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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雷蒙娜·谢尔比翻看着有关纽约五十二大街公寓火灾的报道,觉得心情很复杂。她这已经是第三次“死亡”了。第一次是当她进入西蒙诺夫特工学校的时候,她作为娜塔莉娅·巴甫洛夫娜就算是死去了,她成了美国人塞琳娜·约翰逊。随后,她又“死”了一次,是在一次飞机失事中。后来她又成了雷蒙娜·谢尔比,来到了圣韦尔斯医院。刚刚过了六年的安静生活,她又得“死”一次,这次不知道又将成为什么人。
她已经非常习惯于改换身份了,几乎可以感到自己就是所扮演的那个角色。
“雷蒙娜,你决定了吗?”西尼尔·舍伍德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我希望你抓紧一些,我们——”
“这是科学,”雷蒙娜轻蔑地说,她知道西尼尔会为这腔调气得发狂,但她不在乎,她现在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本。“要不,我移植给你吧。”她淡淡地说。
“雷蒙娜,你知道我不行。”西尼尔刚想发作,又控制住自己,“你知道我现在得靠你了,我会想办法考虑你的条件的,但这事得一步一步地来,首先你得把移植的事办妥,然后谈移居瑞士的事。”
“我一定要拿到移居的证据才会移植温顿先生的记忆,这一点是不可更改的,”雷蒙娜从来没有这样强硬过,她感到自己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就这样定了,你不同意可以杀了我,但我定要拿到证据才肯移植。”
西尼尔把一叠表格放在她面前,“你先在里面挑一挑,然后我们再商量。”
雷蒙娜把表格推在一边,“我可以告诉你,西尼尔,脑物质最多只能保存半年,过了这个期限,就一点用也没有了。”
“好吧,我尽快答复你,你知道,我还得跟西蒙诺夫将军商量,我们——”
“那就赶快商量去吧!”
在西德的不来梅港,一条商船正待启航,船长正在焦急地等待一个特殊的客人。几分钟后,这个人到了,他全身裹在雨衣里,看不清他的长相,但从他的步态来看,他很矫健,也很年轻。
“施密特先生,请你将这个交给艾森伯格先生,一定要亲自交给他。”来人掏出一本书递给船长。
船长一声不响地接了过来,摇摇手,返回船长室。来人离去后,这条商船很快就启锚了。
“阿方索·巴克利?”雷蒙娜眼睛一亮,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是生疏的,但照片上的那个人她却不会弄错,这是巴威尔·古比雪夫,但现在的身份是美国波士顿交响乐团钢琴演奏家。十七年没见到他了,想不到会在这堆表格中找到他。
雷蒙娜立即开始详细审核表中的数据,巴克利先生并不适合移植温顿教授的记忆,但她久久摸弄着那张表,不愿放下。最后她来到西尼尔的办公室前,坚定地敲了敲门。
“请进,”西尼尔放下手中的电话,“雷蒙娜,这么说,你已经决定了?”
“是的,我决定了。不,应该说我选中了,”雷蒙娜把阿方索·巴克利的表格递过去,“我选中了他。”
西尼尔看了看表,一丝怀疑的神色出现在他那双特别发亮的眼睛里。“呃——你认为……巴克利先生最合适?”
“是的,只有他是唯一合适的人,我认为移植给他将会使我们国家受益无穷。”
“可是……”西尼尔不知道雷蒙娜认出了她的旧情人没有,最后他决定提醒她一下,“可是,我恐怕你见他……不会很愉快,因为他是——巴威尔。”
“是吗?”雷蒙娜故作惊讶地问,“真是巴威尔?我真不敢相信,我几乎……把他给忘光了。”
“你这么说我真高兴。”西尼尔半信半疑地说,“但愿旧日的不快不会影响你的手术,雷蒙娜同志,我们应该以事业为重。”
“这我知道,”雷蒙娜严肃地说,“别忘了,我是宣过誓的。”
“那么好吧,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西尼尔显得非常真诚地说,“西蒙诺夫将军已同意了你的要求,一旦这次手术成功,你就将移居瑞士,正式成为瑞士公民,我们将不再打扰你。”
雷蒙娜觉得这事好得难以令人相信了,但她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内心秘密。“谢谢你,”她的诚恳绝不亚于西尼尔,“我一定尽快把手术做完。”
“不是做完,”西尼尔意味深长地说,“是做好,做好,明白了吗?”西尼尔尽量不使自己露出恶狠狠的神态,“如果出了意外,你知道了们会拿你怎么办。”
雷蒙娜不由得震了一下,但她很快轻松地说:“我会成功的。”
“但愿如此。”
纽约市图书馆这天来了一个中年人,他是来还书的。他在外借部找到了赛蒙先生,把书交给了他。这一切在女馆员卡罗琳看来都非常自然。
赛蒙先生感受就不一般了,他把书翻开,仿佛在检查有没有损坏部分,然后颇不满意地说:“这书你借了多久了?”
“一个月了。”
赛蒙暗想,这时间太紧了。但他仅仅点了点头,“这几页有些损坏了,也许得罚款。”
“多少?”
“两美元。”
还书的人很爽快地交出两美元,拿了收据便离开了图书馆。
赛蒙先生把书放回书架,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手中多了一张小纸条。
阿方索·巴克利先生的头颅被打开了,雷蒙娜悄悄地割下一块脑物质,然后缝好刀口。巴克利捂着头,痛苦地呻吟着。西尼尔冲了进来,对着雷蒙娜大嚷道:“你的诡计我全明白,雷蒙娜,我会抓住你的!”
雷蒙娜突然醒了过来,近来她常做这种梦。她看了看表,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门外仍然有脚步声,这是西尼尔派来“保护”她的卫兵。她叹了口气,不知道这种不自由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掉进这个陷阱。
雷蒙娜十六岁的时候就被送到了一所特别的学院学习——莫斯科外交学院,因为她的父母都是外交官员,她从小就被训练使用俄语、英语、法语、德语。她本来是会成为一个女外交官的,但是一段愚蠢的恋情使她的生活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在一次校际联欢会上,她认识了英俊的小伙子巴威尔·古比雪夫,巴威尔显然对她是一见钟情。他们很快开始约会,在一个炎热的夏天,她成了他的情人。
“娜塔莉娅,亲爱的,”巴威尔有些忧伤地说,“我们很快就不能见面了。”
“为什么?”娜塔莉娅吃惊地问。
“因为我被选到西蒙诺夫学校去了。”
“西蒙诺夫学校”在那些外交学院的学生眼中是高不可攀的,听说从那儿毕业的人都将终生居住在国外,享有最优厚的待遇,但能够入选的人非常少。
“巴威尔,你太幸运了!”娜塔莉娅羡慕地说,接着她捂住脸,悄悄地哭起来,“巴威尔,别扔下我,为什么你非得进那个学校?”
“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们不分开,”巴威尔偎到她身边:“你也去西蒙诺夫学校!”
“他们会要我吗?”她胆怯地问。
“当然会要,雷巴托夫同志已经看中你了。
娜塔莉娅·巴甫洛夫娜就这样成了西蒙诺夫特工学校的学员。她并不知道自己只是巴威尔·古比雪夫进入这所学校的交换条件,他为了能到这所学校读书而招募了她。这一切她是在后来才知道的,但那时她已深陷其中,永远也摆不脱了。她恨他欺骗了她。
她相信自己迟早会惩罚巴威尔·古比雷夫的。
也许现在就到了惩罚他的时刻了。雷蒙娜·谢尔比再一次找出阿方索·巴克利的那张表,端详着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轻声说:“巴威尔,为了你的自私和谎言,你必须付出代价!”
演出已接近尾声,阿方索·巴克利又一次感到了听众们的热烈反响。
他闭上眼,感受着音乐的力量,贝多芬的乐曲总是使他如醉如痴,他感到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完全能够抓住命运的缰绳,驱赶它,操纵它。他自己从一个近乎流浪儿的淘气精成长为一个世界著名的钢琴家就说明了这一点。
听众的掌声比他预计的还要热烈,他谢了三次幕,听众才勉强让他退场。
“巴克利先生,您的电报。”一个演奏员递给他一份电报,“刚才送来的,因为您在演出,不好打扰您。”他发现巴克利先生皱起了眉头,拆电报的手有些发抖。
“我母亲病了,”巴克利先生焦急地说,“我得去纽约呆几天。”
阿方索·巴克利步履沉重地回到自己的住宅。十年了,他以为自己这一生可以风平浪静地度过去了,想不到他们并没忘记他。他知道对这种命令是不能讨价还价的,他只有去,无论是凶是吉,都得遵命。
大卫·赛蒙不知道自己等候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只知道来人手中将拿一份当天的《纽约时报》,翻到第八版。
他在纽约中心公园的一条僻静的长凳上坐下来。他对这项任务颇为不快,这样干有可能会暴露他,但上面的口气那么急那么坚决,他不敢怠慢。
来人是一个年轻女人,《纽约时报》第八版,没错。他翻开《华盛顿邮报》,专心地看了起来。女人在他身边坐下,他瞟了她一眼,突然感到自己愿意竭尽全力帮助她。
“带来了?”他用德语问。
“没有,要等到抵达目的地才全交。”女人的德语也非常流利。
“有照片吗?”
“有。”女人把手中的报纸塞给他,接过他的《华盛顿邮报》,“请尽快办理。”她站起身,姗姗离去。赛蒙先生真想挽留她再坐一会儿,但他知道这不可能,只好怏怏地目送她远去。
回到住所,赛蒙先生打开报纸,里面夹着几张照片和一张纸条,他必须马上把这些东西送出去。
“她去了中心公园,同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