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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动了真情,也要藏起真心、装成假意,试探了又试探,考验了再考验。
身边都是这样的人,沅琊自然以为人与人之间都该是这样子的,他也习惯了每一双眼睛中的戒备和隐
晦。身份、地位令他并没有机会了解和接触到另外一种人另外一种生活,可是,他却在这一次刻意的意外
中认识了展悦凡。
展悦凡的纯厚、坦诚,没有猜忌没有防范,一切都是这么坦荡这么简单明了。就像是在沅琊生活中突
然打开了一扇窗子,告诉了沅琊原来他一直生活在那么沉重的压抑和桎梏中。
展悦凡是如此坦然地说出自己的心思,即使明知道他不会爱他,也丝毫不加犹豫地把自己的真心奉献
在他面前。他不介意他的拒绝和无情。爱就是爱,不掩饰不隐瞒。纵使明知道对方不爱自己,却依旧坦荡
得让他羡慕。
他难道不怕吗?不怕受伤不怕被利用不怕被欺骗?
沅琊不理解,却深深羡慕。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以为放浪不羁的自己,其实根本没有自由过,无礼骄
横只是他用来发泄压抑心情的手段,可是,那些不能真正地消除他的苦闷,只能让他更加的烦躁。
和展悦凡在一起是轻松且自在的。展悦凡温和而纯厚,如同一条清浅的小溪,一眼就可见底,一点也
不用你费心去猜测揣摩他的心思。习惯了勾心斗角,见惯了尔虞我诈的沅琊,从不知道原来人和人之间的
相处,还有一种如此舒适的方式。他也第一次知道不用去揣测别人每一句话的意思是如此轻松的一件事情
。
认识了展悦凡之后,沅琊终于知道自己原来的人生是多么让人厌恶。
第五章
一品斋是扬州最出名的酒楼。正是中午时分,楼下早已坐满了吃饭的人,闹哄哄的很是嘈杂。
因为沅琊得罪了宽伯,结果宽伯说什么也不肯做饭给他吃,无可奈何之下,展悦凡只好带着沅琊出来
吃饭。两人上了楼,找好位子坐下,正要点菜,突然听见背后有一个人在问:"李总捕头,这次上头到底
要找的是什么要紧的东西,竟然连您老人家也出动了?"
沅琊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几个官差模样的人在喝酒闲聊。
"对啊!我恍惚也听说了这件事情,听说下了重金悬赏。不过我们职小权轻,根本就不知道根底。哎
!李捕头您就别卖关子了,说来听听。"其它人也大感好奇,都停了话,纷纷追问起来。
沅琊心头一动,侧起耳朵倾听起来。
那个被称做李总捕头的人喝了口酒,这才叹道:"说起来我也只知道要找的是一对龙凤玉镯子,有什
么内情只怕连知州大人都不知道,我一个小捕头怎么能知道?不过我看,肯定是要紧的东西,要不然怎么
会悬赏黄金五千两来找这东西?而且上头还说了,只要有人能把那对玉镯子献上,不问来历,不问情由,
哪怕你是偷的抢的,都只赏不罚。我估摸着,这东西肯定是被咱们这边黑道上的人劫了去,要不然怎么特
意把我们这些老江湖都派出来,单只是逐个儿和黑道上各个山头的大哥们探听询问呢?"
几句话听下来,沅琊心下顿时雪亮。分明是沅琅已经知道他在杭州遇到山贼失踪的事晴,惟恐那双镯
子落到了山贼手中,所以才急急下令江浙这边搜寻玉镯的下落。
"我的天,五千两黄金,只怕一辈子都花不完啊……"
"就是啊!真想看看是什么稀罕奇珍。"众人忍不住惊诧起来,一个个啧啧感叹着。
展悦凡也好奇地转头去听,没有发觉沅琊的脸色此刻已经刷成了一片煞白,交织着痛楚、自嘲、嗔怒
甚至绝望的目光,冰冷得让看到的人都觉得如堕冰窖,寒冷彻骨。
他生死未卜,可是沅琅的心里却只惦记着那双玉镯子。他和玉镯,在沅琅心中,孰重孰轻,已经是昭
然若揭。他这个弟弟,原来连一个死物都比不上。
沅琊自然知道沅琅为什么急着要找那对玉镯。再有一个月,就是古千袭的生日了,沅琅急着要拿这对
玉镯子送给他当礼物。他不怪沅琅看重那双玉镯,谁都明白,在沅琅心中,古千袭是最重要的人。为了古
千袭的一个微笑,沅琅甚至可以倾覆天下。可是,自己好歹也是他的嫡亲弟弟啊!为什么沅琅根本不关心
他的死活,不在意他的安危?
不问情由,不问来历——沅琅的意思,分明是估算着他若被擒或者是被杀了,镯子九成还会在山贼手
中。担心着他们害怕不敢拿出来,所以才特意加了这么一条。至于他是不是就是死在献镯人的手中,沅琅
是丝毫也不挂心的。
虽然沅琊一直都知道自己在沅琅心中委实半点地位也无,但是蓦然间如此冷酷的真相无情的展示在他
面前,还是仿佛一把利刃直刺胸臆之中,让他痛不可言。
沅琅——他最崇拜最孺慕最重视的哥哥,却也是伤他最深的人。
冷淡、漠视甚至厌弃,沅琅对他永远是这样的态度。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啊!为什么要如此待他?
享尽富贵尊荣、随时都是前呼后拥的自己,实际上,却是世界上最可怜最孤独的人,没有人真正关心
他,没有人真正在意他。若他死了,只怕连为他伤心的人都没有。
沅琊心头悲苦哀愤之极,只恨不得大哭一场才好,可是自尊却不许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出来,他狠狠
地咬住嘴唇,握住茶杯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变成煞白。
突然,喀啦一声,瓷杯在沅琊手中被捏得粉碎。尖锐的瓷片切入他的掌心,艳红的血涌了出来,整个
手掌顿时鲜血淋漓。
"沅琊,你怎么了?"展悦凡被吓了一大跳,不假思索地撕下衣袖,要替沅琊包扎,沅琊却猛然挥开
他的手,冷冰冰地大喝一声:"小二,拿坛酒过来。"
沅琊冰冷萧杀的神情吓得店伙计半句话不敢多问,战战兢兢地送了一壶酒过来。
"你怎么了?你的手在流血啊!让我先给你包扎起来好不好?"展悦凡根本不明白为什么瞬息之间,
沅琊会变成这样,只能焦虑之极地询问着他。
"滚。"
简单地吐出一个字,沅琊看也不看展悦凡,一把抓起酒坛,大口地灌了下去。
他讨厌这个人温柔的笑容和望向他的柔情目光,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爱他
重视他,他是死是活有谁在乎?
他从来都只有自己一个人,痛苦也罢受伤也罢,都是自己悄悄舔舐伤口。
展悦凡焦虑不已,却又不敢再拦沅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脸色煞白的沅琊拼命灌酒。情绪恶劣加上空
腹喝酒,一坛子酒还没有暍完,沅琊已经不胜酒力,醉倒在桌子上。展悦凡这才心疼地抱起他,匆匆回到
了展家。
把沅琊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展悦凡坐在床边,凝视着容色略嫌憔悴的沅琊,心中无限怜惜。
沅琊虽然脾气很坏,对他也从来没有好声气过。但是,他真的从来没有生过他的气,也没有在乎过他
的坏脾气。因为他早已经发觉,在沅琊暴戾乖僻的性情之下,是那么无助且寂寞的一颗心。
展悦凡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明白沅琊极力隐藏着的情绪。说起察言观色、善解人意,他一向不如展悦
昀和展悦容。可是这一次,展悦昀和展悦容都没有看出来的事情,他却轻易地就明了了。
也许只是因为:当你深爱一个人的时候,一颗心自然而然地会专注于他,自然会体会到他每一分最细
微的心情变化。所以,展悦凡会知道,在沅琊的心里,一定有太多说不出的苦。
他的乖戾暴躁,是有太多的苦楚压抑在心里,却因为骄傲倔强不肯说出,所以索性放弃了自己,用最
恶劣的表现来发泄。这样的沅琊,只让展悦凡无比地怜惜和心疼着。
今天看着沅琊酗酒、自伤,展悦凡只觉得那每一片瓷片,都仿佛切在自己的心头一般,让他的心痛如
刀割。那一刻,他对自己发誓,只要能让沅琊快乐,自己怎么做都无所谓。
他是如此地怜他爱他啊!
这个有着绝世丽颜、看似骄傲跋扈的男人,脱去了光彩耀眼的外衣之后,其实不过是个孤独寂寞的孩
子罢了……
也许一开始,他确实只是惊艳于沅琊的绝世的美丽,为他心迷神醉。可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每多看
一次沅琊那深藏着寂寞和悲伤的眼眸,多了解一分沅琊内心的倔强寂寞,展悦凡对他就多一分不能自抑的
怜惜……而这些怜惜点点滴滴积聚到今日,终于汹涌而出,融合着他最初的爱慕和惊艳,化成了无法抑制
的深情。
展悦凡知道自己已经再也不能回头了,对这个人的怜惜和深情已经刻骨铭心,他是如许深切地爱着这
个乖戾暴躁却又脆弱孤独的男子。
沅琊是美是丑都已经没有了关系,他爱的只是这个从骨子里透出脆弱、却用暴躁面具掩饰着的男人—
—怜惜他的苦楚,心疼他的倔强,包容他的乖戾,爱他的一切一切……
展悦凡依依不舍地站起来,刚要走,却又停下了。
听说酒醉的人半夜里都会口渴,有些还会头疼,不知道沅琊半夜会不会难受,还是留在这里守着,自
己才会比较安心。
这么想着,展悦凡复又靠在床边坐下,渐渐地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