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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他们或穷途而哭,或隐迹市井,或独行于蜀道,满腹的怨气落笔于纸,是满纸狂癫的草书,书写成文,是满篇的国忧民患,削竹成箫,是悲凉的箫声。在流放之野,在贬居之地,在隐居之所,他们月下饮酒,石上吹箫,把自己吹成一根根骨节裸露的箫管。中国古代文人,阮籍是一管箫,杜甫是一管箫,柳永是一管箫,辛弃疾是一管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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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眼温柔第四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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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间有玄鹤,抗志扬哀声。一飞冲青天,旷世不再鸣。”(阮籍)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杜甫)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柳永)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辛弃疾)
翻开五千年中国文明史,满纸箫声……
左边想起,这是他认识灵犀后,在网上寻找她时看到的一个叫“江子”的网友发表的评论。
他赞同,然而不完全赞同。箫不仅是黑色的,还是紫色的,蓝色的,甚至橙色的,是柔和的,幽雅的,美丽的,博大的,女性化的,就像此时。
曲终。灵犀放下箫,慢慢向他走来。
左边叹气道:“太美了,这是什么曲子?”
“《凤凰台上忆吹箫》。”
“和李清照的那首词有关?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
灵犀点点头说:“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
“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他们对视了一眼,心里都“咯噔”了一下,感觉不祥,却都笑了。
灵犀边往后退,边坏笑:“好酸啊好酸!”
“可不是吗?”左边挠了挠头。
“哈哈哈!冷死啦!快进屋吧!”
他们盘腿在木屋的青石火塘边坐定。
木柴是灵犀找到的,火是左边生的。现成的茶壶、玻璃茶具和龙井茶。
左边喝了一口茶,说:“这是去年的龙井茶。”
灵犀惊奇地问:“这你也知道?”
左边说:“我喜欢喝南方的茶,知道一点儿,比如陈年的龙井泡出来的水一定是淡黄的,而新茶泡的水一定是淡绿的……”
灵犀低头看着杯子里逐渐舒展的茶叶,好像在专心听他,又好像全然忘了他的存在。淡淡的水气萦绕在她鼻尖上、长长的睫毛上,火光令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她轻触着玻璃茶杯的指尖粉红透明。
左边忽然停住话。
世界一下子静了下来。
灵犀惊觉,抬起明亮的眼睛等他继续说下去。
左边如被神灵点拨,忽然起身俯向她,捧起她的脸,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清晰,说:“我爱你,你知道吗?”
刹那间,灵犀觉得,如同一列火车在心头驰过,心在雷鸣般轰响。
片刻,她低下头,用力点了点,又抬起头,紧贴着左边的耳朵,用轻得几乎难以听清的声音说了四个字:“我也爱你。”
左边的心里顿时涌起千般感激,万般豪情,他一把将她轻轻拥进怀里,如拥进又轻又软的云。
一只白鹭忽啦啦飞起来,犁开碧蓝的天,飞向远处。
灵犀挣脱了左边的怀抱,坐好,低头喝茶,忽然笑了。
“笑什么?笑我?”
“不是,是高兴。”
“真的吗?”
灵犀抬起眼睛,看着左边的眼睛,说:“今天,我第一次听到我在乎的人对我说那三个字……我也是第一次说。”
左边的心里重重打了个惊叹号,不敢相信,又不能不信,一时说不出话来,他顺口说:“什么字啊?”
灵犀的脸又红了,轻声说:“你知道的,讨厌。”
左边的心涌起万丈柔情,但表面上依然平静:“灵犀,你不知道,你有多真实。”
“真实?”
“对。换了别人,会装傻,或故作矜持,而你不会,你外表那么安静矜持,心却那么透明,你让我知道你很在乎我。”
“为什么要假装呢?人活着本来就好累。”
“如果你对所有人都这样,我会担心死的。”
灵犀神色忽然变得黯然:“不要担心,两个人天各一方,只要彼此牵挂着,就足够了。”
“真够了么?我不这么想。”
灵犀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含糊地说了句“对不起……”
左边不想让她局促,对于将来,他的心里已有热切的向往,但还没有做过认真思考,所以还是不谈为好。
左边故作轻松,端起茶:“什么对不起?呵呵,这茶虽是陈的,却还是好茶啊。”
灵犀笑:“我不是说这个。”
“那?”
“其实,我不该吹这首曲子。”
“为什么?”
“教我箫的张老师是中央音乐学院箫笛专业的高材生,非常傲气,却一眼看中了我,从此我跟他学箫。一开始,我特别努力,吹箫老吹得头晕。老师笑我:‘你怎么能这么恶狠狠地吹箫呢?要这样,还是不用学算了。’我想,我一定是没有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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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眼温柔第四章(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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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边看着灵犀,等她说下去。
灵犀也坦然地直视着他:“后来有一天,我偶尔在一个禅宗故事里看到这样一句话:‘践地唯恐地痛。’我震惊了。如果一个人,当他的脚踏上大地时,他会考虑到粗糙、坚厚的大地会不会痛,那是怎样温柔的心境啊!我由此想到张老师的话,我忽然明白,其实,以前我从来没有真正懂得箫。”
左边从未听灵犀说过这么多话,他很想问她刚好的嗓子痛不痛,也担心她又嗓子沙哑失声,但她的话分明没有说完。他给她递上茶,示意她先喝一口。
灵犀继续说道:“你第一次听我演奏,我却没有怀着温柔的心境来演奏,我把自己不好的情绪带到了箫声里,没有让你听到真正的《凤凰台上忆吹箫》,所以对不起。”
左边摇摇头说:“原来如此啊。可我是个大俗人,只觉得好听就行,不懂那么多。可是,我不同意你的说法,我觉得,文为心声,箫也是心声,带着自己的感情色彩去演奏,有什么不好呢?”
“学箫的人,多是为修心,不为演奏。”
“可我们是现代人,娱乐自己和别人也是重要的。”
“道德经说,‘五音使人耳聋,五色使人目盲,五味使人口爽,驰骋田猎使人心发狂’。人们常以为,花在精神生活上的钱再多时间再多心思再多,都是必要的。其实,和贪图物欲是一样的道理。就像,我认识了你以后,虽然只是精神上的依恋,却也是一种不合道、德的‘贪心’,所以,所以……”
左边心里陡然觉得有点不对,他握住灵犀的手:“灵犀你怎么了?不许又钻牛角尖了,啊。”
灵犀紧紧握住他的手,又忽然挣脱他站起来,两眼泪光闪烁,说:“你的指甲该剪了,我去拿指甲剪,我帮你剪,以后也没有机会……”话没说完,便匆匆走了出去。
左边明白了,她说出刚才关于箫的那番话,她说“以后也没有机会”,原来她已决定——不再和他相见了。他理解为什么,就像她第一次在邮件里和他说再见一样。可是,美好的一切刚刚开始,原本灰暗无光的人生刚刚看到一点暖色,真的就要结束吗?
蹲在火塘上的热水壶水扑了,左边将它提起来,拨了拨柴火,心瞬间静了下来。
他爱她,她也爱他,那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怎么可能真的结束呢?怎么结束得了呢?
灵犀显然刚去洗过脸上的泪,手里还拿着一条毛巾和一个指甲剪,靠在走廊的窗前,等待着自己平静。她微闭着双眼,好像已经睡着了,任一朵朵雪花静静地飘在她没有丝毫铅华的脸上,发上,睫毛上,凝成一粒粒晶莹的水珠,使她看上去那么纯净、美好而忧郁,像落入凡间的仙女一样。
左边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冲上去,拥她入怀,为她遮挡一辈子的风霜雨雪。
左边来到了她身后,轻轻揽过了她的腰,捧起她的脸,未等她悚然醒悟,他已吻住了她的唇,印下了他积蓄了太久太久、太热太热的吻。
多么美妙的接触啊。刹那间,左边领略到了真正的柔软和丰盈。他感到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努力将头向后仰,逃避着他的唇,却露出了洁白细长的脖颈。他热烈而狂乱地吻着她,直到她甘心和他一起沉醉,直到她再度清醒过来。
灵犀挣脱了左边,又被他从后面轻轻拥着,靠在廊前。
左边将手环绕在灵犀胸前。将头埋在她的发间、颈窝间,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清香……对,荸荠的清香。
左边说:“灵犀,来,帮我剪剪指甲吧。”
雪花静静飘落,很久佷久,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指甲刀一声声清脆的“叮叮”声在漫天飞雪中回荡。
指甲剪完了,不知什么时候,雪已经停了。
左边更紧地拥了拥灵犀,问:“冷吗?”
灵犀摇摇头,一滴热泪滴到了左边的手背上。
泪的温度抵达左边的心,化作了满腔的甜蜜和忧伤,哽在喉间,无法表白。左边不说话,更紧地拥住了她,轮番将她冰冷的手放到唇边呵着,吻着。
灵犀不是难过,或是悲痛,而是在无比幸福的同时,体验到了实际上还未到来的永别的哀伤。
是的,她爱他,她爱他!在即将分别时刻,这一点已经变得无比清晰。一想到左边将永远在她的视线里消失,她将永远见不到这个人,这个人将生活在千里之外,永远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泪就忍不住流下来。
都说黄金万两容易得,人世知己最难求,其实,最难的不是相遇相知,而是常相守、长相知。最过伤心的也不是别离,而是别离后再也不必等待,即使有朝一日,故人重逢时,也已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到此时此刻了。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他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