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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有意义的生活 作者:许佳-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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鼴的话,而我就是不在状态。我情愿这样盯牢天花板,像一个原生动物一样无所事事。我是歇斯底里地不在状态。所以他们都比我思路清晰,比我行动敏捷,比我生活充实——总之,比我好就是了。 

  像B,她就是比我好的典型代表。我的父母都对她推崇备至,总是要她“教育教育”我,好像把我卖给她了。他们认为B比我聪明,比我能干,比我刻苦,比我懂事,比我会做人——连穿的衣服也比我好看。我想我现在跟B这么好,很可能就是由我的父母一手造成的。大概他们认为,即便我一无是处,交了这样一个优秀的朋友,也是一个值得夸奖的优点。我发现小孩确实不该去捉摸父母的心思,因为一捉摸就会以为他们居心叵测,那还怎么让他们养着、照顾着、差来差去、教育来教育去呢?的确,的确。 

  B这个人对任何事都有明确的观点。比方有一次,她说:高中生的爱情是最纯真的,到大学里,就要考虑前途、事业、经济负担能力等等,就不那么好了,可是高中里谈恋爱,因为人不够成熟,就很难成功,所以她宁可留到以后谈。她说的时候,就像她已经上过八十次高中、一百六十次大学一样。我听了,就问她,那么,什么时候的爱情是既纯真又成熟呢?没有吗?她很以为怪地瞄瞄我,说,这种问题,也就只有你会问出来。本来我还想问,难道恋爱是想谈就谈,不想谈就不谈吗?看到她根本不屑回答,也不好意思问了。我不问,她就请我吃了一份冰淇淋。 

高考前十三个月(2) 
  至于A,他是从来也不请我吃什么冰淇淋的。他总是带我去吃小摊上的臭豆腐干、油墩子、羊肉串一类东西。吃完了,他会很负责地告诉我,这个油已经用了九九八十一天,这个羊肉里也许有细菌,这个冰糖葫芦的山楂是用洗脚水洗的……然后问我,好不好吃?我说,嗯,蛮好。他就得意洋洋地,脑袋打着圈子说:“所以说,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总是脏一点的。懂吗?”我说:“哼,毒害少年儿童。”说是这样说,因为吃了父母禁止的东西,我开心得要死。和A在一起,总是开心的——做坏事,怎么会不开心? 

  A和B,那么不同的两个人,都非常聪明。A喜欢说:那么你想怎么样?而B喜欢说:喏,你应该怎么怎么样。A总是把跟我在一起当成一件没有办法的事情,而B为了我好,言传身教给我许多道理,可惜全让我忘光了。奇怪的是,他们两个人都在争取我,都好像非把我拖过去不可。五月二十七日,和A通完电话,我强烈地感觉到这一点——我立刻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被重视的快感。 

  不久以后,我和A有了一次谈话的机会。 
  是星期六。自从上了高二,学校每个星期都叫我们“从双休日中拿一点出来”,测验。于是我们就拿了一点出来——确切说,是一上午。每个学校都这样:该起劲的时候么拖拖拉拉,不该起劲的时候么一天到晚打我们私人时间的算盘,不要脸。那个星期六,破例没有测验。给我们开了个年级会议,说大家就要升高三,大家有没有考虑过选文科选理科的事情啊?“3+1”选什么科目考虑过没有啊?明年高考的严峻形势展望过没有啊?等等。要我们赶快回家跟家长商量,决定“3+1”的科目,准备战斗。意思就是说,要分班了。再说清楚一点,就是大家要各奔东西了。 

  理书包准备回家的当儿,A走过来,问:“带你去我的小学,好不好?”我看看他。他的脸色灰扑扑的,不是很健康。我说:“好。”点点头。他问:“你不感兴趣喽?”我说:“好好好!”总是这样:你假如不表现出一种欣喜若狂的姿态,人家就以为你不感兴趣。 

  我们从校门口走出去,走到马路上——就是那条让我逛厌逛腻逛恶心死了的马路。我们走过了许多条马路。经过一家婚纱摄影馆时,我们看见里面坐了许多新娘子,每个人都有化妆师在摆弄。A说:“我以后决不会让我的新娘子在这种地方被画得面目全非。”我说:“你要替她?”他大笑,转而对我说:“你以后是一定要步行结婚的——那么喜欢走路的人。”我笑了两声。他又说:“前面就是我的小学。以前我上学一直经过这里的——以前这里是一家布店,布多得都摆到街面上来了。”我说:“噢。”我是连个布店的鬼影子也看不出来。 

  A的小学正在装修门面,校门口搭着脚手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从脚手架下面走进学校的时候,一直在担心这上边会不会突然掉下来一块砖头,或者一根铁柱子倒下来,把我砸死。A却很自如、很自信地往里走,大模大样,好像他不是学生,是这个学校的校长一样。“喂!喂!”从门房里跑出一个老爷爷,大叫。A回过头,很奇怪地看看他,放慢脚步,继续往里走。“你干什么?”老爷爷问。“我过去是这里的,来看看。”A停了一下,说完又走。老爷爷叫:“今天没人,看什么!”我叫:“不要紧!看教室也可以!”A笑笑。我们就这样顺利地走进了A的小学。 

  “我一年级的时候在这儿。二年级在这儿。三年级、四年级在这儿。五年级在这儿。”A伸展手臂,对着四层教学楼指点江山。教学楼是湖绿色的,玻璃窗又高又大,闪闪发亮,整幢楼看起来真是清凉,像盒薄荷糖一样。我说:“你们这里倒是很好的……很有钱吧?”他笑笑,说:“是吧。” 

  “喏,我就坐那儿。”“哪儿?”“那儿。第三排,第四个座位。看到吗?”我和A的头凑在一处,贴着门玻璃,往教室里张望。我用了那么大的劲,连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我说:“嗯。噢。你们这里蛮舒服的——连黑板擦也好像很新。”他笑道:“又不是我当年用的那一个。”片刻,又说,“我在墙上踏了总有一百五十个脚印,现在全没了。脚印这种东西,不保险。” 

  我们参观了整个校园,A又带我走上一道黑洞洞的窄楼梯,跑到大楼平台上,看天。A说,这个地方不大有人知道怎么上来,他上小学时常常在这里看天的,这里是他的天文观测台。我说,天有什么好看?A不响,抬头望着苍白的天空,眼睛一眨也不眨,很久,很久,很久,才开口说:“天么……天是很好看的。”我听了,就和他一起看,也看了很久,很久,很久,除去看见一只鸟飞过去,一无所获——天空实在太空了。A又说:“你不觉得,这个天从我们生下来起,就一直不大对吗?” 

  我和A,要么嘻嘻哈哈地说话,要么就很沉重地说话。我坐在空荡荡的平台上,同A一道坚执地仰视天空时,就知道,今天将有一场声调很低很低的谈话。A这几天一直不大对劲,神经质的敏感在他脸上冒出冒进——他酝酿这次谈话,已经很久了。 

  “要分班了。”A说。说着动了动,伸出手,在想象中抓住了天上的一只鸟。“分班呀,分班么就是无言的结局。就是无言的结局。我么总归是铁定读历史的。你么总归是铁定读物理的。不用说了。” 

高考前十三个月(3) 
  我听他说完,忽然发现自己是难过死了。分班真是不可理解不可理喻。我不知不觉敲起自己的膝盖来了:隔三秒一下,隔三秒一下,隔三秒一下。“生下来就一直一个人也就算了。偏要几次三番地把一群人牵扯在一起,培养出一种叫‘感情’的莫名其妙不知为何物的东西,然后再拆拆开。真是,既费神又费时,何必呢!”我说。我开始觉得那苍白的天空很好看了。 

  “刘舒美会选哪门课?”A突然问。“政治。”我答。这好像很滑稽:两个脑子很清楚的人去读文科,我这种人却读理科。我看着A直勾勾望天的眼睛——里面很深很深,深到差不多什么也没有的地方微漾笑意。A说:“你相信我一次。你不适合跟她在一起。她选政治就好,你就不会跟她在一起了。” 

  我惶恐地瞪着A——A望天的样子活像一个预言家。我说:“你跟舒美关系不是也挺好的,你干吗说得这样吓人?”A微笑,答道:“以后告诉你。”“什么时候?”“……要过很长时间。”他慎重考虑之后,慎而又慎地说。“什么时候?”我死缠烂打。A又微笑,坚执地仰望苍白的天空,好像那里就是他的归宿。我现在已经很喜欢这样望着天空了,因为它那么远,那么空,那么干净,什么也没有,连透明也没有。A的声音很近,很亲切,空得一无所有:“上海很好吧?至少,不错吧?可你有时候觉不觉得它没什么好?你有没有觉得厌烦,想逃?想不想飞上去——”他把头抬得极其高,好像已经在云层背面了,“飞上去。升上去。上去!随便哪里,只要另一个世界就好……要另一个世界——不仅仅是另一个地方……想不想看着自己离开这里?离开。脱离。到上面去,上面……” 

  A简直不像是A。我看着他,听着他,坚执地仰面对着苍白的天空,流着眼沮,又庆幸,又惋惜——在那上面……五月二十七日的重大事件是什么?我一千年前就忘记了。 
  我和A站在商店家用电器柜台的一台电视机前面,二十分钟没挪动地方。电视机里,成龙正从高楼顶上往下跳,我们看得津津有味,来劲得紧张得不得了。奇怪的是,成龙跳到一半不跳了,就那么以并不优美的姿势停在半空当中;等了足足十秒钟,他依然悬空在那里——天和地的正中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A说:“暂停。”我这才发现电视屏幕右上角绿色的“暂停”二字。扭头一看,柜台旁靠立着的营业员正在不失时机地瞪我们。“啊!”我不禁说。“你看好,如果三分钟之内我们还不离开,这个电视机就要关掉了。”A在我耳旁悄声很有预见地说着,捅了我一下,拉我撤离现场。 

  跟是跟着A走的,我还是说:“就走啦?干吗不接着看?” 
  “看什么啊?看成龙挂在那里?我们再看下去,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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