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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是事实,刑部重活多,他又是天生注定的劳碌命,就算以前是金贵的大少爷,磨久了什么力气也就出来了。
倒是秦敛,忙的都是脑袋活,治人与被治,也真是各有得失而已。
“ 这个,不嫌弃的话就先穿一会吧。”
他在赶马车的途中忽然想起马车里还有件备用的皮袄,找出来后就迟疑的转头询问:“ 要不你先披一披?”
秦敛眼里沉着的光让他不得不再度开口,“ 没有沾过脏东西,我只穿过一次……天气冷的话还是请暂且忍忍……”
他知道秦敛的洁癖比他还严重好几分。
“之承,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那么不合时宜不合身份地位的话由秦敛的口里说出,不会让人觉得不妥或者唐突,就像多年老友在红泥火炉旁,端着绿蚁新酒话私欲一样,将以前的记忆淡淡苏展开来,那时他们还在为考取功名而悬梁苦读,秦敛比他更拼命,每晚挑灯夜读,他有时夜晚醒来总会很不耐烦的将厚衣扔过去,抱怨秦敛老是不听他的劝告。
“ 读书读死你,拜托也好歹多穿一点啊……你你你……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讲话啊?阿敛?”
可他根本动摇不了秦敛定点的意志。
以前没法,现在更加不行。
“ 秦相万金之体,身系国家重任,下官——下官自然担心秦相安全。”
秦敛已经冻僵的手很不灵活, 手指笨拙的在衣口边打转都系不好,马车空间有限,谢启只能单跪着,微微垂头帮对方将缠在一起的绳带顺好,打了个好解又美观的结。
没人知道他的手也是颤栗着的,就跟当年每一次在不耐鄙视完秦敛的粗心后还是会自暴自弃的给对方系好衣带。
明明昔日的岁月都被埋了起来了,到底为什么偏偏要选在这种物是人非的时候才死灰复燃呢?
谢启正不知道如何开口打破僵局的时候,秦敛低声说了声:“ 勒的有点紧了。”
因为靠的太近而控制不住力道的手用力过猛了,他徒然清醒开来,就看到自己的手傻乎乎的卡在半空中,无论收还是不收都成了件让人尴尬的难事。
自己一脸的迷茫似乎取悦了秦敛,男人一向寒若冰霜的脸浮起点笑意,清冽洌的声音提醒他道:“ 弄松点。”
谢启在爬出车外后才后知后觉的开始反省刚才几乎是反射的顺从,就像家犬在放生十年后还是会在原先那处找地解决生理问题一样。
抓紧马鞭,发泄的狠甩了一鞭,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好像一点点的骚味就足以引得他毫无章法一样团团乱转——就差没冲着秦敛叫几声了。
真是的……谢启在一路夜路凉风里眯起了眼,愤恨的转回头。
车帘下方随风左右乱动,秦敛黑色的披风若隐若现的闯进眼里。
他谢启绝对不是被一根骨头就勾着撒腿满地跑的笨狗,两人变成如今这般生疏绝不是他的错。
反正……当年不顾情意,把人数次拒之门外的又不是自己。
被人一脚踹开的狗尚且还会舔着自己狗爪子旺旺怒吼几声,而他当年只是灰溜溜的爬开,还一次次不死心的偷去人家府上蹲点,如今想来他真佩服自己年少时的傻气冲天的天真。
现在才说缺个看门的狗,现在才说,已经太迟了。
“上次我给你说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声音从帘后传了出来。
“ 朝中新老更替本来就是常事,我又不是没见过,这点自保的本事还是有,就不劳你操心了。”
要弥补刚才在马车里的傻气和失态,唯有言语继续刻薄一些,谢启继续无情道:“ 如果你还顾及以前的交情,就别来找我别理我,你别来再大事都波及不到我身上。”
里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平淡回道:“ 我自然不会波及你。”
“哦? ”
“ 可樊家的话,就说不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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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的英武的外在
和实际的内在……
吠吼第十五声
马车停在了半坡上,谢启保持着赶车的姿势,没有掀开帘子,只是冷冷回道:“ 这点你放心,我谢启向来不偏帮任何一家,樊家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他好像听见车里人笑了声,怎么听都有点讽刺的意思。
“ 秦敛。 ” 他直呼了对方的名字,在荒山野岭的交界处胆子好像都出来似的,“ 不要再跟我绕那么多圈子了,想让我做什么,你有事就直说,耗着没意思。”
好笑,如果他要投靠樊家他早就投靠了,还要等现在?
就算他现在对樊林迷的要死,也不可能为了这个就倒戈,他只认如今做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其他要怎么斗也无关他事,独善其身虽不利升迁,可关键时刻还可护自己周全。
谢启将麻袋从马车里拉出来,又取出铲子,找好位置后就开始在岗上挖坑,铲下第一铲土。
“之承,辞官吧。”
谢启头也不回,连冷笑都免了,只是加大了手里的动作。
“ 凭什么。”
简直是莫名其妙,他对秦敛的话不予任何理睬,摆在一边的灯笼被风吹翻了,里面的灯芯忽然被吹灭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唯有不远处点点萤火,似鬼火点闪。
难道就因为是丞相,所以就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管他的事?不说理由又不问因果,还真当他谢启和十年前一样,可以对秦敛无条件信任敬慕?
“凭什么?”他一气之下,把铲子竖在松土里,因为看不见所以吼起来就特别的有底气,顺便把平日积郁的不满郁愤一并都吼了出来,“ 秦敛,你凭什么现在来管我?我就是被人害死也不管你一点事! ”
奇怪了,嘴里明明是可以说的底气十足的,可心里还是一点点虚软起来。
“ 你不适合这里。”
“笑话,你可以难道我就不行? ”
混账,看低人也要有个限度啊。
“是,我行,就你不行。”
就这样被故友远抛在后面,还要像弱者一样承受怜悯施舍,好笑,谁生来就才智过人谁天生就生龙为凤——凭什么秦敛能大言不惭的让他离开他奋斗十余年的地方,不甘心,不甘心啊。
理智已经被愤怒完全替代,脸上浇铸多年的面具在今晚全部剥落的一干二净,秦敛就是一把尖锐的锥子,一点点将他的颜面自尊全部击碎,直至面目全非,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以前的秦敛根本就——
如果要面对现在的秦敛,还不如一直陌路下去,雾里看花着,好歹还能给他几分春风依旧笑的美好错觉。
所有不甘和痛苦顶在喉咙里,却一个字都吐不出,他指责不出秦敛的任何过错, 因为对方太过公事公办的冷静态度,简直就是在反衬他的冲动天真。
“凭什么啊,秦敛。”
风越刮越大,打在马车顶上发出吵人的声音。
“ 就凭你能过更好的生活。”
风停后,那不徐不疾的话又坚硬无比的话才低低从帘内传出。
谢启呆立原地,被秦敛太过肯定的语调给弄懵住了。
“太晚了,弄完就回去吧,明天早朝不能耽误。”
秦敛咳了几声,嗓子承受不住寒气似的哑了。
“之承?” 可能是见没有回音,车里的人挑起帘子,“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睁着的眼酸的已经没法合上了。
“ 再等等,快好了,你……你别出来,就在里面等我……”以这句匆匆做了结尾,谢启逃似的背过身去,紧紧抓着铁铲把手,尽管催促着自己快点不能让府上的人担心,然而许久他都没法攒够力气动摇铲子半分。
马车驶回秦府后门时已经是天已泛白,这种时候恐怕离上朝也不过两个时辰了,谢启将马车停在后门对面的巷子里,一边掀开帘子一边提醒:“ 到你府上了……”
那么崎岖的山路都可以睡着,真是能人也。
秦敛的头偏在他那件皮袄的毛领里,一向清俊带冷的脸现在毫无威胁性,眉目还是以前一样,额前散落的发也让人觉得心软起来。
就算是被赶走的狗,在经过旧家时还是会忍不住动动鼻子,说到底那都是骨子里没法剔去的脾性在作怪。
马跑了半夜,如今乖巧的站立着,只偶尔动动蹄子,在曦光越过隔壁房檐后舒服的眨眨眼,谢启瞧着那马懒洋洋的样子,就忍不住牵动唇角笑了笑。
这个时间的京城还是安静的,唯一清晰入耳的就是从低处跃起的飞鸟扑打翅膀的声音,谢启痴迷的看着这难得一见的景致,不敢出半点声。
历来好梦最易醒,这是以前秦敛以身作则告诉他的。
“喂,到你府上了。” 谢启恶声恶气的。
睫毛似乎有动,可还是没醒,头也越发埋进皮袄里了,他看着秦敛的睡颜,小声嘀咕道:“ 到底要我怎么做啊?”
首先是一声不响的跑来,然后就硬要跟他一路,明明就不是适合劳累的身体,现在这样一睡就什么都不管了,真是吃准他会负责到底吗?
谢启跳下车,不能让仆人看到他们在一起否则传出去就很麻烦了,刚走出巷口不久,就看到秦府后门的石梯上坐着一个等待着的,背脊弯曲的身影。
“谢——谢少!”
脚却因为这个称呼而退后了一步。
“林伯。”
老人是秦敛的管家,从十多年前就一直呆在秦敛身边的忠仆。
啧,都是一些他不想见的人啊……
“ 我……我家少爷说,谢少您会把他送回来的,老奴就一直在这儿等。”
果然是吃准他的软肋了吧,谢启哼了一声。
“谢少,那……那进来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