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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美了。”我说。
“这就是单极,”达克说,“只是粗略的演示像。”
“‘日出’鱼雷的弹头。”
“是的。”瓦森走进图像,指出它的一些特征,“它的结构和原子核差不多。外壳是W和Z玻色子。在里面的某个区域,弱原子核和电磁能结合在一起。但强原子核的相互作用还是很明显。在这个中心区域——”他拥住那颗白色小星星,“——可以达到最大的结合……”
“就是用这种武器,”达克握紧拳头,“我们才在‘糖块’上炸出了一个大洞。”
“但付出了高昂的代价。”瓦森推开单极鱼雷,给我们看了一场战术演示。那是银河系的中心区域——绵延的旋涡紧紧围绕着这个区域。上面刺眼的蓝光表明这是一个人类的前沿基地,像592基地一样。埃克希里人则被包围在中心。
在那里,战斗正在激烈地进行着。蓝光一波一波推向中心,冲破了发着冷冷红光的埃克希里人防线。
“这是下一阶段的战争。”瓦森说,“在将来,这些进攻有极大的意义。我们最后将冲破埃克希里人的防线,到达中心——或者说,通过对未来的预测,这种结果是有可能的。但我们在很多场战斗中付出了巨大牺牲。”
达克说:“这些牺牲,难道都是因为我那颗鱼雷?”
“是的,因为你的不明智。你首次使用了单极鱼雷,使埃克希里人知道了我们的秘密武器。我们本来不想在‘雾’这场战斗中过早使用这种武器,所以才下了撤退命令。但你违抗了命令。攻击冲锋线严重影响了更上一级的决策。”
“我根本不知道有什么更上一级的决策。”
“但是,如果理智地判断,你应该想到这种可能性。你的错误将招致巨大的很失和人员伤亡。托尔曼数据证明了这一点,你的判断是错误的。”
银河系图像坍塌成了一个个像素。塔科呆呆地站在我身旁,达克也沉默不语。
瓦森对我说:“少尉,我知道这样做对你来说很难。但也许你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让你担任起诉人了。”
“我想我明白了,长官。”
“你能接受我们的判决吗?”
我想是的。但如果我是达克.在那样激烈的战斗中,我又能怎么做?当然了,做出和达克一模一样的事。而这种事必须禁止,以避免未来的巨大灾难。我当然会接受委员会的结论。我还能做什么呢?这是我的责任。我们必须完成法庭质询,看来有罪裁定是不可避免的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所有疑问都该烟消云散了。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又使我迷惑不解。
瓦森站在现在的我和将来的我中间。“我们将要作出一个严厉的制裁。”
“我确信达克舰长——”
“对不起,少尉。是对你。”
我知道我不会被海军部开除。但他们会在我的档案里放进一封申斥信。我再也当不成舰长了——甚至有可能再也无法担任太空勤务。
不仅如此,我和塔科生育孩子的申请也不可能得到批准。
发生了太多的事,我一时几乎难以承受。根据瓦森的叙述,我开始理出了一点头绪。为了改变未来,你必须从现在就开始行动。对达克我们已无法改变,她会用她的余生来承受自己所做的一切。但是,为了这场战争,我的生命将会被抛弃。
我看看塔科。他脸色苍白。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建立起真正的关系——没有真正有过那个孩子——然而这一切却已经失去了。和许许多多被瓦森一笔勾销的未来一样消失了。
“真像爱情故事。”我说。
“是的。真倒霉,大桶脸。”
“是的。”我知道我们马上就要分开,或许永远没有机会谈论这事了。
塔科转向瓦森,“长官——我必须问一下——”
“你不会有什么大变化,少尉。”瓦森柔和地说,“你仍然会在未来担任‘火炬’的副舰长——你会成为一名能干的军官——”
“但仍然要死在‘雾’上?”
“是的。非常遗憾。”
“用不着抱歉,长官。”他居然好像松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敬重这一点。
达克直直地看着前方。“长官。别这么做,不要抹掉我们的光荣。”
“我没有其他选择。”
达克的脸扭曲着,嘶声道:“去你妈的委员会。你们坐在金巢里,像心胸狭小的上帝一样决定着我们的命运。难道你们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们的行为吗?”
“一直在怀疑,舰长。”瓦森悲哀地说。
空气紧张得凝固了。最后,达克道:“好了,看来,我现在冲到了另一道冲锋线。我的一生都将不复存在,我甚至不能挨一枪完蛋大吉。”
瓦森扶住她的双肩。“我们会照顾好你的,你不会孤独。来自消失的未来……这样的人有许多,有的甚至来自比你更远的下游。他们的许多事迹非常——有意思。”
“可是,”达克生硬地说,“我的前程结束了。”
“是的,那是自然。”
我看着达克,“那么,我们丧失了一切。”
“对我们来说,没有丧失一切。”她痛苦地说,“对我来说,发生的一切已经发生了,永远不会消失。”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她露出扭歪了的笑容。“换了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因为值得,少尉。因为我们打击了埃克希里人。还因为,哈玛——我们的儿子——献出了他的生命,用最值得的方式。”
我终于理解了她。
毕竟我们是同一个人。我从小就被灌输“平安活到老是不光彩的”——即使是现在的达克,仍然受这种思想的影响。她不想做一个活下来的英雄。
她让哈玛实现了自己的梦,尽管违反了规定,尽管有损人类的利益。她甚至忌妒年轻的哈玛的自杀,那么荣耀。
达克还想说什么,但我转身走开了。我不愿意和老了的我讨论丧失的生命。但我还是有些高兴——尽管因为从未有过的犯罪而声名扫地;尽管我的军人生涯前途黯淡;尽管失去了我从不知道的孩子;尽管我本来有可能和塔科的关系已经破灭——我仍然很高兴,因为我不会陷于面前这个人的极端利己主义。
我是不是太残忍了些?达克失去了她的生命,她的记忆,她的成就,以及所有对她来说极为重要的东西——那些使她之所以成为她的东西。但我就是这种想法,我无法控制自己。毕竟,我永远不会再经历这一幕了:站在房间的一角,看着我自己的脸。
我不会和达克分开,罪恶感和自我认识把我们连在了一起,比父母和孩子的联系还紧密。然而我是自由的。
塔科又问了一个问题:“长官——我们会赢吗?”
瓦森面无表情。他拍拍手,我们头上的图像马上变了。
场面好像大了许多。
我看见了比星星还多的舰队,行星在燃烧,恒星也在闪耀的亮光中死去。银河系充满了那些深红色星星的阴魂,像燃尽的蜡烛一样到处流淌。我还看见了一些人——我从未听说过的人:他们孤独地悬浮在空荡荡的星际空间,在星星之间游走。在这个陌生而复杂的太空中,他们像神一样穿行,全身发光,赤身裸体。
我还看见无数的人在死去。
瓦森说:“在以后的几千年,银河系的中心将有一场关键的决战。许多历史都会在那点改变。而且,还会有更多的不确定性。在越远的下游,视线会更模糊,人物也更陌生。人类……有可能走向荣耀的未来,也有可能走向失败——甚至灭绝,人类所有的一切可能全部丧失。”
达克、塔科和我面面相觑。我们的命运纠缠在一起。但我敢打赌,我们三个人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幸好我们仅仅只是海军战士,轮不到我们来对付这些问题。
这就是结局。正式的法庭审判时间到了;会议该结束了。
但我还有一些疑问。“委员——”
“什么事,少尉?”
“我们的意志是自由的吗?”
达克舰长做了个鬼脸。“哦,不,少尉。我们都不自由。我们有自己的职责。”
我们走出地图室。那里,还没有实现的未来像飞蛾的翅膀一样闪烁着。
①天文单位,1秒=3。26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