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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我是坐过两次军阀的监牢,一次是一九二五年在长沙,一次是一九三0年在沈阳,都活着出来了,继续干革命……这次,若是进了共产党自己的牢房,只怕是很难活着出来了。也许不会把我投入监牢,而会在这福禄居里划地为牢,让我当光绪。我有这个预感,也有这个思想准备。我不是光绪,但下场会比光绪惨。不会让我活多久了,我活着,对人家就是个威胁。怕我活着的时候历史会翻过来。问题是小小必须活下去……不是有许多先烈都把孩子带进国民党的监狱里去扶养过吗?电影里也演过的。王光美还不死心地说。
人家准许把夫妇两人关押在一起,那是在监牢里生的……人家是军阀,讲一点起码的天理常伦,孔孟之道……刘少奇一脸悲苦地回答。
难道,现在就连那时都不如吗?杨开慧不就带着三个儿子,在长沙坐过军阀何键的监牢吗?岸英、岸青、岸龙三兄弟,又有哪一个是在监牢里生的?
是啊,我审定《毛泽东选集》文稿的时候,查阅过有关的资料,杨开慧是一九二九年底带着三个儿子入狱的。可他丈夫是一九二七年九月上井岗山不久,就跟贺子贞同居了。杨开慧很痴心,三年之后才因不肯公开声明脱离夫妻关系,被何键下令枪毙……一九三七年在延安,也是贺子贞刚去莫斯科治病,就又跟上海来的蓝频住在了一起……所以上回他们批斗我的私生活,我就说了:本人是有过五次婚姻,但每次都是明媒正娶,清清楚楚。
你们哪,我看也是自作孽,捧出个什么人?
洛甫②让贤,比我更早,也更早受罪。
王光美无话可说了。刘少奇也无话可说了。不知为什么,这些日子他经常想到张学良。张学良将军和杨虎城将军一九三八年在西安骊山华清池发动兵变,把蒋介石抓了起来,逼蒋抗日。事后蒋也只是把张、杨二位软禁了起来,直到一九四九年逃离大陆前夕才把杨虎城全家处死,而张学良将军和赵四小姐则一直活在台湾。
刘少奇忽然朝王光美招了招手,两人出到了后院里。说来可笑,康生、谢富治系统的窃听装置只能用于室内,而不能顾及室外。因之包括康生、谢富治、汪东兴这些中共特工头于本身在内,每当有最要害的话要跟亲人交代时,即便是滴水成冰的大冬天,也一定要出到院子里去才可进行。正是特务政治,红色东厂,红色西厂,红色锦衣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七月上旬的北京,红日当头,晴空万里。院子里的蝉声吱呀吱呀地叫个没完没了,成了一切先进窃听装置最美妙的干扰。刘少奇夫妇坐在树荫下的石櫈上。王光美知道少奇有最要紧的话要说了。
光美,我晓得你心里,有个问题一直想问我,又一直没有问……嗯。你想说就说吧,我听着。
不说就没有多少机会了。你一定想知道,在一九六0、六一两年,我有机会、也有能力把他请下台,也有下少人暗示过我,包括毛身边的某些人,我却考虑再三,按兵不动……我这人总是顾全大局,怕这怕哪,怕党分裂,怕军队分裂,怕引起内乱,怕外部敌人乘虚而入。国家太大,八亿人口,非同儿戏。
我甘当党内二把手,国家一把手。我也对他缺乏真正的认识。他那两年装得很谦逊,对我和小平、贺胡子都是百听计从,简直是百依百顺。还老泪纵横作检讨、认错,发誓不再过问党和国家第一线的工作,只管一点军事……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我被自己的「修养」耽误了。要是那时就把他请了下来,对党、对军队、对国家都有好处,至少也不会有今天的这场武斗内战、大疯狂了……要说我对党、对国家有罪,罪就在这里。
王光美静静地听着。她能理解,也能体谅。二十年荣辱,生死与共,她很敬重刘少奇。刘少奇继续说:「对苏政策,分歧更早一些。我不主张把关系搞那么僵。独立自主,不做兄弟,也可以做邻居。他却动不动提出不怕原子弹,可以死几亿人口。一九五八年那次,他穿了游泳裤在游泳池边接见赫鲁晓夫,亏他想得出,做得到……人家是一国总理,总书记,究竟是他侮辱了人家,还是丢了自己的脸……一九五九年在庐山反彭德怀,我帮了忙,讲了许多违心的话。彭德怀从来对我敬而远之,敢跟毛泽东当面争吵……历史以后都会翻过来的,彭德怀是对的,他才是英雄。我们,不是。」
「少奇,难得你跟我说这些……谢谢。」
「早就想说了。我有预感,他们把我们两个拆散后,我就不会活多久日子了。而你会被允许活下去,他要留你做个活证据……记住,你要把我这二十年来反这反那的事实,统统以书面形式揭发、交代出来,要毫无保留。他们需要,我也需要。最早的分歧,是他否定新民主主义新阶级,执意实行激进社会主义开始的……」
「不!一王光美眼含泪花,绝然地摇了摇头:「不!我不会。反正已是个罪人,我交代不交代,都没有用,不如留个顽固到底、保皇到底的名节。」
「唉唉,你呀!我是要你把材料留给历史。我是反过他的胡作非为,只是不力,常常屈从。历史是由后人来写的,那时才会有客观和公正。」
王光美看着刘少奇好一会,才点了头。少奇对人对事,思考问题,总是比自己要老到些,深入些。她握住了丈夫骨瘦如柴的手。
话题又回到了小女儿小小身上。到底拿小小怎么办呢?她那样小,那样娇气,像棵嫩苗……刘少奇沉思良久,说:我们把她托付给阿姨吧!托孤,刘氏孤儿……我们要记住小小身上的特征,将来一定要把她找回来。只要我们中间的哪一个能活着出来,就一定要把我们的子女统统找回来。
说毕,他们相互抓紧了彼此的手。
王光美在大事上,一向尊重刘少奇的主意。她抹干泪水,咬了咬牙,说办就办,不能拖延。说不定哪天来几个军人把他们夫妇带走,就想办都来不及了。当天晚上,她翻出两张刘少奇和自己的照片,去中院的阿姨房里,找着了带小小的赵阿姨。小小已经躺在床上要睡觉了,赵阿姨正逗得她舞着小手手笑嘻嘻呢。
赵阿姨是北京郊区一位忠厚纯朴的乡下女人,六年前小小刚出生时,由中南海服务局去找北京市委考核选聘来的。可以说小小是赵阿姨一口水一口奶的哺育着的。当王光美把两张照片交在赵阿姨手上时,禁不住泪如泉涌:老赵,我把小小托付给你……家里的情况,你都看到了……我和少奇……把小小给你,拜托你把她养大,一定呀,一定呀……少奇说,这是托孤,托孤呀……「托孤」二字,在赵阿姨这位乡下妇人听来,比山大,比山重。老戏文上看得多了,忠臣良将,落难的皇太子,乃至皇后皇妃,为逃脱斩草除根之祸,演出过一出出义薄云天、肝肠寸断的托孤大戏。每回观看这类戏文,台上台下总是哭成一片的。这时刻赵阿姨眼里没有泪水,身子站得直直的,她要跪下去,接受这份千古重任:人心都是肉长的,儿女都是母亲身上掉下的骨肉,我的孩子都长大了,今后只要有我赵氏在,就有小小在,乡下人家养个孩子,不就添把木杓?放心?就算日后我一家穷到讨口,也会把小小养大,供她上学读书……王光美拉住赵阿姨,不让她下跪……老赵,今后你是我们一家的恩人……要下跪的应该是我,不能是你……好好好,我们都不下跪……你在我们家这些年了,人家不知道,你却是知道我和少奇的为人……赵阿姨双手紧捏住王光美的胳膊,仿佛决心,信仰,都集中到她的劳动操持惯了的手上来了……眼下这世事,这中南海地方,又在活演老佛爷和光绪皇上呢!我什么时候带小小走?
王光美摇摇头:现在还不忙。要是哪天有军人来逮捕我和少奇,你就提了菜篮,从侧门把小小带走。他们不会留意你的……今后,你和小小在一起,会吃很多苦……王光美泣不成声,再说不下去。她扑在了小小身上,放声痛哭了起来。小小却吓坏了,不知母亲跟赵阿姨说了些什么,也不知母亲为什么大哭。小小赶快从母亲手中挣脱了出来,缩到床头的角落里去,一对闪亮的大眼睛充满了疑惧,望望也是泪流满面的阿姨,又望望妈妈那双从床边朝她伸过来的手……注①汪东兴为江西兴国人,为毛泽东的书童、卫士出身。
②洛甫即张闻天,中共延安时期的总书记,对毛泽东十分礼让,一九五九年与彭德怀一起被毛打成反党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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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节 毛泽东武昌逃脱「兵变」
一九六七年七月中旬,是毛泽东的文化大革命风云诡谲、险象环生的日子,也是毛泽东玩弄权谋险些阴沟里翻船的日子。红色风暴席卷下的神州大地,出现了两处滔天巨浪:一处是北京,五十万红卫兵包围着中南海和人民大会堂;一处是武昌,武汉军区部队公开对抗中央文革,冲进东湖宾馆绑架中央文革大员之后举行武装大游行,而毛泽东本人又正好也住在武昌东湖宾馆一号院……我们先来看看红海洋中的北京城。五十万红卫兵不仅仅是将刘少奇一家、邓小平一家、陶铸一家包围在中南海内,数百只局音喇叭日夜狂吼着「揪出刘少奇」,也把周恩来总理包围在人民大会室内。其时毛夫人江青已经掌握着周恩来历史上「有变节行为的铁证」——天津红卫兵小将们从敌伪报纸档案中查获的《一九三一年二月伍豪等二百四十三人脱离共产党声明》①。此案历史上本有结论,却在这次红卫兵全国大揪叛徒、特务的高潮中重新被翻了出来。但共产党的历史结论是可以视斗争需要随时推翻的,「薄一波等六十一人出狱案」,不也早就有了历史结论吗?这次不也由毛泽东主席亲自批示定为「六十一人叛徒集团」了吗?江青收到天津红卫兵小将呈送上来的「材