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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回过头来,哈呸先吐一口痰,很不客气地冲苞谷问:“你是哪根葱?”
宋青谷说:“我不是葱,我姓宋。”
小个子男人说:“姓宋的我就认得一个宋美龄。你啊是的啊?”
宋青谷笑说:“我不是。您眼拙了,我是一个大老爷们儿。”手上可一点儿也没松了劲,各开那男人不断要挥上前的手。
男人说:“我管你是哪一个,我跟他说话关你什么事?”
宋青谷说:“说话就说话,动手就不必了。慢慢说,什么事儿?”
男人恶形恶状地指了苗绿鸣:“他把我家儿子弄没有啦,我找他赔!”
苗绿鸣这会才顺过一口气来:“吴昀爸爸,这事儿,我是有责任。但是,实在是因为吴昀同学这两天在班上闹得太厉害了,什么作业也不肯做,马上快单元考了,我才留他下来补一补课的。。。。。。”
男人插嘴道:“补课也不能把人给补没得了沙?”
苗绿鸣说:“不是,您听我说,我让他回家的时候还不到六点半的。”
“那现在我儿子不见了是真的哎!我一个儿子养大了好容易的啊?”男人说。
苗绿鸣吱唔:“我帮您去找。一定会找到他的。”
宋青谷也说:“多半是小孩子自己跑出去玩去了。”
男人竖起眉毛:“那我不管,我把小孩交给学校交给老师,现在不见了,我自然要问老师要!”
苗绿鸣说:“我真没有恶意的,孩子的成绩实在是差,没有一门功课及格的,我。。。。。。”
男人说:“及不及格那也是儿子。有多少人想儿子都没有呢。”
苗绿鸣赶紧说:“我去找,我去找。”
宋青谷听不下去了:“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平时不管孩子学习,老师好心给补课还不领情,小孩儿出了校门监护权就是父母的,还有,伤害人民教师犯法的,你懂不懂法?”
男人说:“我不懂法,我就是一个文盲,你赔我儿子啊。”
宋青谷说:“文盲不可怕,法盲就比较可怕,文盲加法盲更加可怕。”
男人说:“你算老几?”
宋青谷:“我在家排行老大。”
“你是家里的老大,又不是我老大,你想干嘛?”
“不干嘛,我就是一个打抱不平的。”
男人道:“管你屁事。”
宋青谷呲了牙笑:“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我们!”
他话里虽透着玩笑,气势却足,人高马大,雄赳赳的,怪吓人。
小个子男人气短了两分:“反正我得要回儿子。”
“你站在这里儿子会回来吗?分头找去呗!”
男人也醒悟过来,“那,你们往东我往西。我跟你们讲,找不着我还是要找你要人的。”
宋青谷回过头看苗绿鸣,他那一张脸刹白,宋青谷说:“别怕,他还能吃了咱们。”
苗绿鸣摇摇头:“你不明白的。学校规定放学时间是五点,如果我五点放他走他去哪儿的确不与我相干,可是,我是六点半才放他走的,这就比较严重了。万一有什么事,我是有责任的。”
宋青谷揽住他的肩:“我们去找他。他一个小猴子还能翻出大在去?”
苗绿鸣以手遮眼:“就怕被坏人带走了。要是那样,我真得坐牢了。”
宋青谷说:“不怕不怕。”
苗绿鸣声音都在抖:“你不明白的,现在的孩子,个个都精贵得很。掉半颗牙都向学校要五十万的赔偿的。现在真要丢了孩子,我得赔五百万,要不就要坐牢了。”
“了得啦!真要那样谁还敢来做老师!。”宋青谷说:“走啊,别在那儿自己吓自己。”
苗绿鸣说:“他可能去了网吧了。”
“这方圆一里地有多少家网吧你知道吗?”
苗绿鸣摇头。
“走,一家一家去找。”
这一带靠近电子一条街,小街巷又多,那些个网吧往往藏得挺严实,如果不是出来找孩子,宋青谷与苗绿鸣简直想象不到这里竟然聚集着这么多的网吧,多半又小光线也暗,店主疑心又重,看你在里面不上网转来转去找人,先得找了你的麻烦。
他们找得并不顺利。
宋青谷冲着一家网吧的门脸扬扬下巴:“最后一家。”
苗绿鸣点点头。
这间网吧格外的小,烟雾腾腾的,上网打游戏的都是些非常年青的面孔,透着过度的亢奋的青色。
苗绿鸣与宋青谷好言跟老板说了,在屋子里转了一周,没有收获,突然苗绿鸣发现一个角落里缩着的一个身影,那小小个头的孩子把衣服上连着的帽子严严实实地罩在头上。
苗绿鸣上前一把拉下他的帽子:“吴昀!”
宋青谷如同拎小鸡一般把那孩子拎出来,直问到他脸上去:“你好大的胆子!再过两年是该上天了。”
吴昀抬头眨巴眨巴眼睛问:“你是哪个?”
“我?”宋青谷把双手捏得嘎巴嘎巴直响,“我是你们苗老师的朋友兼保镖。”
说着把小钵似的拳头送到那孩子的眼皮子底下,“以后要是你再敢惹小苗老师生气,嘿嘿,我饶不了你。”
吴昀吓着了,清鼻涕都流下来,苗绿鸣掏出纸来给他擦:“吴昀,你得答应我,以后不再进网吧,不逃课不逃家,不然,你以后再别叫我老师了,老师不敢教你了。”
吴昀扁扁嘴:“老师你别抛弃我。”
苗绿鸣摸摸他的头:“你这个词用得不大对。回家吧。”
吴昀说:“我就想玩儿一会儿,天天学习太累了。”
苗绿鸣说:“我知道。”
吴昀抬起脏兮兮的小脸,突然伸手抱了苗绿鸣的腰道:“老师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很幸福。”
苗绿鸣笑起来:“知道了,谢谢你。”
等他们把孩子送到那小个子男人的身边之后,已是午夜了。
宋青谷和苗绿鸣慢慢地沿着街道走着,都挺累,但都不想回家。
路过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宋青谷问:“饿不饿?吃点东西?”
苗绿鸣点点头。
宋青谷买了面包跟牛奶,打开要喝,苗绿鸣接过去叫收银小组给放在微波炉里热了一下。
两个人坐在便利店旁一户人家的台阶上。
苗绿鸣忽然问:“苞谷,你觉不觉得我很没用。遇事儿就没主意了。总想着抓个什么人来替我想办法。”
宋青谷说:“人都有受不住压力的时候吧。以前,你不也常开导我。”
苗绿鸣低低笑一声,“我开导你?我自己都是个糊涂虫呢。我就是一桶子浆糊。”
“绿绿,”宋青谷说:“咱们不兴这么贬低自己的啊。”
苗绿鸣不答。
宋青谷又说:“绿绿,既然这个工作干得这么不顺心,不如,换一个也行。”
过了一会儿,苗绿鸣摇摇头:“你知道吗?这是我全凭自己的能力找到的工作。我实习的成绩全优。六城区新教师联考,我考中文专业第一名的,不然也进不了类思。也许,旁人觉得算不得什么,我觉得挺光彩的呢。面且,我是真喜欢当老师。”
“真奇怪,我们在一起那么久,都没有听你说过这些。”
“是,那时候,我们忙着谈恋爱,反倒不知道怎么恋爱了。”
“真不愧是语文老师,说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宋青谷微笑着看着苗绿鸣。
他曾经与这个孩子那么那么地亲近,他熟悉他身体上的每一个细微之处。
可是,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贴近他的心,这样真切地触摸到他心底里深藏着的,小小的,疼痛的自尊。
苗绿鸣喊他:“苞谷?”
“啊?”
“谢谢你!”
“咱俩谁跟谁?”
“我是说,上次那贴子的事情。谢谢你。”
“常征真大嘴巴。”
“我死活要她说的。你别怪她。”
喝完了奶,苗绿鸣把纸盒子捏扁,放在地上用手指点着转了玩儿。
宋青谷磨索着下巴上冒出来的硬胡茬,也不作声。
隔了许久没有见面,有一点点拘谨,一点点尴尬。
在这拘谨与尴尬中,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便利店里突然换了音乐。
笛子,吉他,小提琴,温柔略带沙哑的女声唱出一份宁静:
爱你好像半瞑坐火车啊
梦摇来摇去心惊惶
睡了一下惊醒一下
咪眼看窗外到了哪
你的爱就像星辰
偶尔很亮
偶尔很暗
我不盼绚丽的灿烂
只求为光能挡风寒
是甘愿
也就不怕难
不甘愿
早放声哭喊
我要你
别的都不管
倔强变勇敢
茫然变释然
是甘愿
所以能美满
不甘愿
才会说伤感
我爱你
心就特别软
平淡也浪漫
无语也温暖
余音久久不去。
“怪好听的。”宋青谷笑笑说。
他转过头去,发现苗绿鸣也在凝神仔细地听着,听他这么一说,回过神来,笑一下说:“是怪好听的。”
宋青谷也笑起来,搂住苗绿鸣的肩,把大大的脑袋埋进他的胸前,学着吴昀的腔调说:“小苗老师,我跟你在一起很幸福。”
苗绿鸣说:“有时,也很不安吧。”
宋青谷继续埋着头,翁翁地声音说:“是啊。”抬起头来,他咧嘴笑:“因为我不断热烈地进攻,你却坚持严密地防守。”
苗绿鸣微侧着的脸上,有孩童般的认真,他想一想说:“是这样。我还。。。。。。比较会和稀泥。”
宋青谷说:“你知道绿绿,我最怕什么吗?”
“什么?”
“最怕你安安静静地不理人。那个时候,我心里,很。。。。。。很怵!”
苗绿鸣缓缓点头。
过一会儿他问:“苞谷,起风了呢。你冷不冷?我。。。。。。嗯,穿得比你多,脱一件外套给你?”
果然风大了起来,卷着地上的落叶簌拉簌拉地贴着地面往前飞。
说着,苗绿鸣解开外套的扣子。
宋青谷拦住他,替他把扣子再一粒一粒地扣上,一边说:“你这样关心我,我心里快乐死了。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冷。”用手碰碰他的手背,“你看,我的手多热。再说,”宋青谷傻笑,“你的衣服,我得练过缩骨功才能穿上。”
苗绿鸣哈哈笑起来。
宋青谷用胳膊搂了苗绿鸣的头夹在腋下把他头发一通乱挠。
苗绿鸣颇为不服,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