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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说:“再准备一份早餐。”
洛遥坐下来,略带客气的说:“阿姨,您叫我洛遥就好了。”
方流怡的态度十分亲切,又问起她的一些情况,只在洛遥说起自己的专业的时候怔了怔,转头对展泽诚说:“我先去公司。”
方流怡的背影依然苗条,珍珠色的套装将她衬得愈发年轻。她走前将手放在洛遥肩上,俯身的时候有淡淡的香味:“洛遥,我很高兴泽诚把你带回来让我认识。”
洛遥有些发窘,也不敢看展泽诚,幸好方流怡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马上离开了。
“我爸去世之后,集团里的事都是我妈在管理。我一直希望尽快接手,让她休息一下。她很辛苦。”
洛遥不知道说什么,默默的喝了一口粥,半晌才说:“她看起来……很年轻,也很和蔼。”
展泽诚弯起嘴角,轻轻笑了笑:“是啊。你会很喜欢她的。”
车子停在医院的门口,洛遥解下安全带,转头问他:“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见见喻老师?”
展泽诚微微摇头:“现在见她不是很方便,等我处理完,会再来看她。”
洛遥摇头纠正他:“喻老师说我要是有了男朋友,一定要带给她看看。”她眨眨眼睛,“一起去吧……和云初寺没关系。”
走廊上消毒药水的怪味道被早饭的香气稀释了不少,餐车和洛遥擦身而过,她透过玻璃,看见护士把早餐端在了喻老师床上的小桌上。
清晨的光线落在洛遥身后的年轻人身上,深邃英俊的五官,似曾相识。她手里的勺子无意识的倾了倾,煮得很浓稠的粥就这么落下在桌上,洁白雪糯,仿佛花朵。
洛遥很快的介绍了一下,喻老师已经神色如常,请他坐下,微笑着说:“原来那个开发项目是你们集团的。”
他并没有局促,点头说:“是,昨天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希望您尽快好起来,如果开发计划有变,我想我们双方还可以合作。”
说起这个,喻惠茹却没有了昨天的激动情绪,她默不作声的看着展泽诚很久,目光如同潺潺流水,在记忆深处穿梭。清晨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侧,在他挺直的鼻梁处浅浅的投下阴影。就像那个人,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过他了,于是只剩下淡淡的惆怅。
她秀长的双目微弯,柔和的笑了笑:“但愿如此。”
洛遥很乐观,她一边削苹果,一边说:“老师,你别担心了。开发成功的案例不是没有啊,当年的大佛光寺不就是么?”
喻老师的手指上还挟着脉搏传感器,洛遥看着屏幕上的恒率的心跳,把苹果递给她,又强调了一遍:“一定没事的。”
然而只到过了一天,事情变得急转直下。
王敏辰不愿意放过洛遥,逼着她把和展泽诚相识的前因后果都说出来。听完之后,王敏辰无语的瞪了室友很久,才叹气说:“你怎么能那么低调?低调就算了,连我也瞒着……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洛遥有些无辜的说:“我也一直都不知道啊……后来知道了他是谁,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敏辰是听到过洛遥的“中彩票理论”的,于是笑着说:“不用买彩票了,真的不用了。买百八十套小洋房都够了……这机率,啧啧……”
她听到这句话,正要笑出声音来,师兄打来了电话,声音很肃沉:“接到易钦的答复了。他们的开发计划照常。村落已经开始拆迁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下周开始会拆迁云初寺。”
洛遥愣了一会儿,傻傻的问了句:“师兄,你是不是弄错了?”
她心底并不相信这个消息,于是又问了一句:“他们这么做,是违法的啊。”
师兄在文物局工作,他沉默了很久,终于说:“云初寺现在还没有申请成为文物保护单位。不是文物保护单位,一旦拆迁,就不能申请原址保护,连拆迁前的测绘、文字记录和摄影、摄像这些资料工作都不必落实,不要说古建筑构件的保管。”
这句话让洛遥心底微微一沉,因为师兄没有提及别的,开口就似乎拆迁已经成了定局。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展泽诚”三个字,最后又咽了下去:“那我们就申请啊!”
电话那头声音很低沉,似乎在苦笑:“我们申请不上的。”
那时候白洛遥总还有一丝天真和执着,并不知道和有些东西相比,自己真的太渺小太渺小了。
白洛遥是在医院楼下遇到了展泽诚,他独自一人从大门里出来。她从未见他这样的神情,走路时微微低着头,似乎十分疲倦,直到她喊住他。
他在抬起眼望向她的时候,眼神错综复杂,但不管怎样,洛遥清楚的看见淡淡的抱歉,其实那一瞬间,她几乎预感到结局。
茶室的包厢很宽敞,隔音效果也很好。可是没人说话,只有茶艺师摆弄茶具发出的轻微声响。展泽诚看了一眼茶艺师,低声说了一句:“你先出去一下。”
功夫茶只进行了一半,茶艺师还是退出去了。灯光下那套茶具氤氲着暖气,冉冉散发,又消融在空气中。
洛遥低低问了一句:“你去医院干什么?”
他沉默,隔了很久,终于抬起头,一动不动的望进她的眼里:“前期的投入太巨大,董事会不同意弃建高尔夫球场。况且,高尔夫球场也是开发项目的一部分,如果它建不成,整个方案都要重做。”
他的脸色很苍白,语气尽管从容依旧,可眼底是淡淡的一圈青黑色,仿佛不曾睡好,又像被透支完了精力,掩饰不住的疲倦。
洛遥似乎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只是又问了一遍:“你去医院干嘛?”
展泽诚在沙发上微微动了动身子,轻轻闭上眼睛,似乎想掩去心事:“去看你的导师。顺便,告诉她集团的决定。”
洛遥不知道此时的心情究竟是不是难受,仿佛失望到了极点,任由一辆车横冲直撞的坠入了悬崖。他这样对自己说,不过就是把师兄的说法再确认了一遍而已。而展泽诚坐在对面,也失去了以往的锋锐,如同失去了骄傲的剑客。
她看着他半晌,忽然倾身去够茶几上的杯子。茶艺师走前刚刚换上红茶,此刻凉了大半,洛遥很随便的喝了一口,放开杯子,隔了桌子,去握住他的手,展颜一笑:“我知道了。其实师兄已经告诉我了。”她慢慢握紧他的手,“我没怪你,你已经尽力了。”
她很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他只沉沉的看着她,仿佛很深的海底,暗流涌动。
她站起来,想要放开他的手,可是他的动作更快——已经先她一步,攥着她的手,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两人之间隔了一张茶几,而展泽诚的站起来的一瞬间,因为碰到桌脚,桌上的茶具哗啦的散落下来。他就这么抱着她,很用力,嘴唇几乎压在她的耳侧,缓声说:“我不知道会这样……”
声音还带着一些恍惚的吧……洛遥甚至听出了一丝软弱。她疑惑的抬头,可他侧过了脸,并不愿让她看见表情。
马路对面就是医院霜白色的大楼。他们在茶室门口告别,他看着她走过去,那幅画面清晰得叫人难以置信,甚至看得见她的纤长的发尾被风卷起。他还记得她长发的触感,柔软轻盈,可是天色阴霾,这一眼望出去,只有黑色的萧索。
洛遥走到病房外,又看了一眼房门,以为自己走错了。恰好护士端着药水走进来,被她一把拖住:“这一床的病人去哪了?”
护士皱了皱眉:“病人出去了,还说有什么责任自己会负责。我们劝了很久都没用。”
洛遥紧张起来,打老师的电话。震动的声音却从病床上传来,她默默的走过去,在枕边找到了老师的手机。
此刻她还能做什么?其实在和展泽诚告别的时候,她就知道,接下去自己要做的事,如果不会伤害他,至少也会叫他难堪。她知道他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他给自己的拥抱。他会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会给自己最大程度的谅解。可在自己心底,那些谅解,实在苍白的可笑。因为终归,心底还是失落的。她信赖过他,因为她爱他,以为他无所不能。
或许事件真的超出了他可以掌控的范围,她不想怪他。洛遥轻轻的握拳,连重病缠身的老师都没有放弃,她怎么会轻易的就这么认输?
喻老师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回来,她捧着很多资料,脸色白得可怕,看上去几乎摇摇欲坠。洛遥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老师,你去哪里了?”
她笑了笑:“我回家整理了些资料,身体没事。”
洛遥查看着《文物保护法》和《文岛市文物保护条例》,忽然听见老师在叫自己的名字,她的手上还扎着吊针,声音有些虚弱:“你先回去吧,这些东西我今晚会理好,明天让你师兄来取一下。”
洛遥不肯走。
她就没再勉强学生,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开题完了,论文有在继续么?”又摇摇头,“是我不好,最近事情太多,这件事快忘记了。”
洛遥忙点头:“我本来想把第一部分写完再拿来给你看的。”
夜已经很深了,洛遥的印象里,这是她最后一次和老师这么说话。有似水流长般的温和,像是长辈正最后一次低声叮嘱自己。
老师的眼睛还很明亮,可是语气怅然:“我只是还想试一试罢了……洛遥,很多事,其实努力不是关键。”语气很有萧瑟不详的感觉,她笑了笑,又说起展泽诚:“他下午来看过我……其实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洛遥……”
洛遥匆忙的回避老师的眼神,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笑着拍了拍学生的肩膀,不再说话了。
隔了三年时间,一样的深夜,白洛遥发现自己依然能回忆起那一晚的一切。她的老师有着清澈的眼神,不惊不怒,不喜不惧,仿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