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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三个为旅店拉客的人走上前来缠住他们不放。为了避开那些人,他
们便和五六个乘客一起走进了一栋建筑物里面。原来这儿就是下山去小田原
的公共汽车的候车室。
“莫非他们打算又让汽车摇晃着继续走吗?”由于饥饿和疲乏,绫子的
眼睑开始打起了架来。再看看北海,只见他被那些拉客的人包围着,紧锁着
眉头,把手搭在候车室的火炉上取暖。
“这一带我熟悉着哪。去你们的吧,该怎么办随我好啦。”
由于那些拉客的人所带来的烦躁,他像是忘记了美惠子的存在一样断
然说道:
“就坐下班车回去算了。”
那些拉客的家伙有些诧异地盯着他们三个人看。绫子索性站起身走到
了外面去。那儿是湖上游览船的停靠码头,或许是因为昨夜的狂风还在天空
中大施余威吧,码头上的跳板被涌来的波涛冲打得摇摇晃晃的,让人感到冰
冷的湖水就要飞溅到自己的脸上。绫子就像是如梦初醒了似的,感到一股怒
火正冲上心头。
“为什么姐姐必须和北海结婚呢?”
这心中出人意料的声音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为什么绫子就没有想到呢?那个下着大雪的日
子,在学校的校园里,自己不是听北海明确地说过吗?
“如果说那也算是我不想和美惠子结婚的一种努力,又何尝不可呢?”
因为北海和美惠子的婚事是早已定下的,所以连绫子也是那么认定的。
难道这不既是一件极其自然的事情,又是一件极不自然的事情吗?一旦意识
到这一点,她不禁思忖到:
“这真是一次为了结婚的旅行吗?”
一想到昨天以来所发生的一切,不由得让人得出截然不同的结论:
“这或许是一次为了不结婚的旅行吧。”
绫子陷入了自己生自己的气这样一种奇怪的心态之中。正在这时,他
们又在叫绫子了。于是又在公共汽车的颠簸中开始了下面的行程。
“在下面的温泉休息一下,吃了午饭再走吧。”尽管北海这么说道,但就
在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在芦之湖温泉稍事停留时,汽车又开动了。转眼之间把
小涌谷也抛在了后面。
“请乘客们下车,换乘前面的那一辆。”
他们在宫下被迫下了车。终于北海把她们带进了不二屋饭店。
或许可以称之为西方人所偏爱的那种东洋趣味的吧,饭店的外观采纳
了神社和寺庙的风格,多少让人感到有些廉价和粗俗,但推开旋转门走进大
厅一看,会发现这儿不愧为一流的饭店。因为还不到吃茶点的时间,所以,
周围寥无人影,但那种寂静却带着镜子一般的洁净和清爽。北海让她们俩原
地站着,自己去找侍应生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绫子用手套拍打着桌子说道,“没准会在这儿住
一宿吧?”
“不知道。”
“我都想回去了。”
“是啊。”
“姐姐也想回去了吗?”
“可是,不是本来就要回去了吗?”
“真是无聊透了。”
“是啊。”
“刚才我就一直在琢磨着:这真是一次为了结婚的旅行吗?”
“这些事绫子还不懂哪。”
“你说我不懂?!”
“倒像是一次为了不结婚的旅行,对吧?”
绫子惊讶地看着姐姐:
“姐姐也是这么想的吗?”无意中她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但马上
又压低嗓音说道,“不过。。”
“你是想说,‘不过,既然姐姐明白,干吗还出来旅行呢?’对吧?”
“刚才当我望着芦之湖的湖水时,就在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姐
姐和北海就像是得到了神灵的启示一样必须得结婚呢?”
“其实并不存在着必须得结婚这码事。我这次出来旅行,倒像是为了向
绫子展示一种证据哪。”
“你说向我展示?”
“是的。”美惠子瞅了瞅绫子一眼,随即使劲地点了点头。正在这时,北
海从里面走了出来。
“真是让人惊讶,居然连收银台那儿也没有人。”
他把帽子和外套递给了侍应生,说道:
“请把茶和三明治送来。”
就在这时,从二楼的客房里下来了四五个客人。其中便有安德烈和照
子。绫子就像是目睹了某种邪恶的东西一样,想把头赶紧扭向一边。但照子
却爽快地跑了过来,寒暄道:
“哇,你也来了。前不久你送给我的花儿让我太高兴了。”
安德烈也离开了同行的那几个人,走到了绫子她们的桌子旁边。也不
知是对绫子还是美惠子,一个劲儿地重复着与那次舞蹈表演时一模一样的
话:
“谢谢,谢谢。”
安德烈的随行人员包括了一个不太漂亮、打扮素雅的法国姑娘和一个
寡妇模样,大约30 岁光景的日本女人,还有照子。所以在绫子看来,他们
就像是在进行一次龌龊的旅行一样。她甚至想问道:
“照子在其中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呢?”
照子和在秋天的油壶时已经判若两人,显得那么熟不拘礼,大方随便,
让人难以想像她曾经还给绫子寄过一封绝交信。
“安德烈先生想买一些浮世绘①的复制品作为礼物,让我们帮他看看,
但我们也是一窍不通哪。你能不能到那边的陈列室去帮他看一看?”
①江户时代流行的风俗画。
“哎呀,我也不。。”北海不知所措地说道。这时,美惠子用出乎意料
的果断语气说道:
“你就去帮他看看吧。正好我有点话要对绫子说。”
目送着北海的背影,美惠子说道:
“这下让绫子也看清楚了吧?”
“姐姐,你这是怎么啦?”
“绫子,没什么可怕的。你犯不着那么吃惊地望着我。其实我早就明白
了,当北海从油壶回来时。”
“姐姐,”绫子感到自己的内心早已是晴空万里,阳光明媚,但她还是说
道:“我可是一点也不知道哪。”
“要是再早点挑明就好了。其实我本该向绫子道谢哪。”
“哎呀,你说什么呀?”
“不过,或许应该再沉默一阵子才好哪。”
“为什么?”
“那样的话,没准事情会进展得更自然一些。”
“进展?你是指结婚吗?”
“嗯。不过,是北海和绫子的结婚哟。”
“和绫子?!”绫子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像是在聆听着一件与自己
无关的事情一样,好一阵子都是一副迷失了什么似的表情。但她对于自己脸
上蔓延开来的红晕却无可奈何。
“可是,绫子早就应该明白这一切吧?”
“我才不知道哪。”
“但姐姐我明白,还有北海也明白。”
“真讨厌,那种事。”
“或许我说得太早了一点。不过,你完全不用顾虑我,那种感伤的做法
实在是无聊。”
“才不是那样哪。”绫子使劲地摇着头说道,“那种事我一想到就会心烦。
正因为北海是姐姐的结婚对象,所以我才提到这个事,像他那种人。”
六
从德国开往比利时的火车穿越了国境线,刚一抵达列日车站,作为不
同于德国天空的一大奇观而首先映入游客眼帘的,是那些成群结队地飞翔在
天空中的鸟儿。。它们全都是信鸽。
“所以我说,比利时是一个令人眷恋的可爱国度。”
就像是在侧耳倾听着翅膀的抒情歌一样,绫子遥远地憧憬着比利时这
个国家。整个比利时仿佛是举国上下都热衷于养鸽的竞争似的,在那样一个
巴掌大的国家,据说信鸽的数量在某些年头甚至会陡然增加四五百万之多。
信鸽之间的比赛也十分盛行,日本很难望其项背。据说荣膺冠军的鸽子通常
都能赢得五六万法朗的奖金。
“安德烈,也就是你的舞蹈老师,他是法国人吗?”
“是的。”
“如果是邻国比利时人的话。。”绫子翻阅着鸽子的花名册,喃喃地说
道,“那我也会成为他的弟子的、”
“为什么是法国人就不行呢?要知道,西洋舞蹈的术语全都源自法语
哪。”照子说道。
“舞蹈什么的,怎么着都无所谓,我关心的是鸽子哪。”
“哎,你又来了。绫子迷恋的是鸽子,而我呢,迷恋的是滑雪。一旦双
方说起滑雪和鸽子来,就免不了又会和今年秋天去城岛时一个样了。你还记
得吗?”
“当然记得,还在渡船上吵起架来了。”
绫子回想起当她站在城岛那白色的灯塔下面,放眼遥远的水平线时,
分明感到有某种东西正像风一般消失在了那秋天的海面上。就像是自己心中
的什么东西陡然消失在了大海的远方一样。
“那时候,绫子还说了些相当薄情的话哪。把我带到那么遥远的偏僻小
岛上。。”
“可是。。”绫子欲言又止了,她突然发现,与说出一些过激的话来惹
怒照子的那个时候相比,倒是沉默寡语的现在更加残酷无情。
为了确认井挽救自己与照子之间的友情,而专程进行的遥远旅行,反
倒使她们之间的友情破裂了。可在不再强求那种友情的今天,那友情反而毫
不费力地回到了自己身边。。不过,因为觉得可有可无而得到的东西,也毕
竟不会超出可有可无的范畴。或许在第三者的眼里,她们之间还是被和以前
相同的友情所牢牢地维系着,但谁又了解她们内心的变化呢?那是一种连她
们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已经改变了的微妙变化。
回响在绫子脑海里的是照子在城岛所说的那句话:
“原来绫子已经恋爱了,所以,觉得女孩之间的友情是无聊的东西。肯
定是这样。
不准瞒着我。你肯定是在恋爱了。”
但那种事情她已无心向眼前的这个朋友一一坦白了,而只是用爽朗的
笑声来掩饰着内心的活动,说道:
“或许我这么说又会引起一场吵架,但我仍旧是坚定的鸽子派。如果安
德烈是比利时人的话,或许我就会成为他的弟子,甚至想跟着他去比利时哪。
一旦去了那儿,我就会养上一千只鸽子。说真的,我家的鸽子也全都是比利
时种哪。据说日本陆军的军用信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