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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之书-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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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故事(2)

     
    六 

    我沿着赛纳河漫无目的地溜达。那些沿河排开的小书摊都关了,木箱上着锁,大概要等周末或夏天再开张。我纳闷,这古老行业是怎么延续下来的,换个国家早就绝迹了。这恐怕和法兰西民族怀旧、追求闲暇的倾向有关。而闲暇是一切创造的必要条件。如今闲暇正消失,据说是为了追求所谓物质上的舒适,其实闲暇正是舒适他祖宗。在现代化暗夜中,人们忘记了光源。 

    我拐进卢浮宫(Louvre)内的小广场。时间尚早,没有几个游客,贝聿铭设计的玻璃金字塔闪着幽暗的蓝光。这座宫殿诞生于十一世纪未,是奥古斯都(Philippe Augueste)国王在十字军东征时,为保住自己的王位下令修建的一座城堡。后来每个皇帝都按自己意志顽强地改造它,以致面目全非,没什么个性。说实话,我不怎么喜欢这宫殿,让人压抑。依我看,作为法兰西骄傲的同时,它也多少反映了这民族的弱点——虚荣和夸张。 

    在温州街的小吃店点了春卷、敲鱼面和青岛啤酒,边吃边喝边看中文报纸。饭后回住处睡午觉。我被吵醒,有人在街上高喊我名字,我睡意朦胧地大声应和,此起彼伏,像在两个山头上对歌。有人砰砰砸门,是Y。我睡前把电话挂断,门口的对讲机又坏了,他在车里等得不耐烦,喊上门来。 

    他总拎着鼓囊的塑料袋。我问他整天拍皮包是不是到了憎恨的地步。“没有的事儿,那是老子的饭碗。”他摆摆手,手中烟卷上的灰散在桌上。 

    拍包是周期性的,活忙时几个月连轴转。一旦完了事,则跟金鱼一般悠闲。他那消磨时光的方式特别:中午起床,先买份中文报纸,进咖啡馆从头读到尾,然后去下围棋。有个四川饭馆离我住处不远,他整天泡在那儿。黑子白子中,我猜他多半执黑子,代表夜,与白天缠杀。而在棋艺上他毫无长进,如今连他徒弟都让他四子,他还不一定能赢。 

    一个朋友从德国打电话给Y,说到他的处境:“你他妈的这不是跟历史开玩笑吗?想想看,一个朝代好几百年,一个人能活多久?最多几十年。你这么一折腾,哪辈子才能熬到头……”Y嘿嘿笑着,不答。依我看,他就是要跟历史开这个玩笑,这是他的命。他消磨时光的方式肯定与此有关。 

    七 

    C是我的法文译者,在巴黎七大教中国文学。她多年前离了婚,独自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她是法国人,多年前嫁给了中国人,故有个中国姓氏,离婚后仍保留下来,好像是她跟中国的最后联系。 

    我们一起出去吃午饭。太阳像手电筒晃了一下,就消失了,天又阴下来。漫长的冬天过后,巴黎的春天简直像开玩笑。她那身讲究的毛料外套,是从露天市场上廉价买来的。按她的话,“都是大裁缝做的。”说这话时她眼会发亮。她没有法国职业妇女那种虚荣。家中大多数家具是她从街上捡来的,不配套但还算和谐,好像由孤儿组成的家庭。 

    C的性格中有一种悲剧性,而这种悲剧性又被日常生活的琐碎无聊掩盖了。总的来说,这个世界对女人极不公平。女人追求的是感情生活,而一次感情或婚姻的失败往往就会毁掉其一生。C又恰恰是那种完美主义者。我从未见过她的中国丈夫。他们的恋爱史,是和六八年的革命大火连在一起的。他们厌倦了暴力,搭车到西班牙去玩。每回讲起这故事,她脸上会泛起红潮。 

    我以前来巴黎常住她那儿。她家在巴黎郊外某小镇一条名叫希望(Esperiance)的僻静小街上,院中有花坛和一棵大柳树。当年她买的房子很小,由于孩子们对空间的需要,房子不断扩建,多半是靠她自己的双手,由于经费短缺,不得不经常停工待料。女儿长大搬了出去,房子尚未竣工转眼已空荡荡的。 

    这条街并没给人多少希望。两年前的飓风把大柳树连根拨起;接着由于连年干旱地基倾斜,房子出现了巨大的裂缝。虽说有保险,但加固工程旷日持久。更倒霉的是,她喜欢跳芭蕾舞,可两条腿拒绝合作。左腿膝盖的半月板刚做过手术,她像只受伤的鸟连蹦带跳好几个月,右腿又出现类似麻烦…… 

    如今她坐在危楼中备课翻译。她本来就是那种紧张型的人,这世界又偏偏跟她过意不去。但她自有办法,除了跳舞,她还写诗搞摄影。至少在审美的意义上,她表达了对命运的抗辩。 

    八 

    两年前一个夏日早上,一个住巴黎的朋友带我们去散步。在通向巴黎圣母院的桥上,兴之所至,他用手机给住在附近的O打了个电话。O正好在家,约我们上去坐坐。她年近七十,第二代白俄移民,寡居,本人学过中文,曾是联合国《信使报》主编。我们一起在朋友家过过新年。她反对著书立说,认为写作本身多少带功利色彩,而世界上最伟大的东西是不见诸于文字的,比如基督和孔子的思想。 

    她家紧靠赛纳河,水面折射的阳光映在玻璃上,动荡不安。她穿着睡衣,花白的头发披散着。她说她病了,把我们让进卧室,拿出几个高脚杯,斟满粉红色香槟酒。她家像个小型的人类学博物馆。卧室桌上放着骷髅,茶几是一块缅甸古墓的棺材盖。 

    待我们坐定,她说起上周末的一个插曲,手舞足蹈。她不久前接到邀请,请她去看俄国侨民演的高尔基的话剧《在底层》。拎着两瓶香槟酒,她好不容易在一条小街找到那个废弃的地窖。 

    “它叫天堂街(rue du Paradis),多有讽刺意味。”O怪笑着说。 

    住在里面的俄国人,衣衫褴褛,眼珠子紧盯着她手中的两瓶香槟酒。她这才发现她是惟一应邀的观众。没有舞台没有灯光,几乎每个居民都是演员。他们走来走去,台词脱口而出。那哪儿是什么话剧,正是生活本身。 

    演出结束了,她留下来跟他们一起吃饭,只有面包和盐。她带来的高级香槟酒刚打开盖,顿时被喝得精光。那些眼睛在昏暗中转动。“很多年没喝过这样的好香槟了。”有人咂巴着嘴说。坐她旁边的是个年轻妓女,她用身体和男人交换面包。那些人在俄国几乎个个都是专家教授,居然有人用中文背王维的诗,有人用希腊语援引亚里斯多德的话。 

    最后O花两千法郎买下《在底层》的道具,那是个用从垃圾箱里捡来的材料加工而成的斗篷。O搂着它,在屋里踱来踱去,讲述那插曲的最后部分。分手时竟有点难舍难分,她那十月革命前的俄国贵族口音让他们着迷。他们盼她再来作客,最好能多带上几瓶好酒。说着说着,她突然把斗篷披在自己身上,像个古老的俄国精灵。 

    九 

    巴黎是个很难描述的城市。那些敢于描述巴黎的人八成都是游客。他们像牛一样被导游或旅游书牵着鼻子走,因为时间短又不懂法文,自由放牧的可能性很小。旅游正在成为一场人类灾难。单说这旅游文化,就比口蹄疫之类的传染病都厉害。如同戏法,它把假的变成真的,历史变成现实,游客变成居民,白昼变成黑夜,哭变成笑,或者刚好相反,依我看,旅游多少有点儿像我们当年的大串连,只不过背后操纵的是资本。要说资本这玩意儿,看不见摸不着,但闹心。据说若有一天中国成为中产阶级社会,每人都盘算到巴黎走一遭的话,那么巴黎每天要额外接待两千万游客。 

    我从住处出发,穿过市政厅广场和赛纳河,穿过城中之城塞特(Cite)岛,到达左岸的拉丁区。北京和巴黎同是皇城,但少有相似之处,而巴黎倒是让人想起上海。也许正如法国这个词(France)是阴性的一样,巴黎带有一种阴柔之美。 

    其实人跟狗差不多,也主要是靠鼻子生活的。记忆深处,气味甚至比视觉更持久。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中写道:“……然而,当人亡物丧;往日的一切茫然无存之时,只有气味和滋味还会长存,它们如同灵魂,虽然比较脆弱,却更有活力,更为虚幻,却更能持久,更为忠实,它们在其他一切事物的废墟上的回忆、等待和期望,在它们几乎不可触知的小滴上坚韧不拔地负载着回忆的宏伟大厦。” 

    在海外久了,对故乡的记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抽象,而北京那独特的气味时不时浮现出来:冬储大白菜、煤球炉子的浓烟味、榆树开花时的清香味、夏天湖水的鱼腥味、胡同里厕所的尿臊味和烤羊肉串的辛辣味……巴黎的气味完全不同:处处飘散的咖啡香味、街头烤栗子的糊味、冬天雨中树叶的怪味、让人头晕的女人香水味、地铁里流浪汉身上的酒臭味…… 

    Y这两天反复跟我说,他是画画的出身,他要买个宽敞的单元,重操旧业。有一天拍不动皮包了,他能靠画养活自己。说此话时,他会激动地挥挥拳头,鼓励自己。 

巴黎故事(3)

    十 
    M从北大中文系毕业后分到区党校,再转到某编辑部当编辑。一九八四年他编了内部读物《新诗潮诗选》,这套书的出版影响深远,几乎就在此后,“今天派”诗歌得到了社会公认。 

    我认识M是在这套书出版不久,他约我去坐坐。他的单身宿舍在区党校那简陋压抑的建筑物三楼,潮湿昏暗,充满尘土味。他父亲是铁路工人,家在湖南一个偏僻的山沟里。我猜想,正是铁路给这个乡下孩子以梦想,并把他带向远方。他小个子,圆圆的脑袋,塑料眼镜缠着布。他说话快,字叠在一起,有时还会忽然脸红起来。 

    M八九年来到巴黎。九O年春我们在奥斯陆开会,决定复刊《今天》,他也从巴黎赶来。这生离死别的重逢,大家都很激动。但很快就发现,彼此之间变得陌生了。他总是处于亢奋状态,思路跟他的眼神一样浑浊。九一年初我到巴黎,M请我和另几个朋友去作客,在他台湾女友租住的单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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