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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把头抬起来。“我已经考虑过了。昨天我带了些工具爬上了顶棚,但它硬得像坦克装甲,我甚至没能在上面留下一个凹痕。”
明美用金属薄片制成的叉子往小山一般的鱼头上扎了扎。“那爆破行吗?”
“用什么爆破?飞机上最后剩下的燃油只够让这个营地火炉多烧几天而已。况且,它甚至不能把周围的甲板加热几个摄氏度。”
明美往鱼头上又戳了几下,不让它翻倒下来。他们俩用极其粗槌的叉状厨具在值头上捅来捅去,但都很小心地不让有汤溅出来,不浪费一丁点鱼肉。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再没有其它食物来源了。
她望着锅底跳动的炉火,不知道将来耗尽了食物、燃油,甚至中断了水和空气之后又会怎样。
明美的日历划痕又多了几道:四道竖线中贯穿着一条横线,这已经是第二组了,边上还有两道竖杠。十二天过去了,两个人都再也没提这件事。
每天晚上,舱室熄灯后,两人还留着炉火继续燃烧,小小一簇枯黄色的火苗,从节约物质的角度看,是很不明智的,但炉火能够有效地鼓舞人的信心。入睡前,他们可以在宁静祥和的帐篷里多聊一会儿。
瑞克发现自己正在回忆这些天来在迷宫中探路的日子,他的希望随着没完没了的死胡同逐渐破灭。但此刻,他正在想像炉火最终熄灭的耶一刻的情形。四周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板条箱,但瑞克并不认为燃着明火会有耗尽氧气的危险。他已经着手绘制蒸汽和热水管道的线路图,希望能找到适合烹调食物的最佳地点;他还尝试解读各种设施上的标牌,以便在飞船上的“夜间”使用临时照明;一旦嘲鸟号上的电池耗尽,他还能够利用这些设备给他的手电筒充电。
“我已经尽了一切努力尝试过所有的方案——现在我再没什么可做的了,我想是这样。”他告诉明美。他把脑袋枕在手臂上。望着挂在顶上的嘲鸟号,明美则并排躺在他身边。用肘部支起半边身体。柔和的灯光使地的皮肤闪耀着红光,她的眼睛如同一汪秋水。
“我父亲很喜欢抱怨这抱怨那,”他接着说,“但他把所知道的一切都教给了我。第二年,我卷土重来,并获取了比赛的胜利。后来,我在连续八年的比赛中都获得了冠军,但我飞的只是一架老式的破飞机,”
他顿了顿,不知道自己的口气像不像在吹牛,然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明美是了解他的,他党得自己一出生就已认识了她——不,应该说,他们在前世就是认识的。
她叹了口气,把脑袋枕在他的手臂上,望着他。“瑞克?”她轻声说,“你说,我再也不能跟你一起飞行了吗?”
他装出很平淡的声调,把所有的信念都倾注在自己的回答中:“为什么不?毫无疑问,我们会得救的,我会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也许,你偶尔还会愿意为我唱一支歌。”
她把身子躺平,盯着座舱玻璃反射出的炉火。他们孤立在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中,夜以继日地用梦想填补自己空虚的心灵。
有时候,我其至在梦想坠入爱河的感受。明美想道,但这句话她从不敢对他提起。“
明美开始歌唱,这是一首她自己填词谱曲,却从未与别人分享过的歌,过了几秒钟,瑞克才意识到自己不曾听过它。
“坠入爱河,
我的爱人将带我去别人无法抵达的地方,
那里有银色的星光和金色的月亮,
每一年都有十三个六月。
它必定属于我,
陷入——
爱河……”
”你有一副裉美妙的歌喉。”在想到其它绚丽的辞藻夸奖她之前,他就说了这么一句。事情总是这样开始的。
她再次和他对视,灯光让他无法仔辨她的脸是否在发烧。“谢谢你,瑞克。”她把目光移开片刻,又继续看着他,“如果一生中只允许我做一件事,我会选择歌唱。没有了歌声,我就活不下去。”
“对于我,飞机就是一切。”他回应道,尽管她早已知道答案。“我想做的就只有飞行。”接着,他笨口笨舌地复述这段准备了上百次要对她说的话。
但是明美却坐了起来,她抱住双膝,悲伤地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感受,瑞克。假如不能实现你的梦想,你会觉得不开心的。”
“那么你能够确信投身演艺界就是你所向往的生活?”
“对,我认为是。”她匆匆点了点头,“但是我最大的希望却是做一回新娘。”
他突然警觉过来,“啊,你是说,结婚?”
她点点头,长发在炉火的辉映下泛着微光。“我的家庭里充满了关爱——以前我告诉过你,不是吗?这你很快就会知道。那种感觉真好,而且——我希望一辈子都能有那种温馨感觉。
我想你会是个非常好的妻子。”对此,他没有明确表态。
她突然又变得伤感起来,“谢谢。不过现在,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怎么能这样想,明美!我知道.我们肯定有法子出去的!”
“到现在,十二天已经过去了。我相信他们现在一定放弃了对我们的搜寻。”她的嗓音突然低沉得像耳语一般,“我们再也出不去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在他拿定主意之前,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叽叽吱吱”和“咻咻嗦嗦”的声音。
“又是可恶的老鼠!这次我非抓住它们不可!”他终于逮着一个摆脱挫折感的机会,一把抓过空罐头盒把它朝帐篷开口扔去。
铁皮罐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反弹到黑暗中,老鼠给吓得四散逃窜。
她也站到了瑞克身边,“我们不可能活着离开了,我们会永远地被困在这里。”
他把双手重叠在一块,而她却伤感地凝视着那片黑暗的角落。
明美突然凄苦地说:“我们被困得太久,现在外面的人一定把我们都给忘了。”“明美,我不要听这种话!”“是真的!我们得面对现实。”她把背靠在他身上,茫然注视着远处漆黑的空间。“我们会在这条船上了此一生。我再也不可能感受到做新娘的体会,也不可能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
她开始哭泣,肩膀不断地颤抖,无法把话说下去。
“明美,”他温柔地回应道,“你会的。我来帮你完成这个心愿。”
她抽抽鼻子。“你怎么帮找?”
“嗯,我们可以举行结婚典礼,就在这。我们可以演得很好。”
她转过来面朝着他,脸颊上挂满了泪水。“哦。瑞克,是真的吗?”
他缓缓点了点头。
明美伸手擦掉眼泪,“把你的围巾借给我好吗?”
她打开围在他脖子上的结——这是条精致的白色丝织飞行围巾。她小心翼翼地把它展开,摺成婚纱的形状。
“明美,你真漂亮。我……我想我应该就是新郎吧,嗯?”他犹犹豫豫地说,眼珠笨拙地转来转去。
明美一句话都没说。拉起他的手,他也反握住明美的小手。“是这样吗?”
她点点头,突然从她的角色返回到现实当中,泪水又滚了出来。“喔,瑞克,为什么没人来救我们?我想回家!”
“你会的,我保证。”
她紧紧捏住他的手,“我好害怕。”在巨大、空旷的舱室里,她的声音显得如此微弱和孤单。
“我知道,我也一样。”他伸出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来吧,我要告诉你:我们一定会回去的!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我们不能放弃!我是个永不言退的人,你也必须坚持住!”
她挣脱了他的手,“别说了,这都是傻活!你很清楚往后会怎样,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她背过身去不住地抽泣。
瑞克瞪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还不满十六岁,正是应该享受关爱的年纪。“明美,我并没有瞎说,我真的相信能够获救。你不能放弃,我会尽我的努力。”他暖昧地摆了个姿势,“我很抱歉。”
她转身面对着他,“不,瑞克,道歉的应该是我。我只是——”
她扑进瑞克的双臂。“我真傻——”
他紧紧搂住她,“不是的。”
她抬起头仰视他的脸,“吻我,瑞克。”
“如果你确定……”
她闭上了眼睛,他开始吻她。
他们的嘴唇刚刚触到一起,甲板就开始震颤起来。像是到了世界未日,整个隔舱都在剧烈地抖动,他们甚至站都站不稳了。嘲鸟号和他们的帐篷很快就消失在一台数吨重的合金铸造的物体下面。他们下拉着手,勉强保持住身体的平衡。
一个斜塔状的东西出现了——那是洛波特钻探机!瑞克的脑子疯犴地转动起来,他迅速侧向钻头的另一边。此刻,这个大家伙已经穿透了上层甲板——相对于瑞克的工具来说,它简直坚不可摧。光线立刻洒进了这个舱室。
不仅仅是亮光,那根本就是阳光!明美想道,尽管她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空船上不是全天都是黑夜吗?
一束人工光线——也许是探照灯的光柱吧——射进封闭的舱室。上面还传出说话的声音。
“那是什么东西?敌人的导弹吗?”
“我看像颗炸弹!”几个人影聚集在重型机械挖掘出的洞口。他们为囚禁在隔舱里的瑞克和明美带来了阳光。
“不是炸弹,”有人懒洋洋地回答,“这是顶层的转换器单元,反正控制舱的人是这么说的,让开点。”
光束按照预先编排的程序开始扫描,下面的两个遇难者震惊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束光线扫到了他们,接着是第二束,然后他们被五到六束光线笼罩起来。
“嘿,下面有人!”
“看起来是两个孩子!”
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不知道经历了这十二个日日夜夜之后还会遇上什么。剌眼的探照灯从各个方向投射过来,把他们的影子驱赶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