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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抓起他的右手,用令人吃惊的力气把它拽过来,贴在自己的下巴上。“你能感觉得到吗?”她问。“我是说,我是不是在想象呢,是吗?”
罗兰笑了。“难道你不是像腿上生了翅膀一样向我跑过来吗?是的,苏珊娜。”他把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放在她的左腿上。“一条腿,两条腿,每一条腿下都有脚。”他皱了皱眉。“但我们应该给你找双鞋子。”
“为什么?这是个梦。梦就是这样的。”
他平静地注视着她,慢慢地,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不是梦?真的不是?”
“我们穿越了隔界。我们真的在这儿。如果你割破了脚,米阿,那么明天你就会发现脚破了,当你在篝火边醒来的时候。”
这另外的名字几乎是——但并不全是——自己跑出来的。罗兰等待着,他全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看她是否注意到了这一点。如果她注意到了,他就向她道歉,告诉她自己穿越隔界之前刚刚做了一个关于很久前认识的某个人的梦(尽管在苏珊·德尔伽朵之后,他只在乎过一个女人,而她的名字并不是米阿)。
但她并没有注意到,罗兰对此也不感意外。
因为她正准备进行今晚的猎食之旅呢——作为米阿——那时卡曼响起了。米阿和苏珊娜不同,她有腿。她在盛大的宴会厅里享受盛宴,她和所有的朋友交谈,她既不去莫豪斯也不去没豪斯,而且她有腿。这个女人有腿。这个女人是两个人,虽然她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
罗兰突然发现自己希望不要遇上埃蒂。他可能察觉到苏珊娜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变化。那样的话就糟了。如果罗兰能许三个愿,就像小孩子睡前故事里的弃儿王子一样,那么他要把三次许愿机会都用来求同一件事:在苏珊娜的怀孕——米阿的怀孕——变得明显之前结束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的事情。同时应付这两件事太困难了。
也许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苏珊娜瞪大了眼睛,用探询的眼光看着他。并不是因为他用别人的名字称呼她,而是因为她想知道他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这是你的城市,”罗兰说。“我要看看那家书店。还有那块空地。”他停了一下。“还有玫瑰。你能带我去吗?”
“哦,”她说,往四周看了看,“这是我的城市,没什么可怀疑的,但是第二大道和黛塔在梅西百货偷东西时被逮到大不一样了。”
“所以你找不到那家书店和那块空地?”罗兰有些失望,但听上去一点也不沮丧。总会有办法的。总是有——
“噢,那倒没有什么问题,”她说。“街道还是一样的。纽约就像一个烤肉架,大道都是同一个方向,街道是另一个方向。小菜一碟。走吧。”
指示牌上的字又变成了请止步,但是苏珊娜只朝住宅区方向扫了一眼,便拉着罗兰的手,到了五十四街的另一边。尽管光着脚,苏珊娜还是无所顾忌地大步走着。街区很短,但充满异国情调的商店鳞次栉比。罗兰情不自禁地盯着那些店铺,他这种走路不专心并没有什么危险,因为尽管人行道上都是人,但并没有人撞到他们身上。可是罗兰能听到自己的靴子跟在地上得得作响,也能看到他们二人投射在橱窗灯光下的影子。
差不多在这儿了,他想。如果把我们弄到这儿来的力量再强一些的话,我们就真的能在这儿了。
而且,他意识到,如果卡拉汉说的是真的,那藏在教堂地板下面的东西确实是黑十三的话,那股力量也可能确实变得更强了,因为他们离镇子和能够做出这类事情的力量之源更近了……
苏珊娜扯了扯罗兰的胳膊。罗兰马上站住了脚。“脚不舒服?”他问。
“不是,”她说,罗兰看出她很害怕。“为什么这么黑呢?”
“苏珊娜,现在是晚上。”
她不耐烦地晃了一下他的胳膊。“这我知道,我不是瞎子。难道你……”她踌躇着。“难道你感觉不到吗?”
罗兰意识到他可以。首先,第二大道上的黑暗根本就不暗。枪侠仍然无法理解纽约人的奢侈,他们大把大把浪费着以前在蓟犁极罕见和宝贵的东西。纸张,水,提炼油,非自然光。最后一样东西到处可见。商店的橱窗里放出光来(虽然大部分的店铺都已经关门了,可灯都还亮着),从一个叫布林派的卖玉米饼的地方发出的光甚至更刺眼,除此之外,那些橘黄色的电子灯简直把空气都染了颜色。但苏珊娜是对的。虽然有那些橘黄色的灯光,可这里还隐隐能感觉到黑色。那黑色就好像包围着在街上走的每一个人。这让他想起了埃蒂的话:整个世界都变成十九了。
但是这种黑暗,与其说是看到的,不如说是感觉到的,与十九并无关连。为了理解这里发生了什么,你必须从那个数里减掉六。罗兰第一次相信卡拉汉是正确的。
“黑十三。”他说。
“什么?”
“是它把我们弄到这儿来的,让我们穿越隔界,现在就能在四周感觉到它。这和我在葡萄柚里飞行并不一样,但是很像。”
“这感觉很糟。”她低声说。
“是很糟糕,”他说,“自亚瑟·艾尔德时代残存至今的东西里,黑十三是最可怕的一个。并不是说巫师的彩虹是从那时候才有的;我很肯定在那之前它就存在了。”
“罗兰!嗨,罗兰!苏!”
他们抬起头,虽然他此前有过那样的担心,但当罗兰看到不仅是埃蒂,还有杰克和奥伊也出现在眼前时,还是立刻松了一口气。埃蒂他们在一个半街区开外。埃蒂挥着手。苏珊娜也拼命地向他挥手。她刚要跑过去,罗兰一把拽住了她。
“当心你的脚,”他说。“我可不想让你划破脚染上什么病,把它带到那边去。”
所以他们只好一路快走。埃蒂和杰克都穿着鞋,他们向这两人跑了过来。罗兰看到路上的行人看都不看就绕道而行了,甚至连正在进行的对话都没有中断。但他很快就发现并不完全是这样。有一个小孩,看上去绝不超过三岁,正跟在妈妈旁边卖力地走着。他妈妈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但当埃蒂和杰克从他们身边跑过的时候,那孩子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盯着他们……他甚至还伸出一只手,想摸一摸正在小跑的奥伊。
埃蒂跑在杰克前面,他是第一个到的。他扶着苏珊娜的肩膀,在一臂开外的距离打量着她。罗兰觉得埃蒂的表情和刚才那个小孩的差不多。
“噢?你认为怎么样,亲爱的?”苏珊娜紧张地问,就好像一个刚做了新发型的女人回到家中面对自己的丈夫一样。
“绝对比以前还漂亮,”埃蒂说。“没有这双腿,我也爱上了你,但是有了这双腿,你就不仅是好看,简直就是绝妙的。上帝啊,现在你比我还高一英寸。”
苏珊娜发现他说的是事实,笑了。奥伊在她的脚踝边嗅着,上次他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可没有这对脚踝,然后他也笑了。是一种古怪的咆哮般的声音,但是很明显那是他的笑声。
“我喜欢你的腿,苏,”杰克说,他的恭维听上去很是敷衍了事,苏珊娜不禁又笑了。但男孩并没注意;他已经朝罗兰转过身去。“你想看那家书店对吧?”
“能看到什么东西吗?”
杰克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说实话,没什么可看的。门关着。”
“如果在我们被送回去之前有时间的话,我想去看看那块空地,”罗兰说。“还有玫瑰。”
“腿疼吗?”埃蒂问苏珊娜。他很认真地打量着她。
“感觉好极了,”她笑着说。“好极了。”
“你看上去不一样了。”
“那当然了!”她说,然后光着脚跳了一小段舞。她已经不知上次跳舞是多少个月之前的事了,如果说舞步不够优雅的话,那欢乐的姿态也可以弥补了。一个穿套装,提着公文包的女人朝这群衣衫褴褛的流浪汉走过来,她猛地一侧身,甚至往街上退了几步来绕开他们。“当然不一样了,我有腿了!”
“就像歌里唱的一样。”
“嗯?”
“没什么,”他说,伸出一只胳膊搂着她的腰。但是罗兰又一次看到了埃蒂用探询和质疑的眼神看着她。但谢天谢地他并没有深究,罗兰想。
埃蒂确实没有深究。他吻了吻苏珊娜的唇角,然后向罗兰转过身来。“那么说你想看看那块大名鼎鼎的空地和那朵大名鼎鼎的玫瑰喽。我也是。带路吧,杰克。”
7
杰克领头,一行人沿着第二大道往前走,路上仅在“曼哈顿心灵餐厅”短暂停留。他们从门缝往里看,但店里并没有人浪费灯光,所以他们没看到什么东西。罗兰本想看一眼那个告示牌,但它已经不在那里了。
分享同一楷覆的人可以轻易地读出对方的思想,杰克说:“很可能他每天更换告示牌。”
“也许吧,”罗兰说。他从窗户又往里看了一会儿,只看到了被黑暗笼罩的书架,几张桌子和杰克提到过的柜台——那几个老人就是坐在那个柜台后面喝着咖啡,玩这个世界里的城堡棋。没什么可看的,但是能感觉得到某种东西,哪怕是隔着玻璃窗:绝望和失落。如果用气味来形容这种感觉,罗兰想,那应该是酸味混着一点尿臊气。失败的气味。就像永远无法实现的美梦。最适合刺激像恩里柯·“伊勒霍什”·巴拉扎那样的家伙了。
“看完了吗?”埃蒂问。
“是的。走吧。”
8
对于罗兰来说,从第二大道和五十四街到第二大道和四十六街这八个街区的一段旅程就像是参观一个他在此之前都只是半信半疑的国度。对杰克来说,这段路又变得有多陌生呢?他不知道。找那孩子讨四分之一美元的流浪汉不在了,但当时的那家餐馆还在:嚼嚼老妈。这家餐馆位于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