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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端康成作品集-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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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上去。
从手腕到袖子深处,白皙得不协调,胖乎乎的,胳膊肘内侧突起扭曲

的青筋。像块又硬又厚的肉,菊治蓦地感到很意外。
“还是请她进茶室好吧。小姐已在客厅里坐着呢。”
近子有点故作庄重地说。
“哦,茶室里装上电灯吗?点上灯,我还没见过呢。”
“要不点上蜡烛,反而更有情趣。”
“我可不喜欢。”
近子像忽然想起来似地说:“对了,刚才我挂电话邀请稻村小姐来的时

候,她问是与家母一起去吗?我说,如能一起光临就更好。可是,她母亲有
别的事,最后决定小姐一个人来。”
“什么最后决定,恐怕是你擅自做主的吧。突然请人家来,恐怕人家会
觉得你相当失礼呢。”
“我知道,不过小姐已经到了。她肯来,我的失礼就自然消灭了,不是

吗?”
“为什么?”
“本来就是嘛。今天小姐既然来了,就表明她对上次的事还是有意思的

吧。就算步骤有点古怪也没关系呀。事情办成后,你们俩就笑我栗本是个办


事古怪的女人好了。根据我的经验,能办成的事,不管怎样,终究会办成的。”
近子那不屑一顾的口气,就像看透了菊治的心思。
“你已经跟对方说过了?”
“是,说过了。”
近子似乎在说,请你明确态度吧。
菊治站起身来,经过走廊向客厅走去。到了那棵大石榴树近处,他试

图努力改变一下神色。不应该让稻村小姐看到自己满脸的不高兴。
菊治望着阴暗的石榴树影,近子的那块痣又在脑海里浮现出来。他摇

了摇头。客厅前面的庭石上还残留着夕阳的余辉。
客厅的拉门敞开着,小姐坐在靠近门口处。
小姐的光彩仿佛朦胧地照到宽敞客厅的昏暗的深处。
壁龛上的水盘里插着菖蒲。
小姐系的也是缀有菖兰花样的腰带。可能是偶然,不过它洋溢着季节
感,这种表现也许就不是偶然了。
壁龛里插的花不是菖兰而是菖蒲,所以叶子和花都插得较高。从花的

感觉上看,就知道这是近子刚插上的。



翌日星期天,是个雨天。
午后,菊治独自进入茶室,收拾昨日用过的茶具。
也是为了眷恋稻村小姐的余香。
菊治让女佣送雨伞来,他刚从客厅走下庭院,踏在踏脚石上,只见屋

檐下的架水槽有的地方破了,雨水哗哗地落在石榴树前。
“那儿该修了。”
菊治对女佣说。
“是啊。”
菊治想起来了。自己老早就惦挂过这件事,每当雨夜,上床后也听见

那滴水声。
“但是,一旦维修,这里要修那里也要修,就没完没了啦。
倒不如趁不很厉害的时候,把它卖掉好。”
“最近拥有大宅院的人家都这么说。昨天,小姐也惊讶地说,这宅邸真

大。看样子小姐会住进这宅邸吧。”
女佣想说:不要卖掉。
“栗本师傅是不是说了这类话?”
“是的,小姐一来,师傅就带她参观宅内各个地方。”
“哦?!这种人真少见。”
昨天,小姐没有对菊治谈过这件事。
菊治以为小姐只是从客厅走进茶室,所以今天自己不知怎的,也想从

客厅到茶室走走。
菊治昨夜通宵未能成眠。
他觉得茶室里仿佛还飘忽着小姐的芳香,半夜里还想起床进茶室。
“她永远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啊!”
为了使自己成眠,他不禁把稻村小姐想成这样的人。


这位小姐竟愿意在近子的引领下四处看了看。菊治对此感到十分意外。
菊治吩咐女佣往茶室里送炭火,尔后顺着踏脚石走去。
昨晚,近子要回北镰仓,所以与稻村小姐一起出门了。茶后的拾掇,

交给女佣去完成。
菊治只需检查一下摆在茶室一角上的茶具是不是摆对就行了,可是他

不很清楚原来放在什么地方。
“栗本比我更清楚啊。”
菊治喃喃自语,观赏起挂在壁龛里的歌仙画来。
这是法桥宗达〔宗达(生卒年不详),江户初期的画家,擅长水墨画。〕

的一副小品,在轻墨线描上添上了淡彩。
“画的是谁呢?”
昨天,稻村小姐问过,菊治没有答上来。
“这个嘛,是谁呢。没有题歌,我也不知道。这类画画的是歌人的模样,

差不多都是一个模样。”

“可能是宗于〔宗于(?…939),平安时代36歌仙之一。〕吧。”近
子插嘴说,“和歌说的是,常盘松翠绿,春天色更鲜。论季节稍嫌晚了些,
不过令尊很喜欢,春天里常把它挂出来。”

“难说,究竟画的是宗于呢还是贯之〔纪贯之(?…945)平安时代36歌仙之一,撰集《古今和歌集》并撰假名序。〕,仅凭画面是难以辨别出来
的。”

菊治又说了一句。
今天再看,这落落大方的面容,究竟是谁,简直辨别不出来。
不过,在勾勒几笔的小画里,却令人感到巨大的形象。这样欣赏了一

会儿,仿佛有股清香散发出来。
菊治从这歌仙画,或昨日客厅里的菖蒲,都可以联想到稻村小姐。
“我在烧水,想让水多烧开一会儿,送来晚了。”
女佣说着送来了炭火和烧水壶。
茶室潮湿,菊治只想要火。没打算要烧水。
但是,女佣一听到菊治说要火,机灵地连开水也准备好了。
菊治漫不经心地添了些炭,并把烧水壶坐了上去。
菊治从孩提起就跟随父亲,熟悉茶道的规矩,但却没有兴趣自己来点

茶。父亲也没有诱导他学习茶道。
现在,水烧开了,菊治只是把烧水壶盖错开,呆呆地坐在那里。
茶室里还有股霉味,铺席也是潮乎乎的。
颜色古雅的墙壁,昨天反而衬出了稻村小姐的姿影,而今天则变得幽

暗了。
因为这种氛围犹如人住洋房,而却身穿和服一样。
“栗本突然邀请你来,可能使你感到为难了。在茶室里接待,也是栗本

擅自做的主。”
昨天,菊治对小姐这样说了。
“师傅告诉我说,历年的今天都是令尊举办茶会的日子。”
“据说是的。不过,这种事我全忘了,也没想过。”
“在这样的日子里,把我这个外行人叫来,这不是师傅挖苦人吗?因为

最近我也很少去学习。”


“连栗本也是今早才想起来,便匆匆打扫了茶室。所以,还有股霉味吧。”
菊治含糊不清地说:“不过,同样会相识的,如果不是栗本介绍就好了,

我觉得对稻村小姐很过意不去。”
小姐觉得有点蹊跷似地望了望菊治。
“为什么呢?如果没有师傅,就没有人给我们引见了嘛。”
这着实是简单的抗议,不过也确是真实的。
的确,如果没有近子,也许两人在这人世间就不会相见。
菊治仿佛挨了迎面射过来的、像鞭子般的闪光抽打似的。
于是,听起来小姐的语气像是同意这桩与菊治提亲的事。
菊治有这种感觉。
小姐那种似觉蹊跷的目光,也是促使菊治感觉到那种闪光的原因。
但是,菊治直呼近子为栗本,小姐听起来会有什么感觉呢?尽管时间

短暂,可是近子毕竟是菊治父亲的女人,这点,小姐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呢?
“在我的记忆里,栗本也留下了令人讨厌的地方。”
菊治的声音有点颤抖。
“我不愿意让她接触到我的命运问题。我简直难以相信,稻村小姐怎么

会是她介绍的。”
话刚说到这里,近子把自己的食案也端了出来。谈话中断了。
“我也来作陪。”
近子说罢跪坐下来,稍许弯着背,仿佛要镇定一下刚干完活的喘息,

就势察看了小姐的神色。
“只有一位客人,显得有点清静。不过,令尊定会高兴的吧。”
小姐垂下眼帘,老实地说:“我,没有资格进令尊的茶室呀。”
近子当作没听见这句话,只顾接着把自己想到的和盘托出,诸如菊治

的父亲生前是如何使用这间茶室的等等。
看样子近子断定这门亲事谈成了。
临走时,近子在门口说:“菊治少爷也该回访稻村府上。。下次就该商

谈日子了。”
小姐点了点头。像是要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蓦地现出一副本能

的羞怯姿态。
菊治始料未及。他仿佛感到了小姐的体温。
然而,菊治不由地像被里在一层阴暗而丑恶的帷幕里似的。
即使到了今天,这层帷幕也没能打开。
不仅是给他介绍稻村小姐的近子不纯洁,菊治自身体内也不干净。
菊治不时胡思乱想:父亲用龌龊的牙齿咬住近子胸脯上的那块痣。。

父亲的形象与自己也联系在一起了。
小姐对近子并不介意,可是菊治对近子却耿耿于怀。菊治懦怯、优柔
寡断,虽说不完全是由于这个缘故,但也是原因之一吧。
菊治装出嫌恶近子的样子,让人看来他与稻村小姐提亲是近子强加于
他的。再说,近子就是这样一个可以很方便地受人利用的女人。
菊治觉得这点伪装可能已被小姐看穿,于是犹如当头挨了一棒。这时,
菊治才发现这样一个自己,不禁愕然。
用过膳后,近子站起身准备去泡茶的时候,菊治又说:“如果说栗本的
命运就是操纵我们的,那么在对这种命运的看法上,稻村小姐与我相距很


远。”
这话里有某种辩解的味道。
父亲辞世后,菊治不喜欢母亲一个人进入茶室。
现在,菊治还是这样认为,如果双亲和自己独自一人在茶室里,都会

各想各自的事。
雨点敲打着树叶。
在这音响中,传来的雨点敲打雨伞的声音越来越近。女佣在拉门外说:

“太田女士来了。”
“太田女士?是小姐吗?”
“是夫人。好象有病,人很憔悴。。”
菊治顿时站起身来,却又伫立不动。
“请夫人上哪间?”
“请到这里就行。”
“是。”
太田遗孀连雨伞也没打就过来了。可能是将雨伞放在大门口吧。
菊治以为她的脸被雨水濡湿,却原来是泪珠。
因为从眼眶里不断地涌流到脸颊上,这才知道是眼泪。
开始菊治太粗心,竟忽然以为是雨水。
“啊!你怎么啦?”
菊治呼喊似地说了一声,就迎了过去。
夫人刚一落座在外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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