黛塔·沃克一样危险,只不过是方式不同而已。她叫米阿。她不沿用任何父姓,只用那个在高等语中代表妈妈的词。
2
她沿着长长的石头走廊向宴会大厅走去。她走过废弃的房间,空旷的大厅和小间,被遗忘的展厅,里面有不计其数的深陷的房间。这座城堡的某处有被远古时代的鲜血浸透了的宝座。有些地方的楼梯通往不知道有多深的,以骨砌墙的地下室。但是这里仍然有生命;生命和丰富的食物。对于这一点,米阿知道得很清楚,就像她很清楚自己的腿在哪儿,还有她的多层花纹裙窸窣地摩擦着她的腿一样。丰富的食物。就像俗话说的,人和庄稼都有份儿。她现在饿坏了。当然啦!难道她不是在吃两个人的饭吗?
她走到一个宽大的楼梯口。这时传来一个虽不清楚却很有力度的声音:埋在地下室泥土中的慢速发动机的砰砰砰的声音。米阿才不在乎那些机器呢,也不在乎北方中央电子有限责任公司,那个制造了机器人,并在几万年之前让它们运转起来的公司。她完全不把什么双极电脑、那些门、光速的路径,以及处于一切事物中心的黑暗塔放在心里。
她关心的是气味。那些气味向她袭来,浓郁而芳香。鸡、肉汤和脆皮烤猪肉的香气。边上带着血珠的牛肉,圆形湿奶酪,圆鼓鼓的像橙色的逗号一样的卡拉芳蒂大虾。肚子劈开,装满酱汁的鱼瞪着它们黑色的眼睛。大盘大盘的什锦和拼盘,南方来的卡多拉高炖菜。在此之外,还有成百上千种水果和甜点,这还才刚刚开始呢!那些美食家!第一道菜的首先品尝者!
米阿沿着宽大的中央楼梯飞快地跑着,她手上的皮肤在栏杆上轻快地滑过,小巧的脚上穿着的拖鞋敲得台阶嗒嗒作响。她曾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被一个可怕的男人推到地铁列车的下面,她的腿从膝盖以下都被轧断了。但是梦总是愚蠢的。她的脚好好的在那儿呢,上面还有腿,难道不是吗?是!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那个等着吃东西的小家伙。他饿了。她也饿了。
3
楼梯的底部是一个长达九十英尺的走廊,铺着打磨过的黑色大理石,它通向一个高大的双扇门。米阿朝那个方向加快了脚步。她看见自己的倒影在身后漂浮,大理石里面的电子烛台就好像水里的火把一样,但她没看到有个男人跟在她身后,那人沿着弯曲的楼梯走下来,脚上并没有穿跳舞鞋,反倒穿了一双因跋山涉水而磨损的靴子。他穿着褪了色的牛仔裤,一件蓝色条纹衬衫,而不是宫廷服饰。一支枪,一支有着用旧了的檀木枪把的手枪,挂在他身体的左侧,枪套用牛皮绳系着。他的脸晒得黝黑,棱角分明,饱经沧桑。他的头发是黑色的,但零星夹杂些白色的发丝。这男人最惹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蓝色的,冷酷的,不露声色的眼睛。黛塔·沃克没怕过任何一个男人,甚至也包括这一个,但她害怕这双射手的眼睛。
双扇门的正前方有一个门厅。地上铺着红黑两色的方形大理石。镶着木板的墙上挂着城堡历代主人和女主人的退了色的画像。门厅的中央是用玫瑰色大理石和铬钢雕成的塑像。那塑像看起来是个游侠骑士,他头上高举着原先也不知是六响枪还是短剑的东西。虽然雕像的脸部几乎没有什么清楚的五官轮廓——雕刻者最多也就是对面部特征作出了暗示——米阿却知道那是谁,很有把握。知道那一定是谁。
“向你致敬,亚瑟·艾尔德,”她说,然后向他毕恭毕敬地行了礼。“请保佑那些我将拿来为你所用的东西吧。也为我的小家伙所用。晚安。”她不能祝他健康长寿,因为他的日子——连同他大多数其他的东西——都已经消失了。相反的她用指尖碰了碰嘴唇,向雕像飞了个吻。她已经足够有礼貌了。现在她走进了宴会厅。
大厅足有四十码宽,七十码长。水晶柄的电子火炬在大厅的两侧排成直线。摆满各色冷热佳肴的铁木桌旁整齐地摆放着数百把椅子。每张椅子前面都放着一个镶着精致蓝边的白盘子,这是专为特色菜肴准备的。椅子是空的,装特色菜的盘子是空的,葡萄酒杯也是空的,尽管桌上每隔几个座位就摆放着装酒的金桶,酒已经冰好了。她早知道会这样,她那最热切而又清晰的想象已经预见了这一切。因为她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现是这样,而且还会一直是这样,只要她(和她的小家伙)需要。不管她在哪儿,她都会在附近发现这座城堡。就算那里有湿乎乎的、陈年积土的陈腐气味,那又怎样呢?就算桌下的阴影里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也许是老鼠,甚至是黄鼠狼发出的——她又为什么要在乎呢?不管怎么样,这里灯火通明,食物丰盛美味而且直接可以入口。让桌子下面的阴影们自求多福吧。那根本不关她的事儿,对,不关她的事儿。
“无父母的米阿来了!”她欢快地冲着散发着肉类、酱汁、奶油和水果香气的寂静大厅喊道。“我饿了,我要吃东西!还有,我要喂饱我的孩子!如果任何人有意见,那么就朝前迈一步!让我把他看清楚,他也把我看清楚!”
当然没有人站出来。那些曾在这里设宴言欢的人早已经不在了。现在这里只有那些慢速发动机沉重缓慢的砰砰声(还有桌底王国的那些模糊的、令人不快的奔跑声)。在她身后,枪侠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注视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看不见城堡,他只能看见她;看得很清楚。
“沉默就代表同意!”她喊。她把手放在肚子上,肚子已经向外隆起了。她弯弯腰。然后,她笑着喊:“那么,就这样喽!米阿来赴宴啦!希望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能得到款待!希望他们得到很好的款待!”
她果然开始大吃了。但不是固定在一个地方,也不固定从一个盘子里拿东西吃。她讨厌那些盘子,那些蓝白相间的、盛特色菜的盘子。她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愿意费神去想。她关心的是食物。她像一个来赴全世界最大盛宴的女人一样,沿着桌子往前走,一边用手指拿起吃的东西,扔进嘴里。有时她把那些热腾腾的、柔嫩的肉从骨头上咬下来,再把骨头扔回盛肉的大浅盘里。有几次她没扔准,那带肉的骨头块儿就会在白色的亚麻桌布上一路滚过去,肉汁留下像鼻血一样的污渍。有时滚动的骨头会打翻肉汤盆,有时则撞烂盛越橘果冻的水晶盘。还有些时候骨头会滚到桌子的另一边,掉下去,然后米阿会听到有什么东西拖拽骨头的声音。是一种短促、尖利的吵闹声,接着会有一声痛苦的嚎叫,好像某种东西把牙齿咬进了别的什么东西里。然后,是寂静。但寂静也是短促的,它迅速地被米阿的笑声打破了。她把油腻腻的手在胸口缓慢地擦了擦。她很享受肉和酱汁的污渍在珍贵的丝绸上扩散的样子。她很享受她胸部饱满圆润的弧线,也享受在指尖的抚摸下,她的乳头变得突出,坚硬和兴奋的那种感觉。
她沿着桌子慢慢地往前走,用各种嗓音和自己说着话,听上去完全是一种精神错乱的闲聊。
他们咋样了,宝贝儿?
哦,他们挺好的,十分感谢你的关心,米阿。
你真的相信奥斯瓦德是一个人枪击肯尼迪的?
过一百万年我也不相信,亲爱的——整个事件都是中央情报局的人在背后操纵。他们,或者是阿拉巴马靠钢材发家的那群白鬼子富翁们。
伯明翰,阿拉巴马,宝贝,这是真的吗?
你听了琼·贝兹新出的专辑没有?
上帝啊,当然了,她的声音像个天使。我听说她和鲍勃·迪伦要结婚了……
她说个不停,絮絮叨叨,喋喋不休。罗兰听到了奥黛塔教养良好的话语和黛塔粗野而多样的脏话。他听到了苏珊娜的声音,还有好多其他人的。到底她脑袋里有多少个女人?有多少种已形成和未完全形成的人格?他看着她向根本不存在的空盘子和空杯子们伸出手去,直接从盛菜的大浅盘里拿食物,像饿死鬼一样迫不及待地嚼着每样东西,她的脸慢慢地泛起油光,礼服(他并没有看到,而只是感觉到)的前胸部位也逐渐变黑了,她揉着胸口的布料,在她的乳房上摩挲——这些动作太明显了,他是不会看错的。每次停下来的时候,她都要在再度向前走之前抓住前面空无一物的空气,把一个罗兰根本看不到的盘子扔到脚下的地上,或是扔到桌子那头的墙上,那墙肯定也是在她的梦中存在的。
“听好!”她用黛塔·沃克那种叛逆的声音叫道。“听好了,又老又恶心的蓝太太!我又把它打破了!我把你那该死的盘子打破了,你觉得怎么样?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然后,她走到下一个地方,发出一阵愉快但有些克制的笑声,然后问某某某他们的儿子某某某是不是要来莫豪斯上学,又说有色人种能有一个好学校真是一件绝妙的事,简直是最妙的事!宝贝,你妈妈怎么样了?哦,真遗憾,我们都盼望她能早日康复。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伸手去拿那些根本不存在的盘子。她抓起一个盛满黑色鱼子和柠檬皮的大汤碗,把脸埋进汤碗里,就像狗把脸贴到狗食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