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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那个女孩子抬起头来,甜甜一笑:“赵总您刚才可真有大家风范,危急时刻还这么镇定。这可是一个绝好的题材呢,赵总您不反对吧?”
赵毋恤站直身子,咳了一下,然后对女记者微笑一下,转头吩咐:“把他的凶器拿过来。”
张孟谈立刻把那把剃须刀恭恭敬敬交到赵毋恤手里。他把玩了一会儿,仔细观察着智家的徽章,然后有力地点了点头,抬起眼,凝视着豫让,声音沉静地说道:
“这是智瑶贴身的信物,只有非常宠幸的人才能得到……想当年,我也有……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是谁?”他立刻把飞扬的思绪收回来,情绪和声音都调整了一下,问道。
“我姓毕,叫豫让。”
“毕?”赵毋恤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是毕阳的孙子?”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对,就是你。听说智瑶对你很是宠爱,难怪……”他声音越来越低,语气里充满了理解。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长长叹息着说,“你走吧,豫让。我不杀你。”
说完,他疲惫地挥挥手,深深垂下头颅,在早晨凉爽的风里,他的乱发微微飞舞。女记者望着这一切,忽然觉得这个英俊挺拔的赵总裁现在是如此的憔悴,内心涌上排山倒海的柔情。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飞快擦了擦眼角,奋笔疾书起来。
豫让被铁桶般地围在保安中间,半拉半拽地走了出去,他很想要回自己那把珍贵的剃须刀,也想问问赵毋恤看过他的老黄马没有,更想告诉赵毋恤自己养马养得特别好,愿意为赵总出力,但是一要开口说话,就被保安劈了一巴掌:“你这个贼刺客,探头探脑地还想干什么?!”
后头传来赵毋恤宽厚的声音:“不要打他。记住我的话,要善待你的敌人。”说完,他扭头吩咐张孟谈:“告诉建筑处厕所科,不许辞退豫让,给他一个更轻松的职位,别再让他修厕所了。”
女记者泪光盈盈地看着赵毋恤:“赵总,你可真是一个心灵高尚的人。我一定要让全诸侯的人都知道,我们晋阳有这么一个伟大的人。”
赵毋恤闻言抬头,看见女记者凝视着他,秀美的脸庞在金色的朝阳里更显得明艳动人,忍不住站起身来,轻轻抓过她的手,柔声说道:“你太过谦了……哎呀,你的手好冷啊,这么早就工作,对你来说实在太辛苦了。吃了早饭没有?我知道附近有家广东酒楼,点心做得手工精美,价钱又公道,童叟无欺,干脆我们一起去吃吧!”
女记者手中的本子扑通掉在地上,但她的目光一直仰视着赵毋恤,根本没有在意。接着她很欣喜而缓慢地点了点头,两个人就手牵手朝外走去。身后的保安簇拥着。张孟谈拣起地上的笔记本,拍了拍灰,然后快步赶上。
他们的身影在朝霞之中渐渐消失,风中依稀传来赵毋恤断断续续的声音:“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五)
天气变得很快,早晨还是灿烂的朝霞,晌午的时候,却忽然下起了大雨。赵毋恤和女记者喝完早茶,嘻嘻哈哈地从酒楼的屋檐下飞跑着蹦进一辆崭新的马车,然后一路到了晋阳最大的桌球城。在一张铺着红色丝绒的桌子边,赵毋恤给女记者拿过一根球杆,一边说:“没玩过吧,这叫斯诺克,是从西边的秦国传来的,来,我教你。”说着双手把住女记者柔软的手,整个身体紧紧地靠上去。
这个时候,豫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自己宿舍的路上,雨水很大,他却恍若不觉。整个早晨的事情就象做梦一样,他甚至没法记清一切都是如何发生的。他摸摸口袋,智瑶给的剃须刀已经不在了,手心也空落落的,老黄马至今下落不明。一阵巨大的悲伤袭来,他觉得这个世界什么地方发生了差错,把他阴错阳差地卷进了一个旋涡,可他不知道错误在哪儿,更想不清楚自己该怎么摆脱这个巨大的旋涡。眼前的景色开始忽远忽近地漂浮起来,脑袋里面仿佛有无数的金属硬物撞击着,发出刺耳的喧嚣,疼痛难忍。风雨一阵一阵穿透他的身体,让他觉得寒冷彻骨。
豫让挣扎着回到自己的房间,生了一盆炭火,然后钻进被窝,他感觉炭火的温暖慢慢弥漫在这间小小的屋子中,但仍然不由自主地颤抖,嘴唇不停哆嗦,脑袋昏昏沉沉。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病了,於是更加紧紧地裹在被子里,就这样不知不觉睡着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豫让忽然被一阵猛烈的声音所惊醒。刚开始的时候他吓了一跳,以为家要改成过道了,稍微清醒一些,他才辨别出其实是很多人在门外敲门。他费力地钻出被窝,发觉自己一身大汗头重脚轻。他小心翼翼打开了一条门缝,七八个话筒和两三个闪光灯立刻打了过来,外面的人群一阵骚动,接着是七嘴八舌的提问声:
“请问您是豫让先生吗?”
“请问您为什么要行刺赵总裁?”
“是因为政见不合吗?”
“您用智瑶的礼物作为行刺工具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您太太知道您行刺的计划吗?”
“毕先生您把门打开,给你拍张特写行吗?”
“说说您行刺的心路历程好吗?”
“作为刺客您是不是很孤独?”
“你丫长没长眼啊,他妈踩我脚了!”
“您对赵总裁的不予追究有什么回应?”
“踩他妈你脚怎么了?!嫌挤上房顶啊!”
“请问您是共和党员吗?”
“能否给你做次专题采访?这是我的名片。”
一大堆黑压压的人头在豫让面前涌动,他觉得眼晕,张开嘴想大声申明他不是刺客,没打算杀赵总,但喉咙嘶哑得只发出了几个难以分辨的音节:“我没……没……”
在被众人的喧嚣吞没以前,这几个微弱的音节被挤在最前面的几个记者捕捉到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同志轻蔑地撇了撇嘴:
“哟,自己做的都不敢承认哪,电视台的记者亲眼看见的,您这气度比起赵总来可是差远了。”
一股浓重的炭气从门缝里散发出来,这个女记者吸了吸鼻子,首先发觉,如获至宝地立刻高声询问:
“毕先生为什么要烧炭自杀?”
“是因为赵总裁的宽宏大量而内疚吗?”
这个新出现的消息引起人群的一阵骚动,挤在最后的几个人眼看怎么也接近不了豫让,于是飞快地在拍纸簿上刷刷地写下什么,然后开始拼命拨手机号码。
冷风从门缝里吹到豫让的脸上,他不禁打了个寒噤。望着门外嘈杂的人群和散发奇异光彩的眼睛,他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害怕,于是用力关上了门。
门外仍然是乱哄哄的声音,依稀可以听见他们在抱怨。豫让心慌意乱地穿上衣服,为了遮住外面的声音,他打开了电视。
黑白画面上都是关于他行刺赵毋恤的报道,记者们都千篇一律,站在寒风中,拿着话筒,嘴里唠叨个没完,后面的背景不是他的宿舍就是赵府的大门。屏幕左上角是显眼的标记:“LIVE”。
他连换了几个台,画面是赵毋恤悠闲地坐在沙发里接受女记者的采访,他身穿一件红色的高领毛衣,右手很随意地搭在沙发背上,翘着二郎腿,侃侃而谈,面带笑容。女记者则微微欠身,用崇敬的眼光看着这位风流潇洒的总裁,低声提问。豫让觉得整个空间里都充满了声音,赵毋恤的,女记者的,门外吵吵嚷嚷的人群的,他觉得脑袋又开始嗡嗡直响,于是打开后门,从窗口的楼梯爬了出去。
豫让用毛巾捂着大半个脸,在晋阳城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街边上已经有不少孩子高声叫卖刚出的快报了。
“号外号外!赵总裁今天早晨遇刺!”
“快来看了快来买了!惊天大刺杀!”
“年犯太岁,必有血光之灾!命理大师月前惊人准确预言!”
“临危不惧义薄云天!赵总当场放走职业杀手!”
“微笑感化刺客!赵总度过平生最惊心动魄时刻!”
“独家秘闻!杀手出自武林世家,武艺超绝!”
“从高级知识分子到刺客!请看一个名门之后是怎么堕落的!”
天阴沉沉的,这些高亢而兴奋的声音很快就在风中消散,豫让慢慢地走过他们,觉得穿过身体的风寒冷刺骨。他的身影刚转过街角,一个更加嘹亮的声音盖过了这些叫卖声:
“最新消息!刺客在晋阳某农民屋烧炭自杀身亡!”
一阵风突然刮过,豫让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豫让独自在家里睡了几天,直到门外的骚扰逐渐稀少。记者们的眼睛总是不安分的,当赵毋恤和女记者的绯闻传出来以后,都一窝蜂地去挖掘这个粉红色的题材了。深夜里,豫让打开电视,小心地把音量调到最小,一边吃鸡蛋西红柿面条,一边聚精会神地看晋阳有线电视晚间最受欢迎的栏目《今夜不设防》为此特别推出的专辑“零距离接触阿恤”。在屏幕上,那个女记者满面红光,洋溢着幸福的色彩,微笑着说,赵毋恤的风采“比马英九都要好”。
经过那一场炭火取暖之后,豫让逐渐摆脱了感冒,但他的嗓子始终没有恢复,呕哑啁喳的,这更打消了他和别人说话的欲望,只是半夜躺在床上,他习惯性地握握手心,总是猛然才惊觉老黄马的缰绳已经不在。这个时候,他特别想念这个自己的老朋友,梦里都回到村外的草地上,一边看它吃草一边和它说话,头顶是煦暖的阳光,树叶微微随风而摆,偶尔会有几只飞虻嗡嗡而过。
身体基本复原了之后,他再次去了建筑处厕所科报到。隔了许久再来上班,他心里惴惴的。好在科长很热情,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关切地问他身体怎么样,又说处里已经来了调函,提升他去城墙管理维修部,一边和颜悦色地打发了几个不死心,还在办公室外面探头探脑的小报记者。
豫让觉得城墙维修部更适合自己,因为整天都坐在吊架上,和斑驳的城墙为伍,不必顾虑别人的打扰。
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