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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买《毛泽东选集》，想办法带回去。”
大中学校的学生们从报纸上看到这类消息，心中自然无比激动。连外国人都赞不绝口，自己当然不能不加倍珍惜。
“文化大革命”、大串连一兴起，千千万万的青年学生便涌向黄土高原，去瞻仰革命圣地延安。
来延安的红卫兵，第一件事是喝一口延河水。红卫兵们捧起浑黄的河水，喝进肚子里，一面或咽或吐残留在口中的
泥沙，一面学着李玉和的腔调说：“喝一口延河水，今后什么样的水都能对付。”京剧现代戏《红灯记》中的李玉和，
他在赴日本鬼子鸠山的鸿门宴之前，喝了他母亲的一碗壮行酒，对他妈说：“有您这碗酒垫底，什么样的酒我都能对付！”
意在表现革命者大无畏的精神。
可是，延河到秋天一发水，河水变浑，喝惯开水的学生们多少有点心里打鼓，一听有人说：“喝了延河水，什么水
都不怕”，竟理解为：如果这么脏的水喝下去都不拉肚子，那你就放开胆子喝生水吧，保准没事。
有个北京的中学生叫楚延生也是这群喝延河水中的一员，他喜欢吹牛，自称是延安生的，言下之意，自己的父母是
延安时期的老革命。了解底细的人知道，他的父母都是“臭老九”，一个是大夫，一个是教师，从来没去过延安。叫延
生是因为过了预产期20多天，他才迟迟降生，为纪念此事，父母为他起名延生。
延生不爱与同班同学来往，结识了一伙新战友出来串连。延安是他们西北之行的第二站。第一站是古都西安。原本
他想由陕西入川，去看武侯祠、杜甫草堂的。不留神吹牛走了嘴，说自己是喝延安水长大的红小鬼，说得同行的女学生
一个个羡慕地往他身边凑，他无法一下刹车转向，只好顺水推舟说：“你们想去哪儿我不管，我是一定要去延安。那里
不仅仅对全国人民具有革命的意义，还是生我育我的母亲。”
有十几个红卫兵战士（女性居多）表示愿意去延安。延生便硬着头皮充当了一回小头头，率领一个红卫兵小分队北
上革命圣地延安。
到了延安，喝过延河水，爬上宝塔山，延生庄严地让十几个同伴列队，向建于明代，经清代多次修缮，同时又象征
无产阶级革命圣地的宝塔致以革命的敬礼。
“文化大革命”中，无数古代文物惨遭破坏、或砸或毁，至少也要封闭，不许它们继续散发毒气，惟有延安宝塔，
独领风骚，不但未损毫发，而且香火更盛，从8 月18日以后，连续半年的时间里，每天朝拜之人络绎不绝。人多的时候，
土山之上站满人群，久而久之，绿色的草丛被踏秃，树上的叶子被揪光，黄土、绿叶被红卫兵虔诚地装进背包，留作永
久的纪念。远远望去，身穿旧军衣的红卫兵、学生，有如成群的蝗虫，掠过之后，土山少了绿色，多了一片裸露的黄土
地。
延生等人先住在城里一所中学，后来，延生说自己是在延安的窑洞里出生的，一定要住到村里老乡家。最后终于住
进杨家岭沟里的一座窑洞中。
在延安的活动，主要是参观毛泽东旧居和其他革命遗迹。延生比那些初中的女学生多念了几本书，便把书中的知识
当做他父母的经历或回忆，讲述出来，令她们感叹不已，愈加钦佩他。
在凤凰山毛泽东旧居，延生告诉同伴，不朽著作《实践论》、《矛盾论》就是伟大领袖在这里写的。他还抢在女学
生们步入旧居前，神秘地说：“你们都知道白求恩大夫，也知道毛主席和白求恩只见过一面，可是，你们知道这一面是
在哪儿见的吗？”
楚延生故意停下，让好奇心重的女孩猜一通，然后转身指着毛泽东旧居说：“历史上伟大的瞬间就发生在这里。”
讲解员的介绍，文字说明，都与延生所说吻合。女孩子们说：“延生，你知道得真多。”
延生说：“我爸爸当年是白求恩大夫的助手。那次难忘的会见，就是由我爸爸翻译的。”
一个女孩奇怪地问：“不是说毛主席外语特棒吗？不仅英语特棒，而且还精通德语、俄语，他老人家阅读马列著作，
看的都是原文的，所以他老人家说，吃被人嚼过的馍没有味道。”
延生几乎被憋住没话可说了。他吹牛胡编的本事固然不小，胆子却不大，吓死他也不敢说伟大导师、世界人民心中
的红太阳英语不过硬，还得用翻译和白求恩聊天。
他支吾几句，顾左右而言他。走到杨家岭革命旧址，众人虔敬地瞻仰中央大礼堂、中央办公厅的小楼，又爬上山，
去瞻仰伟人居住过的地方。延生猛然想起了什么，叫住几个同伴，说歇歇脚再参观主席旧居。他几句话又扯回革命导师
的外语问题上，说：“毛主席的外语，特别是英语，把美国人都镇得一愣一愣的。可是，翻译还是需要的。你们想想，
毛主席是党的领袖，是全国人民、世界人民心中的红太阳，地位摆在那儿呢，接见外国友人，没个翻译哪儿行啊。要的
就是这个派！”
众人点头称是。
延生说：“我再给你们说一段历史性的事件——一次伟大的会见。”楚延生抬手指指北面山上的窑洞，说：“1946
年8 月，毛主席在那里接见了美国记者安娜。路易丝。斯特朗，那句光芒万丈的历史名言，'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
就是在那次谈话时讲的。你们知道吗？当时的中国翻译把主席讲的' 纸老虎' 翻译成' 稻草人' ，毛主席一听，不对，
翻译没充分理解自己的意思，只好打断翻译的翻译，自己讲起英语。他告诉美国记者，反动派不是稻草人，稻草人只能
吓唬麻雀，而反动派的样子很凶恶，像老虎，所以能吓住一些人，但反动派外强中干，是纸做的老虎，你一打，它就倒。
稻草人和纸老虎，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美国人当时对毛主席佩服五体投地。”
几个女孩对延生也几乎五体投地，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看着那一双双纯洁的眼睛，几乎忍不住要告诉她们，自己
今天早上趁大伙还没起床的时候，自己先来了一趟。然而他的善良天性没能战胜虚荣心，装出很深沉的样子说：“我爸
爸告诉我的。”
“那个翻译是你爸爸？”一个女孩问。
“不，不是。”延生没忘记他已经把自己的老爹定位在白求恩助手的岗位上了。他陷入沉思中似的回忆说：“翻译
是我妈妈……”
哇！一片惊叹。但分明有几个人的眼神中放射出不信、怀疑的目光。延生一向追求完美，见状立即续上话语：“是
我妈妈的好朋友。我妈妈的外语就是那位翻译教的。”
白天参观一天，晚上一伙人围在窑洞的土炕上闲聊天，有人问延生：“你生在哪个窑洞里，咱们看看去？”
延生说：“妈妈告诉我，就生在杨家岭沟，具体是哪个窑洞，谁还记得。”
一人建议：“咱们明天在村里访贫问苦，找当年的老八路、老抗联问问，没准能打听出些线索。延生，你妈妈当时
做什么工作？”
楚延生一时语塞，因为老娘一辈子教书，延生随口说：“当过老师，也干过别的。那时环境艰苦，不像现在，干什
么都有一定的分工，那时是干革命，说不准什么时候一声令下，就得上前线。”
第二天，同学们真的在村里打听起来。事有凑巧，当年沟北头的山坡上真有一所小学校，是一座小土地庙改建的。
多年不用，如今已经荒芜了。红卫兵小将们怀着缅怀革命先辈的热诚爬上山，去破庙瞻仰旧址。
庙的围墙已经有多处倒塌，房子倒还完好只是年久失修，门窗已经破败，神像也早已不知去向，只有满院的蓬草枯
枝临风瑟瑟，似是欢迎远来的客人，低诉着曾经发生的和没有发生的历史。
院内西侧有三间干打垒的窑洞，像是人住的地方。走进一看，锅台、土炕一应俱全，只是结了不少蛛网，灶积灰尘，
令人顿生凄凉之感。
延生设想自己就出生在这土炕上，想像当时可能发生的情景，呆呆地发愣。同来的伙伴以为他动了感情悄悄退出，
延生索性留在屋子里，让自己轻松一下，设计自己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回村的路上，延生一言不发，假装深沉。晚饭后，他突然找老乡借了件老羊皮袄，说是要上山过一夜，以纪念那神
圣的年代。
同伴们热烈响应，男男女女十来个都愿意陪他去。老乡劝阻他们说：“使不得，山上有鬼呢，不要笑，真个的闹鬼
呢。自打五八年破除迷信，砸了神像，改成学堂，就闹开鬼来。换了好几个老师，都吓跑了。再没人敢上去。”
一席话更激起学生们的好奇心，更何况战天斗地破四旧是红卫兵的天职，闯龙潭虎穴是红卫兵的本性，小小的土地
庙算得了什么！不等天黑，延生等人披着老羊皮袄，抱着被子出了村。细心的女学生还扛起一把扫帚，带上电筒，又借
了一盏油灯，准备彻夜长谈。
上山后，女同学忙着打扫窑洞，男同学在庙的四周闲逛，借着月光，抒发革命豪情，有人大喊：“牛鬼蛇神听着，
红卫兵爷爷在此，有不怕死的尽管来，管保你来得去不得。”
接下去，是齐声高唱造反歌：“拿起笔，做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
似乎看不见的鬼怪妖魔和资产阶级司令部的黑帮是一个反动营垒的一丘之貉，是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的共同敌人。
抒发完革命豪情，回到屋中，众人拥被而坐，从反帝反修一直聊到不怕鬼的故事，话题一转，就滑到到底有没有鬼
的问题上。有人提议，大家安静下来，熄灯灭火，等鬼上门，获得一致赞同。于是，十来个人并排躺在炕上，屏住呼吸，
静静地听屋外的动静。
夜空中，清凉的秋风吹来虫鸣狗吠，显得更加凄寂。几个人从好奇静听变为恐惧害怕，谁也不敢出声。
突然，屋外传来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