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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手中的剑毫无光泽,想是木剑。只见陈竹韵与两个小婢战作一团,蹿高伏低,剑声霍霍,功力竟是不凡。
两个小婢边打边笑,不时大声嚷嚷,小姐也是如此这般,又嚷又笑。
看她们出剑招式,似是武当三才剑法,但又不全似,只见变化多端,轻灵奇巧,实是上乘剑法。
此刻陈子钰倒背双手从小楼出来,含笑边看边摇头:“你们嘻嘻哈哈,哪像个练剑的样儿,真是……”
陈竹韵倏地收了式子,抢着接嘴道:“真是女子学剑不成,辜负了老朽绝技,唉……”
这大概是学她爹的口气,你瞧她还用一只玉手,捻那颏下假想的短须呢。
钟吟莞尔一笑,心想,这陈小姐初见稳重端庄,却原来也是顽皮得很哩!
陈子钰笑道:“真是越大越不像话了,竟学起你爹的腔调来了……”
陈竹韵一个纵跃到了爹爹面前,撒娇道:“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连珠炮似地,连说了十几个“都怪你”。
陈子钰讶道:“你无规无矩,怎么倒怪起我来了?”
“嘿,老爷,你还不知道这丫头的意思?”一个慈和的声音说道,“她是说都是你宠坏了的,不就‘都怪你’了吗?”
这是陈夫人,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看样子也懂武功。
陈子钰大概没想到女儿会有此一说,不禁哈哈朗笑。
此时梅香那丫头看见了钟吟,便小声对小姐道:“钟相公在那边厢呢。”
“什么?”小姐一惊,“他出来了?”
扭头一瞧,可不是,人家正站在那边笑呢,一定看见自己刚才那副不稳重的样子了,羞得她赶紧低下粉颈,不作声了。
陈子钰觉得奇怪,顺她刚才一望的目光瞧去,原来是钟吟在那里。
钟吟赶紧走过来,向陈氏一家见礼。
陈子钰便邀他进屋小坐,竹韵母女相陪。
陈子钰道:“今日贤侄气色好些,老夫本欲请大夫来为贤侄诊病,只是贤侄显是内家掌力所伤,不如由老夫配些补药服下,再观后效如何?”
钟吟道:“多谢老伯,如此甚好,小侄姓名切不可为外人道,大夫不请也罢。”
夫人吴玉兰奇道:“贤侄何出此言?莫非犯了命案官家追捕么?”
钟吟道:“伯母误会了,小侄并非触犯官府,实乃逃避仇家,以免替府上引来灾祸。”
吴玉兰柳眉一拧:“贤侄休要如此说,愚夫妇倒也不是怕事之辈呢!有什么了不起的仇家,你就道与奴家知道。不过,观贤侄神态,不像武林中人,又怎么与武林人结仇呢?”
陈子钰也道:“不瞒贤侄,老夫对此也有疑问,贤侄不妨说出来,老夫与你参详参详。”
钟吟便将神魔教肆虐,劫财害命,决战太湖边,以及金龙帮事变等简略说了,省去自己独战屠龙太保以及有关“凫”的细节。最后说自己被人诱至长江边,遭人击伤……
陈子钰惊道:“怪不得老夫初听贤侄自报姓名时,就觉得耳熟,但贤侄相貌不像练过武功的样子,以为不过与侠义会会主姓名音同而已,想不到这声名鹊起的侠义会会主,竟真的就是贤侄,老夫走眼,失敬了!”
钟吟赶紧谦让一番。
陈子钰又道:“九龙镖局与神魔教剧斗之事,已传遍江湖,这些露面的魔头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武林又该遭大劫了!”
吴玉兰也十分震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钟吟道:“小侄不能在府上久留,风声传出,实在不利。”
陈竹韵忍不住插言道:“钟大哥也未免太多虑,那些魔头不来则已,来了就让小妹会会他们!”
真是初生犊儿不怕虎,她对江湖的残酷血腥一点也不懂。
陈子钰道:“竹儿,不要小瞧了这班魔头,一个个都是功臻化境的绝顶高手呢,岂是你女孩儿家能对付得了的?也不怕你钟大哥笑话。”
钟吟怕竹韵不高兴,忙道:“贤妹义薄云天,小兄万分感谢!”
陈竹韵听了,不禁灿然一笑。
吴玉兰道:“贤侄尽管在此养伤,待奴家关照下人,不泄露贤侄在此也就是了。”
陈子钰道:“老夫虽久已退出江湖,但功夫并未撂下,若有人敢到此寻衅,老夫少不得与之周旋一番,贤侄尽管安心养伤!”
钟吟见一家人如此仗义,心中感激万分,但他决不想把火引到这里,破坏了陈家富足安然的宁静生活,卷入到江湖是非中去。若想如此,他就应该尽快离开陈家。
陈子钰见他一时无语,似猜到他的心意,又道:“贤侄不必顾虑牵连陈家,侠义会维护江湖道义,连一些久已退隐的高人,也重出江湖,不顾个人安危与邪魔周旋,老夫又何尝不能效法几位前辈,为武林道义微尽薄力?再说老夫当年护镖行走江湖,免不了与盗匪交锋,哪有不结下冤仇之理?别看老夫平日似甚悠闲,其实也随时防备着别人上门寻仇呢。人生在世,何惧之有?大丈夫岂能为宵小屈膝!”
此番言语说得慷慨激昂,令钟吟激动不已,不禁起立深施一礼:“老伯忠义,令人感佩,伯母贤妹不让须眉,小侄所受深恩,一生难报,但愿……”
陈玉钰笑道:“贤侄又来了,老夫不让你说下去,还是让老夫再用金针助你康复吧。”
于是两人回到钟吟下榻客室。
替钟吟检查背上伤势后,陈子钰十分惊异,问道:“这伤处肌肤冰冷依旧,似无好转之象,贤侄可能运气调元?”
钟吟摇头苦笑:“真气阻塞,无法归元。”
陈子钰沉思片刻,面色凝重,道:“贤侄,你识得此掌是什么功夫吗?老夫似觉有毒呢,而且毒已更为深入!”
钟吟道:“小侄按当时中掌情形判断,可能是阴魔追魂掌。”
此言一出,惊得陈子钰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阵沉默之后,陈子钰似下了决心。
他道:“不瞒贤侄,老夫这一手金针过穴,乃当年走镖时为一异人所传,医治内伤确有神效。但在船上时,老夫只为你针治过五次,当时你神志昏迷,不敢刺穴太深。如今你身体已有好转,老夫想冒险一试,以金针打通伤处筋脉。但此法进针较深,拿捏不准,太浅则无效用,过深反伤了筋脉。但贤侄掌伤若不及时治疗,后果严重,所以只得冒险一试,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钟吟毫不犹豫答道:“但凭老伯施为,小侄衷心感谢!”
陈子钰正色道:“此事非同小可,老夫也无十成把握,万一伤了筋骨,一身功力将废,形同常人,贤侄还是三思而后行!”
钟吟知道中了阴魔追魂掌,伤处蓝色,一旦转为紫色,便一命呜呼。此外,即使中掌时伤势较轻,但也无药可医。如今陈子钰既有办法,哪怕只有三成两成把握,也值得一试。
当下便把此理说了,表示决心已下。
陈子钰随后便匆匆走出,不一会儿手提诊箱,和夫人小姐一块到来。
钟吟慌忙要穿衣服,却被陈子钰止住:
“不必如此,老夫要他们娘儿俩协助下针呢,你就盘膝坐好吧。”
钟吟依言坐好,脸上泛红。
陈竹韵也有些羞赧,直把头低下。
陈子钰道:“贤侄注意,老夫下针时,须你伯母在肩井穴上注入内力,以迫出伤毒,老夫针插完后,也要以内力从金针上注入,贤侄要抱元守一,不可分神。”
钟吟惊道:“小侄怎敢劳伯母施以内力,这岂不是伤了伯母贵体么?万万使不得……”
吴玉兰道:“贤侄不用多说,为了治伤,耗些真元又有何惜?不过十天半月也就恢复了,快快来,归元守一吧!”
钟吟知已情不可却,只好闭上双目,抱元守一,不再说话。
陈竹韵取出针囊,捡了一根长针,递给老父,心中十分紧张地盯着老父的动作。
陈子钰深吸一口气,将长针一根根慢慢捻入伤处的风门穴、曲垣穴、大椎穴等处,然后再一根根慢慢地捻。
他小心翼翼,丝毫不敢大意,一遍捻深后,再来一遍,每次不过一分。如此循环,终于超出了一寸。
金针插定后,示意夫人,两人同时,一在肩井穴,一在大椎穴,以两根手指捻住针尾,然后功运双指,将内力贯注进去。
钟吟在金针入肤时,丝毫未有感觉,直到针尖深入寸半后才开始有痛麻之感,针尖再深入二分后,直觉背上仿佛爬上了万千蚂蚁,直叮得他麻痛至极也难受至极。随后,两股柔和的气流进入肩背,立即减轻了麻痛之感。渐渐,那四处分散了的真气,似乎也在体内窜动,好像要从穴道奔涌而出,这种难受的胀热之感,似比麻痛还要为甚。
他被折磨得无法抱元守一,好几次都欲叫出声来。
猛听耳边一个娇俏的声音轻声道:“大哥千万要忍住,快用本门心法收束真气,千万不能乱了心神!”
声音虽轻,但却焦急万状。
钟吟不禁惭愧万分,立即默念本门心法,一遍又一遍,承受住了体内的痛苦,真气似乎才慢慢可以收敛些。以后就这样一点一滴地积累,痛苦也随之一点一滴减轻,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像是过了一万年吧,忽觉真气已纳丹田,全身血脉流通无阻,全部痛苦消失,一股说不出来的舒畅感觉布满全身,受阻的穴道似乎也畅通无阻了。他又运行三十六周天,内力虽已能聚丹田,但功力仍大不如以前,想是损耗过份的缘故,伤了精元,只要调息一段时日,勤练内功心法,不难恢复,当下大喜过望,对陈氏一家深恩更是铭感肺腑。
他徐徐吁了口气,慢慢睁开双眼。
陈子钰夫妇已经不在,想是回房调元去了。只有陈竹韵却坐在窗前椅上,捧着本书看。
他轻轻一跃下床,一揖到底:“有劳贤妹,小兄无限感激!”
惊得陈竹韵跳了起来,一看他病容全除、精神抖擞的样儿,不禁欢呼道:“大哥,你康复了,我赶快告诉爹妈去!”
话未说完,人早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