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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否则他怕自己在这种时刻显出离别的衰相。
秦敛来的时候在他身侧停了停,语气平常如话家常:“谢大人,你气色似乎有些不好,是生病了?”
一夜无眠,怎么会有好的气色,谢启双手交垂在腹前,淡声道:“ 多谢秦相关心,下官无事。”
“是么,那就好。”
秦敛的阅历就是如此可怕,就算他试图把情绪全数掩藏起来,对方还是能迅速的察觉一二。
面对青年的精明,他根本就是无处可逃。 这样一想,那与辞函一起放在袖中的,有关刺杀秦敛真实情况的那张折子便立刻又沉甸起来。
必须呈给圣上,这是必须的。他身为臣子,岂能因为私情而有所隐瞒。
他越是这样激励着自己,越是觉得无法平静,原本就没有过硬的决心,如今到了紧要关头就摇摆的就特别厉害,其他大臣说什么他也没听太进去,除了到樊林的时候他才能收敛起晃荡的心静心听上一会。
青年跪在大殿中央,给了他一个跪着的背影,因为是从后面看去,谢启就稍稍放松了下,没控制自己多瞄的欲 望。
反正……也没机会了。
今日朝堂上气氛非常之健康向上,因为之前秦敛主张修建的那几处水利工程都得到了很大的成效,疏通了河道,百姓们的庄稼也比往年长得更好,缴纳的税款也比过去要多了许多,一派盛世繁华的景象。
皇上自然高兴,百官也开始高呼万岁英明,丞相贤明,什么吉祥奉承的话扑面盖地而来,谢启茫然的听着这些与他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交际的赞誉之词,秦敛的表情依旧淡定平静,好像这些虚名赞美完全不值得他扬一杨嘴角。
现在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样子,可背地里却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还理直气壮的没有丝毫的负罪感。
可秦敛这些年为国家做的多么多事,又是真实不容抹杀的,这点谢启也非常明白。
秦敛是国家不可以缺少的人才,撇开以前的情谊来说的话,秦敛对国家的用途实在是太大,如果有了污点……
自己这样把折子呈给皇上会带来的后果,他预估不了,也没有能力去猜测接下来的发展。
“ 有秦相在真是我社稷之福,寡人之福啊。”
谢启听到皇上这样欣慰感叹着。
谢启承认,他胆怯了。
折子如果呈上去了,就会变成破坏如今安宁的侩子手,因为他现在是站在秦敛后面几排的位置上,这样看去就像自己拿着匕首往秦敛背后桶上一刀。
而且自己这样做了樊林大概会痛恨他一辈子吧,青年所崇拜喜爱的人因为自己而蒙污,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面对樊林的质问他就觉得很头疼。
一直要到散朝的时候,谢启都没吭过一声,犹如哑巴一样紧闭着嘴,唯有额头细汗密布。
“ 有事禀告,无事退朝——”
听到太监刺耳的声音让谢启猛然醒悟,他几乎没有考虑的就站了出来,朗声道:“ 微臣有事禀告。”
“哦?” 圣上眯眼笑了笑:“ 之承啊,你还真会挑时间。不到最后都不出来,寡人看大伙都还等着早早回去睡回笼觉呢。”
“……”
每次都拿来他开涮,谢启虽然已经习惯了圣上善意的调笑,可今日因为心神过于不定,表情都有些扭曲:“ 臣,真的有事禀告。”
“ 哈哈,好吧,寡人不逗你了。” 圣上道:“ 说吧,是那案子有眉目了?”
太监接过谢启手上的折子,皇上几眼扫去,眉头一蹙,就将折子随意的扔在了一边。
谢启心如军鼓阵阵,圣上的表情让他觉得心里没底。
君心难测啊,众官纷纷暗叹,本来今日可早早下朝的,如今看这气氛,又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了。
“ 微臣……微臣无能,无法查出刺杀秦相的人,自知才学粗疏,难以继续担此大任,臣罪该万死辜负了皇上的厚爱,无颜再侍奉皇上……”
文武百官忽然的安静下来,似乎整个金銮殿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声音,谢启木然的想,自己好像从来都没被这样关注过,成为焦点的机会,大概一生也就这一次吧。
秦敛的事,他选择的沉默,他没有递出那张折子。
有时真相对于大局并不重要,他之前一直致力于追求水落石出以为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嗯,真相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可对大局似乎不是。
他的额头抵在了地上,言语恳切。
“为了朝庭大局,臣恳请陛下免了微臣的官职,以示责罚。”
说出来,说出来就好了……只要他走了一切就可以平静下来,秦敛也不必担心自己会给皇上说什么,樊林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去,一切他都不需要面对了。
“ 你刚才说什么,给寡人再说一次。”
因为听不出喜乐,谢启只好惴惴不安再磕了次头,平声道:“ 臣自知无能,难当此任,臣恳请陛下免了微臣的官职,以示责罚。”
明明是暗地里练习了无数遍的话,可要重复一次的时候,良心就像被狗啃食着一样。
他不擅长在众人面前说谎,就算是编排好的话再说第二次的时候都觉得心虚。
但坐在皇位上的人就像看准了他的软肋,手指在龙袍上轻轻敲打了一下。
“给寡人再说一次。”
谢启脑子很乱,背脊紧绷,说出来的话都偏离甚至了原先的内容:“ 臣——臣无能,无法查出真相自知愧对圣上,刑部重任臣无力承担……臣如今已有十年没有回乡,老父独自在家,微臣自小无母只与父亲相依为命,如今思乡迫切,无心公事,与其懵懂混日,与国无益,与事有损,恳请让臣归于田亩,侍……侍奉老父。”
说到最后,竟哽咽无法继续,头埋得低低的,磕头如捣蒜。
他隐隐听见皇上似乎叹了声气,“ 若这种程度的失责就要辞官,那这满朝的官员们也没几个可以呆下去了。”
“微臣……” 他想再解释。
龙椅上的人手一挥,打断他的话,站了起身:“ 罢了,寡人不会去留想走的人。”
“ ……”
他只是想逃开自己没法招架的人而已……他不是想背弃皇上的信任,谢启握紧了拳头,鱼与熊掌是不可能兼得的。
“ 之承,寡人很失望。”
这样说完后,皇上就一挥袖子,不待太监宣布下朝,面容冷漠的离开了大殿:“ 都散吧。”
众大臣都松了口气,零零散散的离开了,谢启内心亢奋依旧,维持着跪在金砖上的姿势,无法动弹。
等人都散的差不多的时候,秦敛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两人静静对视了一阵。
“ 起不来了?”
“……”
“ 把眼泪擦一下,跟我过来。”
吠吼第二十九声
谢启被牵回了自己府上,一路连反抗的心情都没有了,明明皇上已经接受了他的辞官,可心情却比之前还要灰沉。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患得患失间,至于一路拉他回来的人,他却连看都没有看的心思了。
怎么说现在都是秦敛欠着他的一份人情,他何必退缩。
“ 少爷——您回来——咦,秦,秦公子?”
谢小福瞠木结舌地看着自家少爷被又拽又拉了回来,他不明白为何自家少爷与断交十年的秦公子又纠缠了在一起。
“ 都下去。 ”
谢小福下意识的就要听话往外走,可反应到说这话的人并不是自家主人,又硬生生刹住脚步,看向自家少爷。
谢启隐忍似的深呼了口气,温声道:“ 小福,你先下去,等会再上来奉茶。”
门关上的一瞬谢启终于甩开了秦敛的手,后退了几步,神色有些警戒。
“ 为什么要这个时候辞官?” 秦敛这样问他。
“那要什么时候?”谢启反唇相讥:“ 难道我要辞官还要经你同意不成?”
秦敛就不说话了,口气也变得温柔了些,只是表情总是有点无奈:“ 不把我的事告诉皇帝,现在觉得惭愧吗?”
“……”
“ 你要辞官,我是赞成的。” 秦敛眼神一厉:“ 只是你既然要走就坦荡荡的走,像现在这样逃着走有意思吗?”
他心中一跳,避开秦敛锋利淬毒的视线,只平声回道:“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辞官的原因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逃?我是规规矩矩的按我国庆律办事的。”
“ 谢启,你骗不到我的。”秦敛像失去了耐心一样,皱着眉头开了口:“ 是因为樊家那个小子,你才要走的——是不是?”
“……”
谢启当然不可能点头承认,他要走的理由对一个年过三十的男人来说还是太过幼稚了点,无论是想家和对青年的情怯,这些理由都不是能坦然被说出口的。
“ 我记得,秦相你之前还劝过我早点辞官回乡的。” 谢启用之前的事反驳道:“ 秦相也太健忘了点吧?”
秦敛紧抿着唇,良久后,道: “我后悔了。”
解释似的,又怔怔说了句:“ 后悔了。”
声音轻如棉絮软风,却像尖锐的针扎进心窝里,让他胸口都暗自起伏一阵。
他不可思议的瞧着秦敛,总觉得这话实在太过陌生。
这句话好像还真没人对他说过啊。
好吧,犯了事被行刑的犯人还是对他说过的,大人,我后悔了,后悔为虎作伥奸 淫奸 淫掳掠,如果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奉公守法做个听话的良民的。
就算悔过的话说得再感人肺腑催人泪下又如何呢,斩首的日子还是铁板钉钉的在秋后。
春不待人醒。
这样说来,那‘后悔了’和‘对不起’,到底哪个划算些呢?
“ 秦敛,你有什么好后悔的啊?” 他不禁就问出了口。
完全不是挑衅或者想乘胜追击的意思,他只是好奇自己身上的哪点值得秦敛去后悔,自己的胡乱猜测总是不保险的。
清俊异常的脸慢慢映入他眼眸里,视线让他十分惴惴不安,谢启考虑了下,决定迅速把这种多余的好奇心扼杀掉,脸皮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