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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端去。她一直送我到候机室,然后因为工作被Call了回去:
“保重啊,路上有怪叔叔跟你搭讪的话,要叫救命喔!”她大力挥着手。也不管候机室的人都在看她。这个女子,总是活着如此我行我素,却又莫名令人钦佩:
“还有,帮我痛揍一顿那个混蛋,要不然把他拎回来让我自己扁也行,知道了吗?一路顺风!”
我怀着忐忒不安的心上了飞机,因为是非假日,机上几乎都是要到国外出差的公司职员。到处都是西装笔挺的男人,而且我上了飞机才惊骇地发现,Ailsa这位大小姐竟然帮我订了头等舱,我不安地坐在宽大到夸张的西班牙小牛皮座椅里,看着眼前的高档视听仪器。空服员大姊迟疑地把我领到座位上,毕竟坐头等舱的高中生并不多见。
旅途一路很平顺,除了菜单让我看不懂之外。我的斜对角包厢里坐着一位中年大叔,看起来某个企业的大老板,从起飞就频频往我这看。
“小弟,你要去西伯利亚吗嘎喔?”晚餐过后,他终于按捺不住,跑过来跟我搭讪。
“嗯,啊,是啊。”他讲话有奇怪的尾音,看来不是T市的人。
“一个人嘎喔?”
“对。”
“是要去找女朋友吗嘎喔?还是未婚妻嘎喔?”他可能以为我是那个企业的小开。
他的问题让我略呆了一下,脑海里浮现那张令人怀念的、布满胡子的脸。想到就要能够见到他,我觉得既害怕,又有点紧张,脸色微微一红。
“不,是比那些还要重要的人。”我悠悠地回答。
大概是因为坐头等舱的关系,旅途虽然长得夸张,但大体上还算愉快。那位中年大叔对我充满兴趣,不停跑来跟我串门子,还一直点红酒请我喝。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我会这么有大叔缘,但是女性或与我年龄相近的少年,我就完全相处不来。
下机之前,他还抽出名片递给我,上面除了电话外,都是我看不懂的文字,可能是俄罗斯文吧!他好像在当地有事务所之类的。我索性拿出Ailsa写给我的指南问他,里面详细记载了到了伊尔库茨克机场后,如何去观测站的方法。
“喔,这个地方很偏僻呢嘎喔,我请人送你过去好了嘎喔。”
那位大叔一出机场,就有两辆蓝宝坚尼和一辆劳斯莱斯在Lobby外等他,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排黑衣人从车上下来,用红地毯把那位大叔请上车。然后他手一挥,和某位一样西装笔挺的人交代了几句,那个人就朝我走过来,把我半强迫地拉上其中一台车。
“请上车,老板交代我,务必把少爷送到贝加尔森林的生态保育观测站,嘎喔。”
看来尾音是会传染的。
北地的冬季风光很美,但也冷得要命。要不是这车子的内装奇佳,暖气也很强,我大概会冷到变冰棒。陌生的街道在窗外掠过,橘红尖顶的房屋罗列在城市里,车子不断往北开,覆盖满白雪的山头从窗口掠过,最后经过一片小树林,钻进宁静的湖边公路。
我看见几辆大卡车轰隆隆地经过,送我来的黑衣男子跟我解释,那是铲雪车,在里斯特温卡,冬季每天都要铲掉几吨的雪,马路才能正常行走。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同时也真正感受到,我真的追John追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离开湖滨公路后,路便渐渐狭窄。司机替车轮缠上雪链,又继续往北开,天色越来越暗,黑压压的森林扑天盖地而来,我把脸贴在玻璃窗上,怀着恐惧又好奇的心情,瞻仰着片我从未见过的世界。路边的雪堆忽然翻起,一抹黑影掠过,我警醒地抬起头:
“那是狼吗?”
黑衣男子看了一眼。“不,只是只獾。狼不会在这时候出现,嘎喔。”我松了口气,不知怎地又有点失望,森林里随处可见小动物的踪迹,还有只松鼠滚到马路上来,慢慢的,连马路也不见了,百里之内一无灯光,车子也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再过去路太小,车子进不去。你顺着小路过去,就可以看到那个观测站,我们就在这里道别吧!嘎喔。”
我下了车,踩在坚硬的雪地上,雪的反光让我睁不开眼,我把帽沿拉低,再把准备好的雪镜戴上。车上的人和我鞠躬后,就掉头走了,我看着我在车上的倒影,简直像团毛球,不禁笑出声来,John如果见到我,说不定还认不出我。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延伸到无边无际的那头,根本分辨不出来是白天或晚上。我驻立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这是我头一回脚踏西伯利亚的土地,放眼望去全是白茫茫的雪,只有几只乌鸦嘎喳地振翅朝空飞去。我忽然觉得心痛,却不知是为什么。
观测站发出微弱的灯光,我摸索着靠近,建筑物上压满了厚厚的雪,外观和T市的研究院有些像,像个冰冷的巨人般矗立在那。我沿着墙绕了一圈,很快便感受到无边的寒冷,但又不知该怎么进去、进去后又该怎么办。
我忽然听见开门的声音,建筑物的后头有个小门,好像是让里头的人方便进出。小门连着厚厚一层挡雪墙。开门的是群研究员模样的人,我趁着他们在门口讨论着事情,像老鼠一样悄悄溜了进去,还在积雪上滑了一跤,才艰难地抓着墙垣爬起来。
因为怕被风雪吹破,里斯特温卡的建筑物几乎不设玻璃窗,我找不到可以窥视的地方,好容易才找到一个小小的窗子,是用来透气的气窗。我像只溺水的鸟般拚命垫高脚尖,想要看得清楚一点,但我才把脸凑上去,就听见了那个声音:
“喂,把那边那叠照片拿过来一下!”
我一瞬间冻结在那里。仅止是一句话,就能让人如此感动,我不知有多久没听见这个嗓音,熟悉的令人心暖,又陌生的令人心酸。
“极地的冻土层因为气温逐年升高,以致产生过速的融化,冻土层的土壤多为碳所组成,因而释放出大量的二氧化碳,如果西伯利亚的冻土层全数融化,则目前大气中的二氧化碳含量可能会是过去的一倍有余,我认为这是主要原因之一……”
我努力地扶着窗沿,那个令我想念近半年的男人背对着我,双手支在房间的长桌上,一脸专注地用笔在大叠资料上比划。我很少见到John工作的样子,他的态度坚决、眼神严肃,随时充满信心,一如他做任何事情一样。我看得百感交集,看来他在这个地方也过得很好,是认真在寻找他的生存知道,认真地往梦想迈进。
快半年不见,John的脸还是一样满布着胡渣,还结着淡淡的霜,人好像瘦了一圈,西伯利亚的气候让他更像一只苍劲的老狼,浑身充满孤独的力量。这让我又想起那个永远离开我的朋友,心头像针扎一样地痛起来,我忙咬紧下唇瞥开头。
我不禁犹豫起来。这样的John,真的还会需要我吗?说不定他早已想开了,把我抛到一边,决心把全副精神放在他心爱的地球生态系上,看到我来,他说不定还会觉得困扰,认为我打扰到他全新的生活。
我缓下垫高的脚尖,静立在挡土墙间,握拳暖了暖十指,或许我应该立刻掉头。现在回里斯特温卡机场的话,还有回T市的班机,我应该像从没来过一样,悄悄地回到属于我的森林。而或许Johnny还没有走远,我可以找他回来,我们仍可像过去一样。
“John先生,我明白了,您的见解很有参考价值。不过您也真厉害,才刚被调驻来这个鬼地方,就马上适应这里的气候,您不累吗?要不要去起居厅喝一杯?里斯特温卡的Volka可是很有名的喔。”
我几乎就要付诸于实行,但我才动了一下,房里的人好像也告一段落,纷纷站起身来。我看见John起身,沉默而缓慢地伸了个懒腰:
“不,我不累,待会我还想看一会儿早上拍的幻灯片。”
“这么认真?你从昨晚到现在都没睡吧,小心累坏身体啊,年轻人。”
房内大多是年长的研究员,有个满头白发的人拍了John一掌,爽朗地大笑起来。会被派驻到观测站的人,好像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家伙,友人是里头最年轻的,我看见John微侧过头,对着长者挤出一丝客套的笑,随即恢复那副令人心痛的冰冷。
“无所谓,让自己忙一点,才不会胡思乱想。”他毫无音调起伏地说道。
我心脏重重一跳,John深邃的褐眼微现在灯光下,竟布满了血丝,眼眶也有明显的黑眼圈。John难道是在说我的事吗?他为了我的事,在胡思乱想吗?那么我还是应该去见他,让他安心一下,这样比较好吧?我一时心中紊乱,没注意到房内的人开始移动,John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他身边的研究员叫住他:
“喂,John,你去那里?快吃晚饭了耶。”
“去外头走一走,散散心。”他简短地答。
“又去散心?夜晚的西伯利亚有这么好看吗?”
“嗯。”
我心中一惊,门在毫无预警下被推开了,我才发觉那里竟然还有个密不通风的门,可能怕风从缝细中吹进去,那扇门整个内嵌,我才会没有看到。等我察觉时,友人已经低垂着头,穿上大衣快步走了出来。
我吓得整个人跳起来,本能地想从挡土墙外的小门再溜出去。但一急又被同样的地方滑倒,整个人碰地一声倒在坚硬的冰雪上,John立时敏锐地抬起头来:
“什么东西?”
他会说“什么东西”,大概是这附近常有獾或狐狸之类的生物跑来吧!我捏着鼻子狼狈地爬起来,霎那间与他四目交投。John完全僵住了。
“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好像闯空门偷鸡被抓包的黄鼠狼,John的眼睛越张越大,因为我浑身裹紧,还戴着雪镜,他果然一时认我不出。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总之等我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