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女厂长说:“赚是赚点,但家大口阔也难呀。给你们六千吧。”
毛纺厂厂长最痛快,一提赞助便答应给六千。然后说他有个侄子在餐馆当厨师,问剧组能不能将他借调出来。沙风说:“当然可以。只要他们餐馆肯放,我让他来干剧务。”毛纺厂厂长说:“放是没问题的。他们餐馆通过他找我们厂赞助两千块修门面,我明天就答应他们。我给了他们面子,他们还能不给我面子?”
李亚说:“就是。这一来就没问题了。”
毛纺厂厂长请吃了中饭。副厂长、书记均来作陪。八菜一汤皆美味佳肴。但没上酒。书记说整党之后有明文规定不许摆酒席,就只好在菜上下了点功夫,无酒不成席,这还是叫作便餐。厂长介绍说沙风是青年编剧,李亚是副导演兼制片主任且是谁谁谁的儿媳妇。一桌陪客便都嚼著肉啃著鸡腿说:这样才貌双全的女人也只有他的儿子配享受。
请来的导演是大电影厂科班出身的导演。虽因反右和浩劫之故平生未导过一部电影,但工龄在那儿搁著,谁还能否掉他的导演头衔不成。导演姓白,便将艺名起为“白黑”。沙风说:“这名字太棒了,令人过目难忘。”沙风的奉承虽说很叫人发自内心的舒服,但白导演在接受不接受这个片子问题上还是考虑了很久。毕竟不是正经八百电视台前来请的。而是“野鸡”班子(电视台的人都这么称呼他们系统之外的电视剧组。称呼时必然同时仰著头大笑几声)。不过当李亚又认真地谈起“爸爸”对这个摄制组的关心以及劳务费可比别处高两倍且节省的话还可分钱之后,白黑导演便不再迟疑了,大腿一拍说:“不看别的,就冲著你们俩的真诚我也干定了。今年以来好几家电视台请我搞巨片我都没同意。连谢晋找我合作我都回绝了。”
然后又请演员。自然挑漂亮的请。白黑导演在外表美和气质美的问题上与现今流行的以气质美为美之第一的观点全然不一样。白黑导演认为关键还是在外貌上。人的容貌本身就具有极高的欣赏价值。一个美人的出现能使观众忘掉一切地盯住她不眨眼,甚至剧完了还恨不能砸开电视瞧瞧那美人还在里面否。有了美人,其他情节也好,道具真伪也好,思想深浅也好,都无所谓。美能战胜一切。
白黑导演将他的“美学”观念同沙风李亚谈了一夜,令此二人茅塞大开,极点头称是。三人齐心合作,果然寻得漂亮无比之男女演员,个个皆搔首弄姿极尽媚态,实在让人百看不厌。暗想若在动物园,足以令其它动物嫉妒大自然对人的偏爱而肝火大发且致死。这也正是动物园铁笼内有各类动物而无人的重要原因。
摄制过程顺利得没什么情节。说好三万元若用不完便停机后分红。为此从导演到剧务勤杂人员个个皆以勤俭为本。饰一号角色的女演员亦宁可住四人一间的屋子而放弃了昔日必住的单间。沙风见此便几次对李亚摇头赞叹说:“我们的演员同志多么可爱呵。谁说她们都贵族化了?让那些说闲话的人来看看,看看我们演员们的心是怎样贴近人民的,是怎样和人民保持一致的。”
李亚说:“是呀是呀。她们在成才之后仍能保持劳动人民朴素的本色,真是难能可贵。”
李亚在说了难能可贵之后,忽然想到豆儿,便咚咚地跑去给豆儿挂了个电话,请豆儿来写一写他们的摄制组,写一写天才的导演和可爱的演员。豆儿说:“有酒有肉招待吗?”
李亚说:“别那么俗气。看贝贝的面子上来一趟吧。”
豆儿说:“贝贝?”然后说,“好吧,我来。”
豆儿如期到达,依次采访了导演编剧主要男女演员。完后,李亚说:“怎么样?我的阵容如何?”
豆儿说:“亏得你的勇气,也亏得他们的勇气。”
李亚说:“别朦胧诗了。”
豆儿说:“我估计这剧一播出后很多人要开始忙碌了。”
李亚说:“忙碌什么?”
豆儿说:“拍卖电视机。”
李亚有一段时间常跟沙风一唱一和嘲笑豆儿为“伪预言家”。《情与血的抒情》播出了,可拍卖电视机的场面并没出现。恰恰相反的是,临近国庆,家家商店都投放一批彩电上市,为此家家店门口都挤著一群群的人打听投放多少台什么牌子,均言豁出去排一通宵队。
但豆儿毕竟还是够朋友的。豆儿为《情与血的抒情》写了拍摄花絮。花絮之一谈了李亚。那一晚李亚亦光一起去亦光爸妈家吃饭,亦光爸爸说:“李亚,你怎么到电视剧组当副导演了?”
李亚说:“现在不是人才流通吗?我觉得我的才能更适合干导演,所以我不愿意束缚自己。我要走自己的路,自己设计自己。”
亦光爸爸说:“现在的青年的确敢想敢干,比我年轻时有出息。李亚,我支持你。但有一点,不许到处打我的招牌。”
李亚说:“我要想打您的招牌早就求上您了,也不等今天您看了报纸才知道。我就是要自己闯荡一番,让您在我的成就面前吓一跳。”
亦光爸爸笑笑,说:“挺自信嘛。但是在外面要谦虚。”
第二日亦光爸爸即打电话找广播电视局局长,说是据了解展览馆有一个女讲解员,很年轻,最近还导了一部电视剧,听说还不错。这样的人才,不能随便浪费。现在电视剧队伍人才奇缺,可考虑让她归队的问题。局长立即说马上研究。
电视剧部主任副主任及在家导演雷厉风行调看了《情与血的抒情》。自片头开始便“妈妈的”骂起,一直骂到剧终。一个叫叶子的导演说:“这,这,这,这叫我再提‘导演’两个字就象提‘屁股’两个字一样,首先想到难为情。”另一个叫家伙的编辑说:“电视剧搞到这地步就有希望了。老话说红肿之疮不及化脓。脓一穿头,就自会长出新肉。”主任姓吴,说:“别说得让人起鸡皮疙瘩,明天把李导演请来。”叶导演说:“真调来?”吴主任说:“组织上决定的事,不想执行也得执行。”
不几日李亚便在电视剧部上了班。头一天露面时,那个叫家伙的唤了她一声“李导演”之后,便向那个叫叶子的人说:“叶子,你从今天起提起‘导演’就象提什么一样呀?”一屋人全笑了。笑得很响。李亚也格格地响著嗓子笑。
三万块钱自然没用完。众人各各分得几百作鸟兽散。临别时,纷纷对李亚说:“李导演,以后你导戏的机会多了,可别忘了我们是你的第一批道具。”白黑导演亦激动万分,说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象李亚这么配合默契的副导演,总是那么谦虚地以他的意见为主,从不多说一句。这话叫李亚感动得流了眼泪,连说希望下一次再合作,劳务费还按这次一样付。白黑说,一言为定,一言为定!
李亚的生活又揭开了新的一页。李亚很自信地对亦光说:“世界正是为我这样的人准备的。”
亦光忽而说:“你的腿不是被车撞了吗?”
◇五◇
“……老实告诉你,我依隐玩世,诽谑人间,也已乏了。我欣喜你来,因为我在饶舌之中,感觉寂寞,在絮絮之中,常起寒栗,我遨游于孤魂之间,看那些孤魂在梦中做扒手,互相偷窃,我欣喜你来,因为对他们,我常戴著俳优的假面具,我为他们学会傻笑的艺术。我凭这傻笑面具,与他们往来。……”
豆儿近日常练字。见书便不择段落地拈来一些,在纸上写得龙飞凤舞。报社一直没给豆儿发名片。豆儿常羡慕李亚见人便掏出一香喷喷之名片让人放鼻前又嗅又闻的派头。每遇此时,豆儿却不得不捉虫般在人家的笔记本抑或小纸片抑或手掌心留下自己的尊姓大名。名片没有,这种事就还得继续下去。豆儿虽说大学已毕业,钢笔字却写得歪歪斜斜,如同乡下民工盖房子搭的脚手架,令人一见便产生片刻即倾的感觉。字者于文章如人者之衣裳。豆儿若想文章漂亮便不得不挤出许多时间练字。
那日正练著,田平来。田平已寻得未婚妻了。亦是开出租车的。田平说我俩是地道的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田平翻翻豆儿抄的书,说:“没意思。不如这个。”便掏出适才在小摊上买的一书递给豆儿,又说:“专讲吃喝玩乐的。你先看,再教我。”豆儿说:“你这几日忙什么?”
田平说:“公司动员我们参加市里组织的集体婚礼,说是外国人要参观。”
豆儿说:“这倒好,可以省下酒席了。”
田平说:“省什么,婚礼完了自己再办一次。”
豆儿说:“岂不结两次婚了?”
田平说:“何止。星期天还让我们新郎新娘穿好服装在文化宫预演一次呢。怕外国人来了嫌站得不整齐。这就三次了。”
豆儿说:“有趣。新娘子能结一次换一次就好。”
田平说:“不行呀,肚子里已有了我的种。若是个儿子,换给别人岂不可惜。”
两人便大笑。笑完,豆儿说:“星期天我去欣赏欣赏结婚彩排。”
田平去后,豆儿信手翻阅他留下的书。读至金圣叹与其朋友在阴雨之中居庙宇而计算人生最快之事时,豆儿大为倾倒,便又抄文练字。
“夏七月,赤日停天,亦无风,亦无云;前后庭赫然如烘炉,无一鸟敢来飞。汗出遍身,纵横成渠。置饭于前,不可得吃。呼簟欲卧地上,则地湿如膏,苍蝇又来缘颈附鼻,驱之不去。正莫可如何,忽然大黑车轴,疾澎澎湃之声,如数百万金鼓。檐溜浩于瀑布。身汗顿收,地燥如扫,苍蝇尽去,饭便得吃。不亦快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