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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染青深深佩服他这一点,她虽然也能在人前做到举止得体,态度自然,可在私底下,她才不去刻意保持这份优雅。习进南这种自然而然生出的好风度好气质,她学不来,也懒得学。
这附近只有他们两个人,大山静穆,偶有水声混着嬉戏声一起传来,却又清晰而动听。两个人面对面静默地坐着,聂染青微微仰着头看远处的大山,无意中露出白皙的脖颈,甚至连精致小巧的锁骨被牵引得也越发明显。习进南抬眼,正好看到她这副模样,眼神稍稍变得奇怪,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随后却又立即恢复正常。不过聂染青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她只是在半眯起眼看向了天空,直到寥廓的天际让她产生了轻微的晕眩感。
习进南淡淡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聂染青收回视线,托着下巴自言自语:“童话果然都是不可信的。”
“怎么说?”
“……没什么。”
习进南的眼风扫来,聂染青笑眯眯地接下:“真没什么。”
习进南好看的眼有些心不在焉,慢悠悠地说:“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最近没有和你学校里艺术系的学生往来吧。”
聂染青也慢悠悠地说:“我们学校没有艺术系。”
他的嘴角翘起一点笑弧,站起身,顺手把她的包拎了起来:“歇的时间也不短了,走吧。”
聂染青低头看了看他的手:“……好。”
其实她刚刚是在想,在童话里,不管王子和公主还是王子和灰姑娘,大概都是一见钟情,闪电结婚的成功典范。安徒生童话里最经典的句子,恐怕非“从此王子和公主过着幸福的生活”这句莫属。
话说起来可真是轻巧得近乎敷衍,怎么实践起来就这么的难。
不过这想法在那种情况下说出来无异于煞风景,所以聂染青还是选择闭紧了嘴巴。
聂染青体力太差,脚上穿的运动鞋也不舒服,于是速度越发地缓慢。她靠在石头旁平复呼吸,习进南看着她微微弯着腰捂着胸口深呼吸的模样,稍稍牵动唇角,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话:“体质太弱,需要锻炼。”
他那表情就像是她拖欠了他什么东西,并且还利用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聂染青掀了眼皮回看他,鼻子里发出一个“哼”。
后来继续登山,习进南和聂染青的步子稍稍错开,但是却又很默契,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前进得十分协调,仿佛连成了一体。聂染青低着头上山,无意中看到这一幕,不知心里是哪个角落被触动,开始慢慢柔软起来。
中间她偶然看到一片造型奇特的叶子,试图去摘,无奈高过头顶,尝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于是被习进南鄙视了一把,还顺带炫耀了一把,再于是叶子就被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他故作无奈地摊手,满眼都写着“没办法,这就是身高的优势”,聂染青没什么诚意地说完“谢谢”后就努力无视他,抬脚就走。
再后来,他们再次上路的时候,聂染青远远地看到有一截树枝从路边的岩石里伸了出来。聂染青眼前一亮,歪着脑袋,眼中闪过狡猾的光。
她开始试图转移习进南的注意力:“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习进南偏头,以眼神示意“请”她继续讲。
聂染青把他这不置可否的态度在心里腹诽了一百遍,不过表面依旧是笑容可掬:“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
真是无聊的故事,聂染青都承认。不过习进南在她期待的眼神里还是很好耐心地配合她:“唔,然后呢。”
“然后老和尚在向小和尚讲了一个故事: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小和尚,老和尚在向小和尚讲了一个故事: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一个……”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习进南已经走到了那截树枝下,并且安安稳稳毫发无损地走了过去。
聂染青停下来,无语地看着他,他刚刚明明一副专注倾听的模样,她还特地引导他往那边走,她以为他能撞到上面去的。
真是该死的见鬼。
她不走,习进南也就停了下来,看到她突然现出沮丧的模样,余光又瞥到了那截“友情客串”的树枝,立刻了然。嘴角抽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吐出四个字:“恩将仇报。”
聂染青的嘴角也抽了一下,毫不厚道地也吐出了四个字:“农夫与蛇。”
潜台词就是,我是蛇,我乐意,我自豪,忘恩负义以为荣,以德报怨以为耻。
习进南凉凉地看着她,聂染青无惧地回看过去。两个人对峙了两秒,之后同时发觉这情景十分无聊加可笑,于是又各自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两个人一起登山,不止效率变慢,连心理都起了变化。假如只是聂染青一个人爬山,她现在估计早就到了山顶。可是习进南在旁边,聂染青忽然觉得累了就停下歇着是多么正当的一件事,尤其还是在习进南默许的情况下。
又是小憩时间。聂染青慢慢有一下没一下地锤着自己的腿,习进南提议买根拐杖或者是直接请人把她抬到山上,被聂染青毫不犹豫地拒绝,甚至还被她赠送了一枚眼刀:“不。刚刚谁说过要我多多锻炼的,现在又不让我运动了,真是自相矛盾。”
习进南难得也有无语的时候:“你明明走不动了,这是逞的哪门子强。”
这若是搁离婚前,聂染青早就狠狠掐过去了,现在顾及到两人的关系,又不得不忍住,只是坚决不肯配合。
“谁说我走不动了?这叫坚强好不好?哼。”
习进南木着一张脸瞧她,聂染青扭过头去看她手边的绿叶。习进南叹了口气,把她爬山途中一直在喝的水扔到背包里,腾出一只手来伸向她:“现在休息够了没?走吧,我扶着你。”
聂染青回头,仰着脸瞧了瞧他的眼神,一双眼泛着深潭的波光,黝黯深邃。接着她从上往下看,路过他解开的领口扣子,然后是挺拔的身板,最后目光落到习进南半捋起的袖子上,然后是小臂,接着是手腕处,再接着到纹路清晰的手掌,以及骨节分明的手指,每一处聂染青全都打量得仔仔细细。
她正想把手放上去,面前的手臂忽然消失,再抬眼,习进南已经转身兀自走在了前面。走得很快,并且一声不吭。
聂染青仰着头真想长叹一口气,看到习进南越来越远,还是快走了几步跟了上去。
她突然想到了孙悟空,那只聪明又武功高强的猴子,金箍棒耍得无神能敌,却到底还是败在了如来佛的手中。毕竟如来佛是佛,不是神。佛总是明智而超脱的,见到泼猴的取闹只是淡淡一笑,随手的一个法术就让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不得翻身。其实聂染青一直认为如来佛不是宽容,而是更加小气。什么公平公正,纯粹是胡扯,那种情况下,撇开悬殊的法术对比不提,连身形都是巨大的落差,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明显是以大欺小,偏偏还要露出一副慈悲的模样,让人气不得怨不得。
所谓的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若是用现代的一个词来形容,也许有时也可以简称为腹黑。也许如来佛祖就算是一个例子,而且……身边这个人也是。
平时若是斗嘴,聂染青能大胜楚尘,和局姚蜜,刺激聂染兮,可在习进南面前却只有完败的份。这个想法让聂染青十分的不甘心,不禁又看了眼习进南,并且是从头到脚地瞄了一遍,透着怀疑和不情愿,可习进南却一直没反应。
他就不怕憋死。聂染青恨恨。
甚至到了下一处歇息的地方,习进南那美好的唇线依旧微微抿着,眸中墨色一片,一点波澜都没有。聂染青在心中对自己说了三遍“要宽容要大度”,面上摆出亲切的笑意,满眼真诚,好声好气:“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水都在他的手里,她还问这种问题。习进南那么聪明一个人,看她那眼神就知道她的意思。于是把水瓶递给她,亲眼看着她喝下去,聂染青把水瓶还给他的时候,他居然很奇怪地开始有了点微笑,并且慢吞吞地吐出一个字:“猪。”然后他轻笑了一下,似乎愉悦了一点,用同样的语调继续说:“注水猪,又注水又是猪。”
聂染青气噎,简直想扑过去扯他的面皮。忽然又觉得这话十分熟悉,略略回忆了一下,电石火光间蓦地想了起来,一抬眼,正对上习进南戏谑的目光,立时觉得有些窘迫:“喂!”
“唔,我在。”习进南笑得很邪恶,甚至还故作思考,“其实我觉得,注水猪比狼猪要合理吧,好歹在汉语里还有这个词。”
“好歹你个小气鬼,”聂染青嗤一声,“您就使劲美吧。”
习进南逞了嘴快,面容缓和了不少,眉眼开始浮现暖意,甚至脸颊上都可以看到隐隐的酒窝。这笑容好看得要命,仿佛冰川融化,似乎连最倔强的棱角都柔和了下来。
甚至堪比他俩在半山腰刚见面时他露出的那种笑意。聂染青有点想叹息,此刻她居然很诡异地想到了古代那位烽火戏诸侯,只为求美人一笑的昏君。
她有些发愣,以至习进南捉住她的手的时候,她连一丝反抗都没有。
习进南的手掌依旧是微凉而干燥,她的手很小,他整个都包了起来。聂染青比他矮,又穿着运动鞋,两人走在一起的时候她十分有压迫感。
习进南的嘴角有浅浅的笑意,似乎是心情不错,甚至肯十分迁就她缓慢得如乌龟般的速度。却又依旧是镇静又沉稳,处之泰然,眉目清朗,仿佛泰山压顶都不会变色。聂染青看着他的模样,她忽然有一种久违却又熟悉的感觉从心底慢慢升了起来,仿佛浮木靠了岸,或者是鸟儿归了巢。聂染青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她隐约觉得,此刻就算她要求习进南背她上山,他怕是也会答应。
这奇怪的想法愈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