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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我是同性恋,他也不会是!〃
我说得斩钉截铁。
〃打死也不是!!〃FROM江宁:
没有人告诉我那家迪厅其实是最著名的同志集会场所之一。每个夜晚都是随波逐流的人,寻求欢爱的人,以及失意的人。
一九九七年的最后一天,我从一个世界踏进了另一个世界。
起先我们坐在平台上,从这里可以居高临下俯视迪厅全貌。台阶上站满了女孩子,头发甩得像扫把一样。
“扫把?!”方凛和周息雨听我这么形容笑得直不起腰。叶川却表示赞同:“真担心她们会把脖子摇断了……”
只略坐了一会儿,那两个人便说去对面找朋友起身下楼挤进舞池。我没想到那一天不但对于我事关重要,对于周息雨,也同样是经历改变的一天。方凛带他去见的,是自己在圈中的朋友,这也就意味着,周息雨准备以同志的身份开始生活了。
我和叶川都不喜欢跳舞,能做的就是看下面海浪般汹涌翻腾的人群,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头碰头说话。可以感受他的呼吸,他的手好几次碰到我的脸。我很高兴今天身体比较合作,没有什么令人窘迫的变化。
“要告诉你一件事,方凛想自己跟你说。”他几乎是用喊的。
“啥事儿?”
他动动眉毛,把脸转开了。前方,许多人的手臂如同风中的柔软的树枝般摇摆来去,跟随领舞者有节奏地发出一阵阵欢呼。这欢呼像是在期待什么立即将发生的情况,用越来越强烈的力量震荡着我的耳鼓。
方凛一人跑回来。朝叶川吐了吐舌头,笑得像个孩子。
“没问题?”叶川问。
“老秦子还说我有福气呢……”他兴冲冲地脱掉外套,去抢叶川的可乐罐。
叶川嗫嚅着:“后悔还来得及——我说,真得是想清楚了吗?”
“你什么意思?!成心见不得别人高兴是不是?”方凛用脚狠狠踹他的椅子。
“我是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何必要冒风险?”
我听不懂,插嘴问:“什么风险?”
他们两个各自看了我一眼,方凛笑了笑说:“正好,都跟你说了吧。”他站起身问叶川:
“我带他过去了?!”
叶川点点头,眼睛却紧盯着我的脸。我的心莫名地揪成一团,好象有个始终不敢碰触的念头在急速下降的血压里产生出来。那是什么念头,我还不能完全搞清楚……
方凛带着我沿墙边走过去,旁边都是欢乐的人群,一波高过一波的呼喊声夹杂在音乐中经久不息。我追上方凛——
“到底什么事?”
“雨子还在那边等着……”方凛没有正面回答,径自向前。
刚到楼梯边上我就感到这里不对劲儿。明明打扮得像个女人,说出话来却是男人嗓音。相拥而坐、尽情起舞的情侣,仔细看去,全部都是男人。
都是……男人……?!
“你明白了吧。我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个。”方凛并不看我,淡淡地说,“我和周息雨是同志。”
“叶川不希望我们瞒着你……”他拍拍我的肩膀,自己走到正和人聊天的周息雨身边,非常自然地坐到他的腿上。
我的嘴里全是沙子,眼睛火辣辣地疼。随着心脏的跳动,面前所有的人影变成扭曲盘结的树根旋绕在我周围,共同陷入毫无声息的泥沼之中。我做梦一样站在原地。没有人注意我,没有人同我说话,没有人碰触我。我就这么站着,像是等待蜕皮,等待新的开始。
※
FROM叶川:
你认为这样做很冒险?的确,感觉上有点像赌博。方凛坚持要江宁去迪厅,我从未见过他表现得如此坚决。
“这样又痛快又直接。如果他真的受不了完全可以当场逃走。到时大家一拍两瞪眼!”
事后回想方凛当时的态度,或许这就是他的个性吧,每到这种地步,他就会冒出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有时很管用,有时就只会让自己倍受伤害。
周息雨也同意,因为那一天他也打算以方凛BF的身份去见几个对方圈里的朋友,算是正式加入。
我无话可说,毕竟挑头的人是自己。
你想知道我当时的心情?该怎么说,好象,担心多于期待。除了发愁江宁如果无法容忍同性恋会彻底消失之外,我更害怕他误会我——他不会把我也当成同志吧?!那时纵然我去解释估计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让人感觉此地无银三百两。但是——
越想越烦,我似乎选择了一种两败俱伤的方法。不过,那时的我们,可能需要的也正是这样的迎头痛击。
我去找江宁,约他新年前夜去迪厅。他顶着熊猫眼儿光盯住不远处的几块石雕发愣,我又问了一遍,江宁好象很为难,踌躇半天才答应。起初的期待到现在全部变成悔意,真宁可他随便找个理由把我打发掉,因为听到他的回答后我非但没有放下心,反倒彻底彷徨失措了。
他同意去。那么,那么……我们之间还可以继续做朋友的时间,是不是只有这几天了?
31日我们四个一起在KFC吃晚饭,周息雨把打工单位的老板骂得狗血喷头,江宁似乎心情不坏,在听到可乐处时他也会笑得见牙不见眼。去洗手间的方凛回来后对我们说楼梯口有个辣妹风光无限好。我们顿时脖子伸长了几尺,争先恐后地朝那边看。
“不错嘛,还真够劲儿……”江宁小声说了句,不知是指那女孩算是比较可爱的脸还是指那玲珑身材,我忍不住问他:“你喜欢这种口味的?”
他腾地红了脸。
周息雨把话接过去。“我喜欢这种辣一点的。只要不是草包美人就行。”
一直闷头喝饮料的方凛这时才抬起脸慢腾腾地说:“那女的是罗圈腿……所以她才穿裙子。刚才上楼的时候我看见了……”
我听得出话外音,哭笑不得地看了看周息雨。江宁却是一脸茫然,他还无法明白我们未曾说明的那些话的真正含义。而我,已经隐隐听到决定性时刻渐渐临近的脚步声。
只听方凛说起过这家迪厅,跟随他到位子上坐下,我发现周围并不像他所说的都是GAY,而是一个都没有。
他看出来了,凑到我耳边:“全在那边儿,这里的分水岭非常明显……”
当方凛准备带江宁过去时,我想跟着他们一起走。
“你在这儿看位子,等会儿人多了可能会没地方坐。”方凛阻止说。
音乐一曲比一曲激烈奔放,在DJ的鼓动下连同平台上的人也跟随着击掌欢呼。我坐在这片永无停歇的喧闹海洋里,惊异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流动的灯光悠忽划过我的脸、手掌,在惨淡的灰白色中迅速揉进温暖的红。
我按了按被震得有些发疼的太阳穴,看见周息雨垂头走上楼。
他在对我说话,声音却被一阵强劲的鼓声结结实实地压住。
我看懂了他的口型,简单利落。
“江宁走了……”FROM江宁:
我从存包处取回自己的书包,叶川正好从通道里走出来。
〃现在就回去?〃他显得很平静。
〃说过要去天安门。〃我说,〃方凛他们想跟其他朋友去鬼街吃饭,不同路……〃
〃我呢?!〃他稍微抬高了点嗓音。
我沉默了一下,奇怪自己居然还笑得出来。
〃你若是愿意的话……〃
早就没有公车了,照我先前的打算,要一直走到广场。索性两地距离并不算远,否则我绝对会骑着自行车跑过来。
叶川始终没问过我任何事,无论是方凛带我过去做了什么,还是他对我说过什么。叶川都没问。
我也不想说。结果两个人哑巴一样直走到历史博物馆前的台阶。
等待看升旗的人稀稀落落分散在广场四周,几个外地游客甚至互相靠着打盹,脸缩在围巾里几乎看不到。
叶川打了几个喷嚏,把帽子使劲拉下来压着眉毛,来回跺脚。我不觉得太冷,便想把自己的手套和围巾借给他。只摘了一只就停住了,这算什么啊?我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我和他算什么啊?值得这样吗?
〃我没想到方凛会是同志。〃我说,说得连自己都愕然不已。
他没说话。
〃不过现在想一想,好象又觉得挺合理。〃
他还是没说话。
〃周息雨是他的伴儿?〃我费劲地找了个似乎比较妥当的词,〃他不是有女朋友吗?〃
他仍旧没说话。
〃叶川……你也是吗?〃我的血统统涌到脚上,脑子里只剩下冻得邦邦硬的神经在喀吧喀吧乱响。
昏暗的光线下,他咬着嘴唇。
〃我说我不是,你能信吗?〃
〃无所谓。〃我回答他,〃那是你个人的事。〃
他完全是怀疑的表情,却没有反驳。
我们沿着台阶走过去,走回来,好让各自的双脚不至于冷得又麻又疼。叶川从包里拿出去迪厅的路上买到的两罐健力宝,递到我面前。
我摇头:〃越喝越冷。〃
他自己一气儿灌下去,然后站在略高一级的台阶上望着我。
〃你干嘛打自己?〃
这句话完全令人措手不及。根本没时间去想他是怎么知道的,我整个人都僵了。
〃说话啊——〃他问,〃干吗在厕所里扇自己耳光?〃
〃我没有神经病,也不会自己打自己。〃我好歹找到一句话。
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早已包裹了一层坚硬的铠甲,石头做的?铁做的?金刚钻做的?无从知晓。总之,在他之前,谁都没有能够进入,连接近都不可能;然而今天,好象可以肯定——叶川,他迟早会把我的铠甲戳得千疮百孔。
〃骗我很好玩吗?〃他反问,〃还是方凛他们的事让你接受不了?〃
〃别把我当女人。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不过是一群GAY罢了!不过是——别人爱上的是异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