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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稼笙!我苦苦恋了十年,等了三年的男子,他狞笑着,拍了拍银针的肩,随手扯开了我的吉服,露出贴身的小衣。
难道,你这样大开杀戒,只是不愿意我嫁了别人?
撕开衣裳的一瞬,稼笙也是明显有些吃惊,相识这么多年,今日的我应当是最美的吧?
“快动手!”身后的银针冷着脸催促:“看见女人的身子就挪不动了么?”
稼笙嘿嘿一笑,将地上一柄短刀塞到我手上,我顿时明白过来,拼命闪躲,嘴里狂叫着:“放过我,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银针却是不耐,一伸手扯住我的发髻,稼笙抓着我的手在颈间用力一划,划断了我所有的委屈、愤怒和怨念。
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君家小姐路遇匪盗,为保贞洁,自尽而死。严家请县里下了告示,昭立贞洁牌坊,入地方列女祠。
严三公子得知消息,痛哭三天,亲手收敛了未过门的妻子,随后饮食不进,不出十日竟然也辞世而去……
我回过头,看了看抱住我的子陵,虽然还是白骨,但是也凭添了一丝亲切。
“醒醒吧,清寒。”子陵道:“我知道你临死时一口怨气发作不得,混沌了魂魄。你现在有什么要问的,就快问吧。”
我看着银针,她的身子瑟瑟发抖,显然恐惧至极,我没有冲过去,只是静静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她冷冷一笑:“小姐,若不是你爹倚仗权势欺侮了我娘,我爹娘又怎么会一病不起?他们不肯告诉我,我可是一个字一个字都听在耳朵里的。你们君家以为收我在府里我就会感激涕零不成?嘿嘿,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明白么?”
我听得遍体生寒,她八岁起跟着我,一起疯闹,一屋休息,一块儿研习女红,难道这十年她就是带着这样的愤怒和憎毒和我朝夕相处的么?
“那么,卢稼笙又是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和子陵的身躯似乎同时一抖,死在自己的姐妹和情人手里,我自然悲凄;而死了之后才知道妻子念念的是另一个男人,子陵心中又何尝不会难过?
“稼笙?”银针放肆地大笑:“怎么,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不成?他接近你,本来不过谋个晋升的阶梯罢了,可是你一句话就可以把他贬下边城,大好的前程葬送在你手里,嘿嘿,君小姐,你以为他不恨?”
银针
我闷哼一声,几乎要摔倒,若是……若是卢稼笙真的是由爱生嫉,我虽难过,但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冰冷。
“你好不知羞耻。”银针继续道:“他本来就是我的人,从头到脚都是我的人。君清寒,我们本来已经商量好了成婚,如果不是你多嘴多舌,我又何必守这三年活寡?”
“哈!哈!”我终于明白了,只可惜明白得太晚——“银针,你哪里是为了报仇?你是在嫉恨我抢你心上人罢了,不然,你在君府一住十年,什么时候没有机会?”
“是,那又如何?”银针厉声道:“你本来就亏欠我。”
“好了,我明白了,只是……我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我向前逼近了一步,刚才还大喊大叫的银针立即又开始颤抖:“那就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若不说,说不定今天我会放你一条生路。”我缓缓道,生前的记忆和情感慢慢流入魂魄,愤怒开始燃烧。
“因为——”银针的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她看看天色,似乎胜券已经在握……
“清寒快走!”子陵好像想起了什么,不顾我的挣扎,一把拖住我,向山下乱坟坡冲去,投入重重阴气的一刹那,我听见了一声嘹亮的鸡鸣。
呵……天亮了。
梦,也醒了。
腊月。
云州。
今年的岁尾,雪下得分外大,云州的营衙本来就有些冷清,如今更不见什么过年的喜气。
卢稼笙叹了口气,天不遂人愿,好不容易提了参将,本想好好过个年,偏偏妻子生了病,一直糊里糊涂地说些梦话,这几日偏又下这样大的雪。
不过不管怎么样,埋在院子里的那一大包财宝首饰总算脱手了,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又变成了参将的印符,想想当年这件案子,做的着实漂亮。
“稼笙,稼笙救我!”屋子里,银针又在鬼叫,卢稼笙皱了皱眉头,懒得搭理她。
想想同级的兄弟们,还有几个不纳几房小妾的,除了自己天天守着个病殃殃的女人,哪有一点男人的样子?卢稼笙愤愤地想,等开了春,得找老邢介绍几个漂亮闺女了。
“笃,笃笃。”几声轻微的敲门声。
“笃笃,笃笃。”这回,敲门声更清楚了些,卢稼笙皱了皱眉头,大年下的,谁会过来串门?常听人说,有些单身女子前来云州寻亲,没了着落,就会……
不会有这等好事吧,卢稼笙一边嘻嘻笑着,一边拉开了大门。
门外,狂风卷着地上的积雪,风雪中竟然站着个绝色的美人儿,一双秋水满是盈盈笑意。
“请问这位官人,我可以……避个风么?”美人儿低头问,卢稼笙这才发现她只穿了件火红的夹袄,这在寒冬腊月的云州可是要死人的。
“快请!快请!”卢稼笙连忙将那女子让了进来,匆匆关上房门,屋里火盆燃得正旺,挡住外面刺骨的寒风。
他自然没有留意,那个女子一路前来,竟然没有留下一个脚印。
卢稼笙看着那女孩儿,似乎盯着一只送上门的肥羊,他上前几步,凑到她身边:“姑娘身上一点热气也没了,快进来烤火……哦,对了,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我姓严……”那女子回眸一笑,似乎在斟酌字句:“我叫温明。”
「完」
备注:温明——古代葬器,形如方漆桶,开一面,把镜子放在里面,悬在尸体上,入殓时,封入棺内。
温明,作为古代丧葬礼具的一种,最早见于《汉书?霍光传》,对于温明的解释,东汉人服虔曰:“东园处此器,形如方漆桶,开一面,漆画之,以镜置其中,以悬尸上,大敛并盖之。”温明作为葬具来记述,《汉书》中仅见《霍光传》一处,《后汉书》中未见,《三国志?魏书》中有一处,《晋书》、《魏书》、《南史》、《北史》中多见。记载最晚的是在《旧唐书》。
从文献记载来看,温明是皇帝、王侯、大臣和高级贵族使用的葬器,但也有的考古发现说是中下阶层地主用。
白月的手上抱着一只上好的紫砂壶,珠圆玉润。
这是一只段泥壶。
段泥壶是最难烧的,差了火候的壶,初成时不觉,几泡茶后,便开始“出黑”,犹如发霉。这只很有些年代了却不曾“出黑”,泡养得珠玑隐现,洁莹似玉。
一枝蔓藤自壶柄攀缘而出,在壶身分做两枝,各自在一边兜缠,绽开并蒂的两朵花,用朱红的笔,细细描了那花瓣,隔了多少年的尘埃,兀自鲜灵灵的。这样的一把壶价格不菲。
白月这一整天都抱着这只壶,她带着盈盈笑意,看着店外来往的行人。红云没有多问,因为她知道白月是在等这只壶的有缘人。
天色已暗,看来佳客即将登门。
第二部
恍然隔世-紫砂壶
侯洙偶然间走进那爿古董店。
他那时在夜市里逛,到处是喧嚣的人声。他本不喜欢待在人多的地方,可是当他经过这里的时候,忽然看见刚刚升起的月亮,就那么细细的一弯,静静地悬在树梢头。风吹树梢动,倒像那弯月摇摇欲坠。
便那么看着,摇摇欲坠的月,照着嘈杂纷乱的人群。
看了许久,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该去那夜市里走走。这念头来得莫名其妙,然而一浮上来便像非这么做不可。
于是慢慢地走进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原先这里也是一个集市,只是没有这么宽敞,如今旧时的房子大概都拆去了吧,但那份喧嚣始终不曾变过。
目光在人群中穿过,似乎在找什么,可是又不知道到底在找什么。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走着,忽然看见拐角的那爿小店。
只得一间门面,干干净净的雕花木门,灯光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薄雪似地洒在店外的街面上,在光怪陆离的夜市里,孤零零地清静着。
便以为是间小茶室,冷不防抬头,却又看见招牌——“古董杂货店”。
侯洙倒不免意外,便不由自主地走进去。
门“吱呀”一声轻响,满耳的喧嚣便仿佛一下子隔在了外面。
店里收拾得整洁清爽,一边有货架,架上一应的瓷器、漆器、文房之类。店角置了张古旧的四方桌,一个年轻女子坐在桌子后面,闲闲地看书。听见客人进来,也不过抬起头,微微地一笑。侯洙只觉得这安静惬意极了,便也答以微笑。
女子并不像别家店那样谄媚招呼,依旧低头看书,留侯洙一个人慢慢地看。
他本也不知自己为何进来,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货架,忽然在一个角落停住。
那角落,放了一只小小的紫砂壶。
只一手大,珠圆玉润。
段泥壶。
这段泥,俗称“绿泥”,生时是浅绿色,烧成了该是米白微褐。但这段泥壶也是最难烧的,差了火候的壶,初成时不觉,几泡茶后,便开始“出黑”,犹如发霉。
这一只却不曾“出黑”,泡养得珠玑隐现,洁莹似玉。
最奇巧的还是做工,一枝蔓藤自壶柄攀缘而出,在壶身分做两枝,各自在一边兜缠,便似两个人儿,互相地试探,试探。终于,绕上钮子,绽开并蒂的两朵花,用朱红的笔,细细描了那花瓣,隔了多少年的尘埃,兀自鲜灵灵的,恍若一双笑脸。
“这叫做‘连理壶’。”
那年轻女子不知何时走过来,站在他身后说道。
“‘曼生壶谱’里,传说该有这一式。”
侯洙一惊,“哦?”
女子浅笑,“传说。——若真是曼生壶,该高阁供起,放在这货架上岂不委屈?”
侯洙便也松口气,笑:“不错。”
女子又道:“虽然不是曼生壶,到底是一只好壶。”
侯洙望着那一双连理枝,不由自主地答:“是。”
“要不要拿出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