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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俊一见俩人,慌忙镇定下纷乱心情,抢前几步,迎着俩人躬身一礼道:“弟子不知两位师叔大驾降临,恕未恭迎……”
那位叫化头儿装束的人已大声嚷道:“我说你们这般孩子都叫牛鼻子给你们教坏了,每人都学了一身酸礼,我这老要饭的江湖草莽,不懂得这个,你要是不欢迎我,干脆挡驾!”
说到这里,停一下,又对那位斯文老夫子模样儿说道:“喂!华老大,你不要装着听不懂,我这叫指着和尚骂秃驴,明着是骂牛鼻子,事实上可是讲给你听哩!”
一语刚毕,那小圆门外忽有人接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出家人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这老要饭的,背着人骂我和尚秃驴。”
接着又听小圆门外面另一个声音笑道:“你这和尚自己找骂挨,人家老要饭的在骂牛鼻子,你硬往自己身上揽,大概不骂你,你有点不舒服吧!”
谈笑声中,小圆门外又走过来一个高大僧人,光秃秃头顶上烙了九颗戒疤,长眉凤目,庄严中带着和蔼,后面跟着蓬发毛腿,疯疯颠颠的一个人。
铁书生一看,心里暗想,这倒好,怎么今天他们全到三元观来啦。四个人他认识三个,长衫朱履的是云梦双侠的老大儒侠华元,大头环眼破大褂、细皮白肉的是江南神乞尚乾露,蓬发毛腿的是巴东分手,昨夜才回武当山的疯侠柳梦台,只有那个大和尚他不认识,不过已想到一定是黑罗汉三宝的师父、荆山枫林寺方丈一心大师。
肖俊心里打个转,赶忙把四位武林前辈往屋里让,儒侠华元迈着斯文步子,领头进了房门。
这间屋子原是张慧龙打坐的静室,小院中翠竹千竿,红砖围墙,环境异常清幽,房子用青石、红砖堆砌而成,大有四间,古色古香,一派庄严,靠东的一间是铁书生卧房,用松木板从中间分开。
疯侠先笑着问道:“你近来代师父主持三元观一切事务,听说相当劳碌,老要饭的徒弟和老和尚教的黑罗汉都来了,这两个家伙都是没事找事做的人,你不妨给他们干点事。”
江南神乞尚乾露晃晃大脑袋,冷笑道:“柳老二,你不要在我面前绕圈子耍花枪,老要饭的不吃这个,你带我徒弟去大巴山时,我可是面对面交给你带走,现在他回来没有,我不知道,你可没当面交给我,我徒弟假如出了事,咱们这笔帐决不能含糊拉倒,你们云梦双侠对我老要饭的总得有个交代。”
柳梦台听完话,笑道:“你这个老要饭的,撒赖撒到我疯子头上了,听你口气,好像你那位小要饭的徒弟是什么明珠宝石,你放心吧!就是有姑娘找婆家,还找不到他头上。”
说毕仰面大笑起来,柳梦台一语双头,铁书生心里面暗地打鼓,这位疯疯颠颠的柳师叔,要是一高兴,包不准会说出来他和梅影仙闹的一档事,他心里正在惊疑不定,尚乾露又喊道:“华老大,你得评评这个理,说几句公道话,一个劲坐那里,摆着冷面孔叫谁看!”
儒侠华元摇着手中一尺六寸的“铁骨扇”,笑道:“你这老叫化子装的什么糊涂,放着正经不谈,一个劲抬杠子磕闲牙。”
儒侠说完话,柳梦台、一心大师不约而同都转头看尚乾露,疯侠笑道:“我说呢!老要饭的今天顶神气的不得了,原来装有一肚子牛黄狗宝。你先别活神话现的做给我们看,讲出来我们听听你的鬼画符再说。”
尚乾露又摇摇大脑袋,笑道:“本来我和你们华老大来找铁书生有正经事谈,被你们两个赶到这里,一打扰只得停下来,你还在逞能,挤着我和人家大和尚说话,其实呢,我那小要饭的徒弟和大和尚带来的小和尚早就离开武当山,走的没有影啦。”
尚乾露说完话,铁书生心里吃了一惊,一心大师却一皱眉道:“这东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敢背了我偷走……”
尚乾露截住了大和尚未完的话,笑道:“大和尚你不要错怪他,小和尚要不是我那个小要饭徒儿勾引,量他也不敢这样做,这里面另有文章,小一辈的自然有他们的看法做法,你这老和尚何苦去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一心大师急道:“佛门人慈悲为主,他却是性嗜残杀,离开我无异是出山疯虎,这东西再见我的面时,要罚去两条狗腿,替佛门中保留点好生之德。”
大和尚每一句话,都像是支支利箭穿入肖俊胸中,他急急抢前几步,扑的一声,跪到大师跟前说:“弟子肖俊愿替三宝师兄受责,望大师网开一面,恕三宝师兄下山之罪。三宝师兄和诸兄弟等下山,全是弟子越权私派,家师门规虽然有处置弟子的明文刑典,但弟子既为罪魁祸首,自应一身承受,实在不愿再连累三宝师兄无辜受责。”
肖俊一篇话语重心长,俊目放光,字字感人,铁书生话刚住,尚乾露仰面一阵狂笑道: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牛鼻子衣钵得人矣!肖俊你起来,大和尚要是伤了小和尚一根毫毛,你割下我要饭的人头抵帐。”
柳梦台不理他,却一把拉起肖俊问道:“你又弄出什么花样,快点告诉我。”
肖俊就把余栖霞、小白猿飞马传警,罗雁秋只身追仇踪,黑罗汉、小乞侠、玉虎儿连夜下山,连万翠苹、余姑娘偷走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全说出未。
疯侠听完后,道:“这点小事也值得大惊小怪,疯师叔一手全包,牛鼻子真要翻脸怪罪,柳老二和他划地绝交,割袍断义。”
尚乾露竖起大拇指笑道:“柳老二真有你的,我老要饭的绝不置身事外,真要闹翻了咱们索性窝里翻,老要饭的跟着你走。”
柳梦台接口问肖俊道:“余栖霞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未听过。”
铁书生没法子,硬着头皮说出在巴东义救栖霞的经过,四位风尘豪客听完,全部皱起眉头,尚乾露点点头说:“事情做的没错,错在她是雪山派中缉拿的叛逃弟子,这件事你师父恐怕不能容忍。”
肖俊躬身道:“弟子亦知事非小可,无奈当时情景,迫得她无路可走,势成骑虎,无法两全,救人自当救活,弟子只得出此下策,即受责骂惩罚,亦不敢有所怨恨。”
尚乾露听毕,猛地离坐起身,道:“肖贤侄,你不愧铁书生雅号,有胆气。我这老要饭的铁石心肠,冲着你也要重入江湖一趟,你师父管得住你们武当派门下弟子,可是管不住我们一老一少两个要饭化子,你放心,我追上余栖霞收她做弟子,巴东救人你就说是诸坤一手所为,牛鼻子要追查,叫他找我算帐……”
他话未说完,门外面人声接道:“你这老要饭的专在背后骂街,什么事不能明讲,武当山玄门重地,你骂我个人事少,骂别人不怕造孽。”
说着话进来了道袍长须、仙风童颜的松溪真人,蚕眉风目,方面大耳,庄严中带着和蔼,身后边跟着小弟子严燕儿。孩子不过十三四岁,头上分梳着两个小辫,穿一身玄色裹身短装,白袜子薄底快鞋,小腰里鼓鼓围着蚊筋龙舌枪,唇红齿白面如敷粉,两个清澈大眼珠儿来回转动着,清秀中透出一股顽皮劲儿。
张慧龙步入室内,铁书生抢几步迎到门边,扑身下拜,松溪真人挥手命肖俊起立,合掌为礼,笑对一心大师道:“贫道昨夜闻及大师佛驾莅山,一时间无法分身,不克亲迎,今天特来面致歉疚。”
大和尚合掌答道:“张道人世外高人,掌武门正宗门户,侠名蜚声江湖,贫僧早慕仙颜,恨无缘拜会,今承云梦柳二侠引见,得亲睹丰采,实慰和尚生平之念。”
张慧龙还未来及答话,柳梦台抢先说道:“我的和尚,你哪来得这么多客套话,酸溜溜的叫人听着难过。”
说到这转头,又对张慧龙道:“你刚才不是说老要饭的背后骂你牛鼻子吗?这不是无因而发,现在我干脆给你讲明白,不过你听了不准发脾气,柳老二认了疯命,我这堆穷骨头决定为你武当派拼出去。这次入川窥察所得,紫虚道人和公孙明都似下定了决心,也许人家已经在逐步行动了,你们不愿放手干,最后也非逼得趟混水不可。目前江湖上道消魔长,武林中道义规忌早已瓦解冰消,你就是想讲道理,别人也不会跟你讲道理。”
说着,他把肖俊巴东义救余栖霞,私派小乞侠诸坤、黑罗汉下山及万翠苹等偷下山的事全说了出来。
铁书生一面听,一面暗里偷看师父神色,他想张慧龙听过之后,定然色变,自己决难逃一顿责罚。哪知出乎意料之外,师父一边听,一边笑着,毫无愠色,这和松溪真人平常性格,处事态度完全两样,反而使肖俊心中更觉害怕。
张慧龙点点头,笑道:“事情虽然是做得不错,可是他回山后竟一直没有给我说明,这算不算欺师呢?”
说着话,张慧龙闪电似的目光扫看肖俊,铁书生骤觉背后冷汗涔涔而下,低头却见站在师父身后边的小师弟严燕儿轻轻的摇着头微笑,那意思是暗示肖俊不要害怕。
果然松溪真人满面和色,继道:“要说呢!他身为首徒竟背师诫,应该从严惩办才对,姑念他自入师门从无过失,此次又系出于激愤尚可原谅,就冲着你和老要饭的一番唇舌,我也不便再行究办,你们两位总不致于在背后骂贫道牛鼻子长牛鼻子短了吧!”
张慧龙说完话,移步含笑就坐,他这样轻轻松松放过肖俊,不要说铁书生感到奇怪,就是疯侠和尚乾露也感事出意外,连儒侠华元也看着张慧龙发怔,大家都对这位素来严谨,铁面无私的武当派掌门人的反常态度感到惊愕。
哪晓得事情有着更奇怪的变化,张慧龙就坐后,问肖俊道:“我听你三师叔说你们在成都认识一位姓罗的朋友,这次追索仇踪的人,可是你们结识的那位姓罗的吗?”
铁书生垂手答道:“弟子自知罪大孽深,又因师父近来钻研神功,火候正紧,一时不敢禀告,准备师父功力完成之后,自行负荆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