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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吃准他的软肋了吧,谢启哼了一声。
“谢少,那……那进来喝点热酒暖暖身子吧?”
老人家,不要用这么期盼的眼神看他,你们秦府的门槛太高他脚短迈不进去。
“不用了,我还有事,你把你们家少爷叫醒就好。”
秦敛一副熟睡到忘我的模样,老人苦恼的站在马车前,可怜巴巴的转头盯着他,求助道:“ 谢少……”
他暗暗捏紧拳头,果然秦敛那种一闭眼天塌下来也不知道的习惯还是这样坚固难改。
谢启忍住仰天长啸捶胸膛的冲动,一步上前,就把秦敛从马车里抱了出来,对方头依在他胸口上,压在心脏跳动的位置,有种迫的他喘不过气的错觉。
太瘦了……真的抱起来才发觉秦敛大概只剩下骨头了,竹竿一样把手碍得生疼。
“ 有夫人的话,身体大概就会好起来。”
前面带路的老人背影顿了顿,然后附和道:“ 谢少说的是……等少爷娶了妻,就会好了。”
上台阶时的抖动让怀里的人略微动了动,手在无意识下抓住了他的领口。
谢启不自然的撇开头,他停在最后一格台阶上,再跨一步就是秦府了。
这个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对他来说堪比噩梦的地方,如今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嘛,跟一道坎似的,轻轻一迈就可以过去。
只要一迈就好了,所以……谢启,你到底在腿软个什么啊?
“ 呃,谢少?您进来啊……是太累了吗?”
终于发现他没跟上来的老仆好是困惑的跑前来,生怕自家主人给人添了麻烦。
“是少爷太重了吗?要不老奴还是叫人来好了……”
“咳,不用了。”
他只是需要点时间整理自己的心绪和软弱,当年那个会一直敲门的少年已经被时间磨的不成样子了,这样安慰着自己,谢启终于缓缓抬脚,踏了进去。
距离上次来,已隔了整整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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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入了朝会便生疏,那也是很自然的事,可是当年秦敛吝啬到连缓冲的时间都不肯给他。
秦敛入的是户部,户部掌一切财政事宜,凭心而说,论升迁机会是比刑部的人要大上一些,至少从历届丞相出处就可推测一二。
他在进了刑部后,还是忍不住日日跑去户部等人,像要等主人回家的小狗似的,引得当时户部的同僚们人人侧目,开始秦敛还是和他一同回去,过了几次后就以,‘事务没有完成’‘今晚要去某位大人府上拜见’等等理由而搪塞过去,谢启全心全意的信任着秦敛,心思从没歪过,也没有任何别的想法,虽然入朝后相处的时间没有以前多,但只要能呆在对方身边就已经很好,总体说来他把自己的心态位置都摆得很正,要求着实也不高。
直到被人当面说出,‘ 我们还是少见为妙 ’的话,他才顿悟过来好友已经不想要跟他在一起了,是不是自己断袖的秘密被秦敛发现了?当时的谢启是这么慌张猜测的。
“ 为……为什么?是我做错了什么?”
如果是因为断袖的事,他可以改……因为不想被好友看不起,在平时的相处下也尽力控制自己的目光,只要能一直做朋友——那些见得光的坏毛病他都可以掩住的。
“不是你的错,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有点距离,以后,还是少见面吧。”
“阿敛,我——我——你别走——”
他只是想做朋友而已,其他什么都不敢做奢想,为什么连这点愿望都要剥夺呢?
“别天真了。” 最后秦敛拍了拍他的颤抖的肩头。
“之承,这不是靠天真就可以生存下来的地方。”
闭门羹吃多了,整个人性子也就冷了,对身边的同僚也抱着一种迁怒的敌意,什么人都不能相信了,连最好的挚友都可以弃自己而去,那还有什么人能值得信任。
秦敛说的对,这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地方,他只有像蚕一样把自己裹起来,才是最安稳。
“嗯?在想什么呢?”
青年在情事过后把头支在他肩膀上,与他对视,笑着用手指摇动他的下巴:“ 怎么了?又一脸苦相。”
“你说,别人寿辰要送什么东西最适合呢?”
樊林打了个哈欠,躺回床边:“ 那要看什么人了,这点事有什么好苦恼的啊。”闭眼了一会青年忽然唰的睁开眼,“ 是秦相?”
他沉默当作回应。
“ 那就送玉吧,稳当不出错,我给你找玉匠,你不是不爱去这些场合的吗?”
青年最后一句语调有些奇怪,谢启知道樊秦两家关系不是一般复杂,就打马虎眼,回答:“ 是不喜欢去……这次听说公主也要来,皇上的面子不能不买……”
“ 这样啊。”青年拖长了尾音,翻了个身,用手指扯他的发梢:“ 上次去我爹那里明明还很勉强的样子。”
“ 咳,小气也要有个度啊,樊将军。” 他好笑起来:“ 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谢启,春天快来了啊。”
樊林从后面抱着他,絮叨道:“ 这种鬼天气骑马都不方便,真是够讨厌。”
他觉得呆在府里烤火就很舒服了,根本想不通武人的癖好。
“前几天跟人去打猎,什么都没打到。” 樊林抱怨。
“ 这种天气就好好呆在府上吧……”
“这样好了,等过些时候我们就去踏春吧。” 青年转向他,朝他笑道,“老在你府上混也不是办法, 京城旁边还有很多风景不错的地方,你没去过吧?”
“没……”
“你府上的厨子做来做去都是那几道菜,西山那里的龙井虾仁,万家酒楼的烤鸭,唐家的小笼包……” 青年如数家珍的说着各色佳肴,“ 这些都很有特色,下次顺便也一起去好了。”
他一知半解的点着头,原来京城是这么卧虎藏龙啊,他一向是两点一线生活规律,哪里会知道那么多五光十色的生活。
“真是的,我真怀疑你到底在京城有没有好好看过。” 樊林好气的揉他的头发,“ 闷葫芦。”
“我正事多而已……”
外头天气寒冷,他手脚冰凉,就算缩在棉被里还是冷得睡不着,青年把他的双手按在自己心口上,反复烙了几次,“ 睡不着就靠过来点。”
谢启含糊应着,青年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投怀送抱,只好自己把人翻了过来然后圈在怀里。
源源不断的热气就传了过来,谢启悄悄满足叹气,年轻真好啊……全身就跟火炉似的,要是整个冬天都可以这样就好了。
“刚才是不是弄疼了? ” 樊林的手放在他腰上,“ 疼的话就说,我带了止疼的油过来……”
“没,也没什么。”
“ 还是揉揉好了,前天上朝时我看你腰都快直不起了。”
樊林要下床去拿药酒,谢启急忙拉住对方,咳了几声:“ 真的不用了。”
“你啊。” 青年给他盖好被子,拨拨他额前湿发,一脸无奈的样子,“ 你老跟我客气那么多做什么。”
“……” 谢启脸上热气滚滚。
“ 害羞也要限度啊,谢启。” 樊林隔着棉被抱了抱他,“ 我要回府了,晚上别踢被子。”
要走了啊……谢启赶快侧个身子,避开面对面,“哦,好,一路小心。”
窸窸窣窣,是穿衣服的声音。
“药酒我放你书桌上了,有空记得擦。 ”
樊林走前认真叮嘱了他要擦药的事才离开,门在砰的一声关上后,谢启就立刻起身,等推开窗户后已经不见青年的影子了,只有白皑皑一片上印着些许月色,很快连脚印都被掩埋了。
凉气从地板传进赤足里,谢启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急忙窝回尚有青年余温的床上。
药酒瓶捏在手心里,谢启回想着刚才的画面。
如果自己开口让青年留下,不知道会有什么效果?
但开这个口真的太难了,语调一个把握不好就成了他厚脸皮要留人似的,不行不行,而且被拒绝的话,脸也不知道往哪里搁,自讨没趣的事……还是罢了。
虽然是这么想的,可,可真的好冷啊……
吠吼第十六声
殿外飞雪,谢启一边搓着冻僵了的双手,一边沿着黑色琉璃瓦的走廊往宫外走去。
在看到迎面而来的人后,他停住脚步,面无表情地后退,行礼:“ 丞相大人。”
秦敛为内阁首辅,跟在他后面的大人们皆为群辅,这一路浩浩荡荡,猜也猜的出是从皇上的御书房里出来。
男人向来冷淡的视线停在他脸上,不急不缓道:“ 谢大人,昨日我让家仆送上的请帖,不知道你收到没有。”
这,这纯粹是在威胁他吧?当着那么多同僚,他能说半个不字么?
他微微弯着身子以表示自己的赤胆诚心,去,怎么不去,就算水淹京师他都一定漂过去,就算他挺尸了,也要必学水上跳。
“ 收到了,谢丞相大人关心。”
大概是他的语气还欠缺点热度,惹的旁边一位年轻俊才冷哼一声,“ 不识抬举。”
秦敛也听到了这不屑的哼声,睇向对方:“ 齐大人有意见?”
“ 咳……没有。”
“ 之承,那我就等你来了。” 这样说完,就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没有多余的表情和神态,只是状似随意的往他弯着的脊背上轻轻拍了拍。
不由自主的就觉得鼻腔难以呼吸起来。
他以前跟秦敛说过,男人汉大丈夫就是要直起腰骨做人,上跪国君下跪高堂,除非真心佩服,他才不会轻易弯腰。
年轻人总有会天真的豪言壮语,可他怎么觉得,秦敛还可能,大概记得他当初说的话呢。
樊林介绍来的玉匠果然手艺精湛,椭圆形砚池四面浮雕山水人物, 用黑黄檀木镶嵌,流光四溢,线条简洁优美,虽然送玉屏玉如意更现身份,可他知道秦敛闲时爱练书法,送这个还比较实用些——
且慢,他送那么实用的做什么?要是秦敛每次一看到这砚台就想起他的脸,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失策,真是失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