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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鸾先已下狱论罪,贿世蕃三千金,荐为大将。鸾冒擒哈舟丹儿功,世蕃亦得增秩。嵩父子自夸能荐鸾矣,及知陛下有疑鸾心,复互相排诋,以泯前迹。鸾勾贼,而嵩、世蕃复勾鸾。是引背逆之奸臣。大罪六也。
前俺答深入,击其惰归,此一大机也。兵部尚书丁汝夔问计于嵩,嵩戒无战。及汝夔逮治,嵩复以论救绐之。汝夔临死大呼曰:嵩误我。是误国家之军机。大罪七也。
郎中徐学诗劾嵩革任矣,复欲斥其兄中书舍人应丰。给事厉汝进劾嵩谪典史矣,复以考察令吏部削其籍。内外之臣,被中伤者何可胜计?是专黜陟之大柄。大罪八也。
凡文武迁擢,不论可否,但衡金之多寡而畀之。将弁惟贿嵩,不得不朘削士卒;有司惟贿嵩,不得不掊克百姓。士卒失所,百姓流离,毒遍海内。臣恐今日之患不在境外而在域中。是失天下之人心。大罪九也。
自嵩用事,风俗大变。贿赂者荐及盗跖,疏拙者黜逮夷、齐。守法度者为迂疏,巧弥缝者为才能。励节介者为矫激,善奔者为练事。自古风俗之坏,未有甚于今日者。盖嵩好利,天下皆尚贪。嵩好谀,天下皆尚谄。源之弗洁,流何以澄?是敝天下之风俗。大罪十也。
嵩有是十罪,而又济之以五奸。知左右侍从之能察意旨也,厚贿结纳。凡陛下言动举措,莫不报嵩。是陛下之左右皆贼嵩之间谍也。以通政司之主出纳也,用赵文华为使。凡有疏至,先送嵩阅竟,然后入御。王宗茂劾嵩之章停五日乃上,故嵩得展转遮饰。是陛下之喉舌乃贼嵩之鹰犬也。畏厂卫之缉访也,令子世蕃结为婚姻。陛下试诘嵩诸孙之妇,皆谁氏乎?是陛下之爪牙皆贼嵩之瓜葛也。畏科道之多言也,进士非其私属,不得预中书、行人选。推官、知县非通贿,不得预给事、御史选。既选之后,入则杯酒结欢,出则餽饣尽相属。所有爱憎,授之论刺。历俸五六年,无所建白,即擢京卿。诸臣忍负国家,不敢忤权臣。是陛下之耳目皆贼嵩之奴隶也。科道虽入笼络,而部寺中或有如徐学诗之辈亦可惧也,令子世蕃择其有才望者,罗置门下。凡有事欲行者,先令报嵩,预为布置,连络蟠结,深根固蒂,各部堂司大半皆其羽翼。是陛下之臣工皆贼嵩之心膂也。陛下奈何爱一贼臣,而忍百万苍生陷于涂炭哉?
至如大学士徐阶蒙陛下特擢,乃亦每事依违,不敢持正,不可不谓之负国也。愿陛下听臣之言,察嵩之奸。或召问裕、景二王,或询诸阁臣。重则置宪,轻则勒致仕。内贼既去,外贼自除。虽俺答亦必畏陛下圣断,不战而丧胆矣。
疏入,帝已怒。嵩见召问二王语,喜谓可指此为罪,密构于帝。帝益大怒,下继盛诏狱,诘何故引二王。继盛曰:「非二王谁不慑嵩者!」狱上,乃杖之百,令刑部定罪。侍郎王学益,嵩党也。受嵩属,欲坐诈传亲王令旨律绞,郎中史朝宾持之。嵩怒,谪之外。于是尚书何鰲不敢违,竟如嵩指成狱,然帝犹未欲杀之也。系三载,有为营救于嵩者。其党胡植、鄢懋卿怵之曰:「公不睹养虎者耶,将自贻患。」嵩颔之。会都御史张经、李天宠坐大辟。嵩揣帝意必杀二人,比秋审,因附继盛名并奏,得报。其妻张氏伏阙上书,言:「臣夫继盛误闻市井之言,尚狃书生之见,遂发狂论。圣明不即加戮,俾从吏议。两经奏谳,俱荷宽恩。今忽阑入张经疏尾,奉旨处决。臣仰惟圣德,昆虫草木皆欲得所,岂惜一回宸顾,下垂覆盆?倘以罪重,必不可赦,愿即斩臣妾首,以代夫诛。夫虽远御魑魅,必能为疆场效死,以报君父。」嵩屏不奏,遂以三十四年十月朔弃西市,年四十。临刑赋诗曰:「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生平未报恩,留作忠魂补。」天下相与涕泣传颂之。
初,继盛之将杖也,或遗之蚺蛇胆。却之曰:「椒山自有胆,何蚺蛇为!」椒山,继盛别号也。及入狱,创甚。夜半而苏,碎磁碗,手割腐肉。肉尽,筋挂膜,复手截去。狱卒执灯颤欲坠,继盛意气自如。朝审时,观者塞衢,皆叹息,有泣下者。后七年,嵩败。穆宗立,恤直谏诸臣,以继盛为首。赠太常少卿,谥忠愍,予祭葬,任一子官。已,又从御史郝杰言,建祠保定,名旌忠。
后继盛论马市得罪者,何光裕、龚恺。光裕,字思问,梓潼人。嘉靖二十年进士。改庶吉士,除刑科给事中。偕同官杨上林、齐誉请召遗佚。帝可之,已而报罢。巡视京营,劾罢尚书路迎。与给事中谢登之、御史曾佩建议节财,冗费大省。边事迫,命清理诸陵守卫军,条上祛弊七事,多报可。
屡迁兵科都给事中。都指挥吕元夤缘得锦衣,总旗王松冒功袭千户,光裕皆举奏之。兵部尚书赵锦疏辩,帝斥元,下松都察院狱,而夺锦等俸。
仇鸾之开马市也,命尚书史道主之。徇俺答请,以粟豆易牛羊。光裕与御史龚恺等劾道:「委靡迁就。马市既开,复请封号。今其表意在请乞,而道以为谢恩。况表文非出贼手。道不去,则彼有无厌之求,我无必战之志,误国事不小。」时帝方响鸾,责光裕等借道论鸾,以探朝廷。杖光裕、恺八十,余夺俸。光裕不胜杖,卒。隆庆初,赠太常不卿。
恺既杖,官如故。寻列靖江王骄恣状,疏止大征粤寇。终湖广副使。恺,字次元,松江华亭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
杨允绳,字翼少,松江华亭人。嘉靖二十三年进士。授行人。久之,擢兵科给事中。严嵩独相,有诏廷推阁员。允绳偕同官王德、沈束、陈慎简辅臣、收录遗佚二事。未几,奉命会英国公张溶、抚宁侯硃岳、定西侯蒋传等简应袭子弟于阅武场。指挥郑玺忽传寇至,溶等皆惧走,允绳独不动,因奏之。褫玺职,夺溶、岳营务,罚传等俸,由是知名。又劾罢兵部尚书赵廷瑞。
居谏垣未几,疏屡上。言提学宪臣宜简行谊,府州县职宜量地烦简为三等,皆报可。俺答入犯,朝议急兵事。允绳请令五军都督府、府军前卫及锦衣卫堂上官,每遇考选军政之岁,各具疏自陈,听科道官拾遗;腾骧四卫及锦衣卫指挥以下,听兵部考察。诏皆从之,著为令。已,又陈御边四事,报可。再迁户科左给事中。谢病归。久之,起故官。
三十四年九月上疏言倭患,因推弊原,谓:「近者督抚命令不行于有司,非官不尊、权不重也。督抚莅任,例赂权要,名『谢礼』。有所奏请,佐以苞苴,名『候礼』。及俸满营迁,避难求去,犯罪欲弥缝,失事希芘覆,输贿载道,为数不赀。督抚取诸有司,有司取诸小民。有司德色以事上,督抚壎颜以接下。上下相蒙,风俗莫振。不肖吏又乾没其间,指一科十。孑遗待尽之民必将挺而为盗,陷忧不止海岛间也。」
其冬巡视光禄。光禄丞胡膏伪增物直,允绳与同事御史张巽言劾之。下法司按验。膏窘,言:「玄典隆重,所用品物,不敢徒取充数。允绳憎臣简别太精,斥言醮斋之用,取具可耳,何必精择?其欺谤玄修如此。」帝遂大怒,下允绳及膏诏狱。刑部尚书何鰲当允绳仪仗内诉事不实律绞,帝命仍与巽言杖于廷。巽言夺三官。膏调外任。居五年,允绳竟死西市。先是,有马从谦者,以谤醮斋杖死。穆宗即位,赠允绳光禄少卿,予一子官。天启初,谥忠恪。膏寻以贪墨被劾,诛。
马从谦,字益之,溧阳人。嘉靖十年举顺天乡试第一。越三年成进士,授工部主事。出治二洪,有政绩。改官主客,擢尚宝丞,掌内阁制诰。章圣太后崩,劝帝行三年丧,不报。稍进光禄少卿。提督中官杜泰乾没岁钜万,为从谦奏发,泰因诬从谦诽谤。巡视给事中孙允中、御史狄斯彬劾泰,如从谦言。帝方恶人言醮斋,而从谦奏颇及之,怒下从谦及泰诏狱。所司言诽谤无左证,帝益怒。下从谦法司,以允中、斯彬党庇,谪边方杂职。法司拟从谦戍远边。帝命廷杖八十,戍烟瘴,竟死杖下。而泰以能发谤臣罪,宥之。时三十一年十二月也。久之,光禄寺灾,帝曰:「此马从谦余孽所致耳。」隆庆初,恤先朝建言杖死诸臣。中官追恨从谦,沮之。给事中王治、御史庞尚鹏力争。帝以从谦所犯,比子骂父,终不许。
允中,太原人。后屡迁应天府丞。斯彬,从谦同邑人。
赞曰:语有之:「君仁则臣直」。当世宗之代,何直臣多欤!重者显戮,次乃长系,最幸者得贬斥,未有苟全者。然主威愈震,而士气不衰,批鳞碎首者接踵而不可遏。观其蒙难时,处之泰然,足使顽懦知所兴起,斯百余年培养之效也。
【列传第九十八桑乔(胡汝霖)·谢瑜(王晔·伊敏生·童汉臣等)·何维柏·徐学诗(叶经·陈绍)·厉汝进(查秉彝等)·王宗茂·周冕·赵锦·吴时来·张翀·董传策·邹应龙·张槚·林润】
桑乔,字子木,江都人。嘉靖十一年进士。十四年冬,由主事改御史,出按山西。所部频寇躏,乔奏请尽蠲徭赋,厚恤死者家。参将叶宗等将万人至荆家庄,陷贼伏中,大溃,贼遂深入。天城、阳和两月间五遭寇。巡抚樊继祖、总兵官鲁纲以下,皆为乔劾,副将李懋及宗等六人并逮治。
十六年夏,雷震谨身殿,下诏求言。乔偕同官陈三事,略言营造两宫山陵,多侵冒;吉囊恣横,边备积弛。而末言:「陛下遇灾而惧,下诏修省。修省不外人事,人事无过择官。尚书严嵩及林庭昂、张瓚、张云皆上负国恩,下乖舆望,灾变之来,由彼所致。」疏奏,四人皆乞罢。诏庭昂、云致仕,留嵩、瓚如故。嵩再疏辨,且诋言者。给事中胡汝霖言:「大臣被论,引罪求退而已。嵩负秽行,召物议,逞辞奏辨,阴挤言官,无大臣体。」帝下诏戒饬如汝霖指。时嵩拜尚书甫半岁,方养交游,扬声誉,为进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