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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嘱了顾怜这句话,丫头已经打了帘子。
既然陈三爷过来了,肯定不能围着炕说话。周氏坐到了旁边一个小厅里,这个小厅摆了六把太师椅,正对槅扇的墙上挂了幅孔子像,供了一个鎏金的香炉。
顾锦朝先走进来,随后果然跟着一个高大的男子。
顾怜这是三次看到陈三爷了,一次是陈三爷来顾家提亲,还有是他来府里接顾锦朝回去。但是两次都只是远远看着,从来没有近看。再一看她也不由愣住了,这人一眼看过去。倒不是就觉得英俊,而是看得越久,越觉得他实在好看。儒雅清俊,沉淀着一种智者的气质。这让任何人都无法忽视他。
周氏忙拉着顾怜站起来,给陈三爷行礼。
陈三爷示意她们坐下:“伯母不用客气,只是锦朝如今怀有身孕还不到四个月。我放心不下她,才跟着过来的。大夫说她前几月没休息好。如今要静养一段时间。”
这倒是不假。顾锦朝这胎怀孕虽然不呕吐,却吃不下东西,折腾到十月才稍见好转。
周氏嘴角扯出一丝笑容。心想这人果然是精明,堵她的话都不动声色的。便笑笑说:“您放心,我就是想和朝姐儿聊些家常。她也几个月没回去了。”
陈三爷笑笑:“你们说便是,我等她。”拉了把太师椅坐下来。开始喝茶。
顾锦朝却发现顾怜无意识地手里绞着汗巾,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主动问起家里的事:“漪姐儿的及笄礼办得好吗?可惜那时候我刚知道自己怀孕。不能去参加,礼还是让孙妈妈捎过去的。”
周氏说:“你母亲请了槐香胡同的曹夫人替她插笄,武清杜家派人送了一整套的赤金头面,办得挺好的。现在两家开始商量婚期了。等定下来再给你发请柬。”
顾锦朝又问顾锦荣:“……上次秋闱没考过,还写信和我说。现在读书认真吗?”
周氏笑笑:“放榜那天就收拾东西去国子监了,你母亲说他读得用功。夜里挑灯都看书。”
想到秋闱她心里就有点不舒服,姚文秀秋闱落榜了……顾锦荣落榜情有可原。毕竟他年纪小。但是姚文秀已经要十八岁了,举人没考中,以后怎么去考进士?听说放榜那天,姚大人发了他好大的火,说他‘业精于勤荒于嬉’,就是自己懒散才考不中。
听到秋闱的事,顾怜忍不住想说什么:“荣哥儿考不过也正常,毕竟连文秀都没有考过呢!文秀说是今年的题太偏了,不好起股……”
周氏听得额头青筋直跳,伸手把一盘桃酥退到顾怜面前:“你刚才不是说饿了,吃点心吧。”
顾怜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没说错啊,怎么就不让她说话了,气呼呼地把头转向一边。
顾锦朝依旧微笑着,反正周氏说是聊家常,她就跟她聊啊。和顾锦朝绕了半天的话,周氏心里有点急了,怎么全被顾锦朝带着话走,正事一句都没有提。
正好陈三爷在这里,有些话现在说才好!
顾锦朝又问起十一小姐顾锦棠:“……她现在会说话了吗?我记得上次看她,已经能坐起来了。”
周氏觉得这么接上去也太生硬了,但她顾不得了,再这么聊下去就要天黑吃饭了。
叹了口气,周氏眼眶微红。又忙掏出汗巾擦眼睛:“瞧我,好好说着话,又想到你二伯父的事,想到他在大理寺里吃不饱穿不暖的,我心里不好受啊!”
顾锦朝嘴角一抽,周氏这也太明显了。
周氏拉住锦朝的手,继续说:“想你出嫁的时候,你二伯父还让我给你的添箱一定要好,怕你受了委屈,特地要娘给你多封几担嫁妆。你们从适安回到祖家,你二伯也是尽心尽力照顾你们,你父亲上次出事,差点丢了官。不也是你二伯帮忙才躲过的……锦朝,现在你二伯父有难,于情于理,你也不能不帮啊!”
抬出恩情来压她,她要是不答应不就成不义之人了。
何况是在陈三爷面前。
周氏继续说:“你祖母……叮嘱我一定要把话传到。你要是不答应,她老人家就要亲自过来了,她年纪大了,你也不忍心看她折腾吧?你也知道你祖母的性子……唉,现在全家上下都忙着想救你二伯,可惜有心无力啊!在这么下去,你祖母气出个好歹,咱们家更是要手忙脚乱了……”
顾怜忍不住想插嘴,被桌下周氏的脚死死踩住。只能不甘心地低下头,咬着唇等周氏说。
周氏看到顾锦朝不说话,心里松了口气。顾锦朝能拒绝吗?拒绝就是不孝不义,陈三爷还坐在这里,她不会这么直接的。就是陈三爷听到,也不好意思不答应!
顾锦朝心里直想笑,周氏这些事也敢搬出来。就说嫁妆的事,父亲的家业充公,每年的收益近万两银子都是顾家的。她的嫁妆在其中算不上什么,何况要不是她要嫁到陈家,冯氏会给她这么多嫁妆?她在顾家一年,冯氏要拿捏她,顾怜看她不顺眼,做了多少对她不好的事?冯氏想把青蒲指给徐厚才,顾怜想让她帮自己顶罪……现在这些人都来问她要恩情了!
也是,父亲原来出事,二伯父也帮过他。但一码归一码,她不会拖陈三爷下水。况且父亲那次脱罪,并不是二伯父帮忙,而是陈三爷暗中相助。周氏这颠倒黑白,恐怕是连事情都没问清楚!
二伯父要是遭人陷害,顾锦朝也不会真的不帮忙。但他不是,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二伯父的难处我明白,但是二伯母也知道,明知故犯的事有多严重。二伯父想完全保住官职是不可能的……况且我也是个内宅妇人,想帮也不知道怎么帮啊。”顾锦朝说。
周氏喉咙一哽,她不知道怎么帮,她不知道陈三爷知道啊!
余光往旁边一瞟,发现陈三爷正闭目养神,好像根本没听到她们说话……这陈三爷怎么不按牌理出牌!
她哭起来:“朝姐儿,你心不诚啊!你摸着良心说,该不该帮你二伯父……”
“锦朝。”陈三爷突然叫了她一声。
顾锦朝侧头看他,陈三爷手里摩挲着茶杯盖,“你下午还有一盏药要喝,该回去了。”又看向周氏笑道,“她现在身子娇贵,受不得累,伯母见谅了。”
说着就站起身,牵顾锦朝起来。
周氏慌了神,忙说:“陈三爷……这、您不说句话吗?”
陈三爷不喜欢她那些明着暗着要挟顾锦朝的话,他在旁边一直忍耐着听完了。
他转过身直看着周氏:“二伯父是都察院官员,我已经找冯先伦谈过,他会保二伯父不至于丢官。二伯母想要让二伯父官复原职,就去问问那几个活活被罗泰打死的人的家人,或者去问问被他害了的安司同一家,看看他们同不同意吧。问锦朝你也问不出什么来。”
周氏目瞪口呆,冯先伦就是左都御使,顾德元的顶头上司。陈三爷已经和他谈过了?
陈三爷牵着顾锦朝走到门口,又回头淡淡地说:“对了,岳父那次出事是我救的,二伯父好像什么都没做过。他当时怕把自己牵扯其中,早就先写好了陈情书,准备一旦事发就立刻脱身。二伯母回去问清楚再说吧。把这事说给岳父听也好,免得忙里忙出却连句感谢都换不来。”
顾锦朝都听愣了,陈三爷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走吧。”他轻声对锦朝说,随后牵着她走出西厢房。
顾锦朝才挣脱他的手,问他:“三爷,我父亲那次被人陷害……你怎么知道二伯父的打算?”
陈三爷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你夫君我什么不知道。当时我要帮你,自然要把事情查清楚。你二伯父为人诟病太多,我只是觉得你知道了徒增烦恼,就什么都没说。”
他先走在前面。
顾锦朝看着陈三爷的背影,心中却有些担忧。他什么都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估计他也曾经查过顾家的事……那自己跟陈玄青的事呢?
他知不知道自己原来曾经……喜欢过他的嫡长子?
如果他知道了,她该怎么办?
顾锦朝指甲都掐进肉里。
☆、第二百七十一章:不甘
等到两人走得老远了,顾怜才拉住周氏问她:“母亲,这该如何是好?”
周氏脸色阴晴不定,她不知道陈三爷竟然这么护着顾锦朝。而且……两人应该早就认识!
陈三爷为什么要帮顾德昭?他身为户部尚书,没必要理会一个郎中的小事。但如果……他是为了顾锦朝呢?这么一解释,原来那些令周氏疑惑不已的事情就都有解释了。
如果陈三爷原来不认识顾锦朝,又为什么要娶她。他明显早就和顾锦朝相识……甚至……甚至当初姚家先放话说是陈三爷想娶顾怜,最终提亲的却是顾锦朝,这都可能有陈三爷的参与!
顾怜看母亲的脸色不好看,又怒气冲冲地说:“我看顾锦朝根本就不想帮我们……实在是忘恩负义,要不我去找她说好了,您不是还要祖母的书信吗?我拿给她,她要是不肯松口,就写信请祖母过来,她总不能违背祖母的意思吧!”
周氏叹了口气,觉得把顾怜带过来就是个错误。她瞪了顾怜一眼说:“没有我的允许,你可不要随便去找顾锦朝!”
顾怜想到父亲在大理寺受苦,心里就着急:“那怎么办?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被降职吧,以后四房还不爬到我们头上去了……”
周氏皱眉:“我也没想到那陈三爷如此果断,顾锦朝应该跟他说了顾家的不少腌臜话,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对我们……当然不能这么算了,不然等你父亲出来,还不责怪死我们。等明日陈三爷不在的时候,我们再去见她。你可要听我的,不能擅做主张。”
顾怜敷衍地点点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了。
顾锦朝这一夜也没有睡好,辗转反侧,又侧身看着陈三爷熟睡的眉眼,心里幽幽叹气。
帷帐外头的烛光洒在他脸上,看起来格外柔和。
顾锦朝睡不着。有点想坐起来看书。又怕吵醒了陈三爷。只能看着承尘想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